这算是早春吧。

    不过，后院的那颗老梧桐还是枯枯干干的，枝干糙得波折，凝目——才能把小坠子一样黄绿黄绿的芽儿瞧得仔仔细细。

    这样无言的日子，又有谁去看一棵无言的老树呢！又不艳也不茂，它只能苍苍老老的活着。

    不看树、不看树，还是要看路的！

    二人顺着楼梯走进后院，走出后院。无言的，就一前一后擦过茶楼，擦过巷子，走向大路。

    近日雨水渐多，虽有石板，大路还是因往来车马的践踏而变得些许泥泞。许是因为阳光温和，人到不曾因此减少，男女老少，大喧小闹，热热闹闹的。

    一晃神儿什么也有，一晃神儿又什么都欠缺。

    楚云行在前头闷语不停，赵瀚卿跟在后头愣神走思。

    有的人一面想着解决，一面又躲着拖延。

    ……

    赵瀚卿脑子里很乱，过来过去，除了楚小云，就是那封信。

    楚小云呢？还在走。

    一个人在即将要面临期待已久的东西时，那种冲动感忽然就变质成了，不再是紧张，反而充满了腻味。

    赵瀚卿会告诉楚云什么，是楚云想听得吗，他们都在装什么呢？

    对呀，他们都在装什么!

    ……

    “喂，赵瀚卿，你知道我吧，知道楚云吧!”楚云站在稀稀拉拉的人中，转身来了句莫名的话。

    是莫名的话么？

    这句话传来，赵瀚卿在脑子里一团草料就零零碎碎融化了，那些被他们互相掩饰的东西逐渐透明，漂浮在楚云和赵瀚卿之间。

    赵瀚卿定定看着楚云说:“我知道，你是我丢掉的楚云，所以我来找你了!”

    不装了，没意思，明白才是楚云需要的。

    赵瀚卿的眼神爱恋又热烈，包裹着楚云那颗心，一眨、一眨，砰咚、砰咚……

    楚云闭了眼。那层纸没了，现下他不想看见赵瀚卿的心，屏蔽感官才能让他觉得安全，“你又来干什么，还拿走我最重要的东西吗”

    “不了，我来还东西，你的换给我了，我的还存在自己这里，我亲自送来了。”

    “我的凭什么留在你那里。”赵瀚卿凭什么要这么多，他给自己就要收了么。

    “你收不回了，他已经契合进这里了。你要想收回，就拿我的吧。”

    楚云恍惚睁开眼，伸手虚虚想碰触那人抚在的心上，是有热烈的吧。

    明明说的是让他过去，那颗心却自己来了，贴在他的手上，紧紧覆着，紧紧地。

    “他犯了错误，一直不敢过来，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楚云不去看眼前人，也不去管来来流流的人群，低着头，只是一字一字地往外吐:“可、是、我、不、想、要、了!”

    “那便不要，我替你守着，也捧着，只有你能动得了，好不好？”赵瀚卿话说得软，他从未这么相信过，楚云一定会收下！

    人群动得缓慢，两个佼佼的年轻人站在路中间，凑得如此近，尤为显目。驻足的倒是不多，自己的事情还注不过来，又有哪些闲心去看富家子弟的戏呢。小孩子喜欢凑热闹，拿着沾糖，围着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议着。

    楚云从站定不动起，脸上的红就一点点儿往上爬，等听到孩子们的议论时，眼睛早就布满水汽了。他就那样看着赵瀚卿，对面人是模糊的，动作也悠悠缓缓的。

    楚云为什么这么做？他在等赵瀚卿的回应。他不信他，楚小云认为在赵瀚卿心里，面子、权利比楚小云自己重要多了。

    赵瀚卿心里疼呀，每跳动一下就是一次微弱的抽搐，却又不解释。解释是没有用的，这么长时间了，谁会去只相信别人的一两句空口话。

    他只是把楚云抱进了怀里，在楚云耳边一遍一遍地念叨:“我的小云儿，你看，我不怕别人的目光，你在这里，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我还会做很多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

    然后～

    楚云就由着对方抱起自己，疾步走着。他脸埋在那个人的胸口，周围的喧哗全不见了，噗通噗通的声音要炸裂一样，一下一下，和自己的重合。

    他的心在赵瀚卿那里，赵瀚卿的在自己这里，一起跳动着。

    ……

    “到了，要下来嘛，小云儿”

    楚云还正懵着呢。

    什么到了到哪了

    赵瀚卿最受不得楚小云这个表情，奶里奶气，眼里亮亮的，全是他。

    “那就抱着，什么时候想下来了再下!”

    楚云听了这句话，才清醒过来，扭头一看，这，“喂，这是我们看烟花的楼”

    “嗯，这是行宫里的云鹤阁”

    “我还在生气，放我下来！”

    赵瀚卿见人有些不耐烦，只得稳稳地放下怀里的人。

    虽是得到了自由，可心里烦得紧，眼前的人也是一刻不想见、一刻又念得狠。楚云心里翻腾，眼却开始绕着顶楼打量。

    蓝的天，白的云，红的墙，黄的瓦，灰的板，翠的水，青的苔，揉揉杂杂，和在一起，在水里摇摇晃晃，破碎又重合。

    “你说的行宫是清水宫”

    后面人没有回答，楚云撇撇嘴，想往后瞧瞧，动作停顿一下，又止住了。

    碗碟的脆响里混着一句“聪明～”

    “来这里干什么”楚云听见声响，这才不看景儿，向赵瀚卿走过去。

    赵瀚卿坐在铺好的毯子上，眨着眼说：“讲故事!”

    “故事”楚云看着赵瀚卿的眼睛，这人，“什么故事”

    “秘密”

    这人也太讨厌了吧！

    ……

    “所以他们两个人变成这个样子，错全在那个公主身上？”

    赵瀚卿和楚云都心知肚明，这个故事代表了什么。

    “不，她只占了一半的责任，”赵瀚卿有些痛苦，“还有一半在赵姓男子身上！”

    楚云一刻不肯眨眼地盯着赵瀚卿，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不是痛，也不是酸。

    “他把喜欢伪装成不喜欢，把亲近变成疏远，装得是个清清白白君子，什么狗屁君子，不过是个胆小之人罢了！”赵瀚卿控制不住地抖着，在楚云面前轻微地抖动。

    楚云看着落在桌上糕点渣，不语。只是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摁个稀稀碎碎，手一抹，便全落在尘土里了。

    “楚姓男子也有错，他认不清真心，不信真爱之人……”，楚云没力气说那么多心里话，音越来越小，只是在最后加了句“我也有错。”

    声就熄了。

    二人清清楚楚地醉酒，醉得不省人事。

    楚云恍然间好像记起了那天赵瀚卿在耳边说的话，绕在耳里，轻轻晃动，刚要去抓，咻得就又掉进了心里。

    这二人如此这般，只为了那封信，却不知道真正的全由湛译和白青宇承担了。

    ……

    “白青宇，这件事情里的曲曲折折就在你和我这里结束吧，我们作为哥哥的，来一起结束了它。”

    白青宇不作声，作为哥哥他同意首先要做得是隐瞒真相，毕竟真正的事实要比赵瀚卿手里那封信的更为让人难过。

    “清乐公主那里，我会看着处理，管它是梦，还是上辈子这辈子，她对我弟弟做的，我就一个个还给她！”

    关于瑞嘉的清乐公主,白青宇也同意湛译出面，不管是为弟弟出气，还是为湛译自己的失误做些什么。

    “云儿的身份呢，你会怎么处理？”楚云的身份是他最在乎的，最重要的都在当下。

    “我不打算认回他，但他还是我弟弟。现在朝局不稳，这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赵瀚卿的话，看他吧，我这里不束缚他。白青宇，来朕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