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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他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最开始带着大家来的小年轻,挺着胸脯站在窦蔻染面前,“同志们!他就是旧社会的牛鬼蛇神!我们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谁敢反对!我们就砸烂谁的狗头!再踏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说罢,拿起一块大石头,砸向窦思蔻的头,窦思蔻的脑袋就像用纸片搭起来一样,被石头重重一砸,便凹进去了一大块。远远看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窦恩泽被压着,只能趴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叩头,求他们不要再打了。

    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小平头的少年睁大的眼睛里面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快感,他的嘴角甚至浮起了满足的微笑。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高声呼喊着,面前的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好像不是那个教他们识字算数的先生,而是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恶贯满盈的大魔头。

    窦恩泽在那一个瞬间真实的感觉到,这个世界没救了,这座本供奉着最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的庙宇,见证着这个世界的最疯狂残酷。

    待到天微微亮的时候,窦蔻染已经死透了,众人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窦恩泽爬到窦蔻染的旁边,窦蔻染的身体盖着一层被吹进来的白雪。

    白雪何其无辜,替一群宵小之徒掩盖罪行,白雪又何其有幸,能够陪伴一世坦荡忧国忧民的君子最后一程。

    窦恩泽趴在他的尸体上,想要让他冰冷的身体热起来。可是没有用。窦蔻染的身体已经僵硬,成了和白雪一样的温度。

    漫长的历史中,总有至暗时刻,在漆黑的暗夜森林之中,有的人抬起头,看到森林之外的灯光,于是带着众人,走出了这片黑暗的森林。

    如同窦恩泽,在之后数十年的时间里,用自己所积攒的资源人脉,创办了江城大学,短短几十年成为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之一,是江城人人说道的传奇。

    而有的人,从不寻找光芒,他们就是光芒本身,永恒的照亮这片土地,指引着人勇敢地走出愚昧,走向文明。

    窦蔻染就是窦恩泽的那束光,窦恩泽的一生,都在追寻着窦蔻染的足迹。

    “扣子哥,他在对我笑。”说到这里,窦恩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轻松。

    “扣子哥,你的愿望,我,我都替你做到了,我,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不会的。”秀云轻轻用手指梳过窦恩泽的头发,哽咽着,“你从来都没有让扣子哥失望过……”

    “扣子哥,你是来接我的嘛……”

    弥留之际的窦恩泽,缓缓开口,说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扣子哥,我终于可以,继续陪着你了。”

    窦恩泽的手从窦思蔻的掌心滑落,心电监测仪发出“滴——”声的警告。

    他的嘴角有笑。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余华的《兄弟》。

    其实我本来想砍了这一条线早点完结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这本没有人看好扑街想快点完结,二是我发现窦蔻染是我心里的白月光,可是自己的笔力不够写不出来他融合了英国绅士和中国君子的形象。

    但是还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个人是怎样的,这个故事是怎样的。

    不想仓促的什么都不交代。

    后面几章都会相对比较沉重啦。

    保证会he。

    三次元会比较忙这一周,现在的处境简直可以说很艰难了,但是会努力保持更新的。

    第60章 回家时

    沈书成愣了愣,他没有像窦思蔻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等他睁开眼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消毒水的味道是不真实的,心电监测仪的响声是不真实的,连母亲的哭泣都是不真实的。

    沈书成的眼睛紧紧地闭上,再用力睁开,他相信这只是一个噩梦,只要自己努力从这个噩梦中挣扎出来,醒来就能看见窦恩泽坐在自己的摇椅上,拿着自己茶缸,和自己评价着电视上无聊的电视节目。

    直到专门的人员来替窦恩泽清理身体,穿上去世的人专门穿的寿衣,又在殡仪馆内被放进一方小小的冰柜中,将黑白的照片摆在冰柜前时,他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外公了。

    那个小时候会给自己糖,会给自己准备好吃的,会给自己讲人生道理的外公,真的再也没有了。

    这个世界上有七十多亿人,可是再也没有那个自己可以喊作外公的人。

    他站在冰柜旁边,颤抖着伸出双手,碰了碰窦恩泽的脸,那是和冰一样的温度。沈书成的心忽然就像被人用剪刀剪成了碎片一样,眼眶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淌。

    外婆红肿着双眼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别哭了,你外公走了,去见自己想见的人了,也是,也是好事。”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沈书成是见过的,其中一张是那个和自己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男子的黑白照,另一张照片是四个人的合照。

    秀云将两张照片夹进窦恩泽的寿衣里:“照片给你了,你这么老了,也不知道扣子哥认不认得你了,你拿着这两张照片,他们都记得。”

    秀云替窦恩泽理了理盖在身上的寿被:“你先去可别急着和扣子哥和雪姐投胎,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咱们四个一起,下辈子还在一起。”

    “外婆……你别……”沈书成话一说出口就哽咽了,他听着外婆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以为这不过是算命的人拿来吓唬人的把戏。

    可是此刻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从古至今这么多年,这种想法从来没有断绝过——他宁愿相信,真的有一个平行的世界,是所有人的来生,如果知道未来的某一刻,彼此还能再相见,那么这一刻的死别,就不会那么痛苦,哪怕下一世喝了孟婆汤,相见亦不识。

    “唉……”秀云轻声叹了一口气,“外面来了不少你外公生前的学生,你爸妈可能忙不过来,你去帮他们吗。”

    沈书成还想说些什么,秀云又说:“让我和你外公单独呆一会吧,想和他单独说些话。”

    纪念堂里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很多是江城大学的教职工,更多的是窦恩泽曾经的学生,还有不少是已经在海外定居的校友,在看到江城大学主页上的讣告之后,赶着红眼航班前来吊唁的。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因为没有钱差点辍学,是窦老师每个月给我打钱资助我完成了学业的……”一个已经有不少白头发的中年男子拉住窦思蔻的手,眼眶中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睛。窦思蔻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也跟着中年男子哭了起来。

    旁边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姑娘颤抖着身体问沈万钧:“怎么这么突然?我前两天给窦老师发邮件说要回来看看他,他还答应来着,还说要给我孩子压岁钱……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们也没想到这么突然。”沈万钧扶住身边哭得站不住的窦思蔻。

    现任江城大学的校长献上了花圈以后,拍了拍沈万钧的肩:“二位节哀,生老病死是常事,窦校长这一辈子也算是行善积德,走的时候没有受什么苦,你看,窦老校长他没有走,永远都活在江城大学每个学生的心里。”

    纪念堂里的吊唁花圈摆了好几层,所谓桃李满天下,大概就是如此吧。

    沈书成离开纪念堂,走到后厅外一处僻静的大槐树边,看着大槐树粗壮的树干,轻声叹了口气。

    要是人的寿命和书一样长就好了。

    沈书成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是田玉。

    “沈老师……”

    田玉想说些什么安慰沈书成,却发现面对亲人的去世,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怎么来了?”沈书成揉了揉眉心。

    “我和刘陆还有曹可凡来给窦校长送个行。”田玉看着沈书成的脸面无血色,“你,你还好吗?”

    虽然他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不好。”沈书成抓了抓头发,“我现在真的,很不好。”

    田玉低着头,好像是自己犯了错一样。

    “小玉……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我现在觉得好难受。”

    田玉点点头,伸出手将沈书成揽进自己的怀中:“我在,我在的。”

    靠近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沈书成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脑袋埋进田玉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要我了,我的外公不要我了。”沈书成声音一抽一抽地,听得田玉也跟着心疼。

    “窦校长那么喜欢你,不会不要你的。”田玉只能勉强安慰道,“窦校长要是能够在天上看着你,肯定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的。”

    “你知道吗?我觉得外公他没有走。”沈书成往田玉的身上蹭了蹭眼泪,“他们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如果一个人去世了属于他的那颗星星,就会掉下来。”

    沈书成哑着嗓子,看着无垠的夜空:“可是你看,天上没有星星掉下去,我的外公没有走,对不对?对不对小玉?”

    听到沈书成这么问自己,田玉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只能心疼地把沈书成的头压进自己的怀中。

    “我以后再也不能叫外公了。”沈书成呜咽着,“他陪了我二十多年,怎么说走了就走了?”

    “我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老不会死的。”

    “他还说让我们明年过年的时候也去看他敲钟的。”

    在田玉的怀中,沈书成终于可以不必假装坚强,他肆无忌惮地哭着。

    “田神,你怎么在这……”刘陆和曹可凡找了好久,才找到田玉,夜色太暗,没看见在田玉的怀里哭成泪人的沈书成,走进去一看,又抱歉地退了几步:“沈老师,节哀顺变啊。”

    沈书成强忍着泪水起身,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谢谢你们来送我外公。”

    说完,又作为家属对曹可凡和刘陆鞠了一躬,田玉也随着沈书成给两人行了个礼。

    “沈老师你也不用太伤心了……”刘陆安慰道,又转过去对田玉说,“咱们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