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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快别说笑了,那古卷乃是……它它……大爷。”钱三两默默地动了一下眼珠,清楚看到顾沉身后出现了一位比鬼还像鬼的神仙。

    魇灵君……

    “他手里的古卷是真的。”魇灵君和钱三两用法术传音,语调平平地解释:“先前看不过去他消沉,就给他托了个梦,顺便把古卷也交给他了。”

    “他是紫乾君的最后一世劫,也曾是你的周爷爷。”

    钱三两动了动嘴唇:“……这个世道很没救了。”

    乱套了乱套了!合着人家顾沉有神仙护体呢!情路不顺就要搞事业了,难怪顾沉这家伙自生下来就能凭气息辨妖魔,啧,原来人家有后台,有背景!

    话说回来,魇灵君和紫乾君这俩货在天上那会肯定有一腿吧!肯定有的吧!

    也不知道魇灵君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在凡间爱别人爱的死去活来,心里究竟会作何感想?

    “没有感想,我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魇灵君依旧板着他那张死人脸:“我们没有办法插手这种事,你答应他,之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吧!

    魇灵君稍稍勾了一下嘴角:“不是威胁,是利诱。”

    钱三两:“……”

    顾沉见钱三两盯着他身后发呆,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更狐疑了:“……国师?朕的脸上,可有哪里不妥?”

    钱三两看了一眼顾沉身后的魇灵君,抬手揉两下脸,咧嘴笑道:“没,没。”

    “守卫疆土本就乃我大梁子民分内之事,陛下您说,您想让我下啥毒?”

    ☆、不解释了,就这么过吧

    地府,忘川河岸。

    钱三两转了转手腕,朝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冯仁吹一声口哨:“哎,我说,都是老熟人了,怎么也不该捆这么紧吧。”

    冯仁回头看了他一眼,乐了:“对不住,新鬼过忘川,千百年来都得有这么一捆。”顿了顿,放慢脚步等钱三两和他并肩:“兄弟,你说缘分这个事妙不妙?打死我都没想到,我居然会是你的接引鬼差。”

    “谁乐意和你有这段缘分。”钱三两嘴角一抽:“拜托你稍微有点做鬼的自觉,你已经死了。”

    冯仁咂着嘴哂笑:“唉,我这不是说顺嘴了么。”

    钱三两没吱声,于是冯仁又走到前面去,俩人一前一后的沿河岸走,一时倒安静下来了。行至渡口时,冯仁弯腰解那由白骨叠成的小舟,又引钱三两踏上去,两鬼甫一站定,那小舟便自行逆流而上,仿佛是个能读懂别人心思的活物。

    然而那小舟终究是个死的。

    钱三两低头往下看,见忘川里溺着数不清的亡魂,也正是这些亡魂簇拥在一起,推着脚下小舟向忘川深处行去,河岸艳色彼岸连绵,河中青碧幽光点点,若非是阴气太重,雾气太大,几乎美的有些不像地府了。

    “这段路很长,很有些冷。”冯仁从袖筒子里摸出根蜡烛点了,将它立在船头:“尤其你现在缺一颗心,恐怕会更觉着煎熬。”

    钱三两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他靠左侧一些的胸口处,赫然是一个拳头大的空洞。

    “你啊,到了此刻竟还在逞强么?这脸明明白的都没点鬼色了。”冯仁叹一声气,认命地又摸出一根蜡烛点了:“折腾这么大一圈,究竟为的什么?既然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与你那相好实话实说不就成了么?”

    两根引灵烛燃起,破烂小舟被半个光罩子护住,总算是暖和一点了。

    钱三两挨着船头那根引灵烛坐下,把腿一盘:“说了就真的坏菜了。”

    冯仁挑眉:“怎么讲?”

    钱三两苦笑:“我那相好啊,阿苍他……心里爱我,却从不肯信我。”

    “这倒是真的,任谁都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更何况,你二人朝夕相处,你嘴里究竟说过几句实话,没人比他更清楚。”冯仁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摸一摸下巴:“所以你才骗他剖你的心?”

    “是。之前听他提起天罚这事,我便觉着里面有蹊跷,你想——即是因杀孽太多才遭罚,依仙人们那样一板一眼的性子,又怎会让鲛族再造杀孽,并以次作为他们复仙籍的条件?”

    “所以你就造了假的天书古卷,骗鲛族长老“不破命劫才得仙道”?”

    “算不上骗。”钱三两白着脸摇头。“自从听你讲过那段鲛族传说后,我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后来,我跟着赤珊长老去看鲛人冢,听她讲了许多只有鲛族内部才有的风俗习惯,心里的这点猜测便慢慢地全给印证了。只是,虽然哪里都对得上,我手上毕竟没有证据,为了让赤珊长老快些把我和阿苍放出来,只好做一份假的天书古卷给她看,让她相信鲛族的天罚另有隐情。”

    “你倒是聪明。”

    “唉,不过是个无奈之举罢了。其实那会,连我自己都对这种不靠谱推测很信不过,但大好的时光怎能只蹉跎在南海?我心里着急,只得造一份假的证据给赤珊长老看,并且,因为我再三保证过,会在她寿终之前助阿苍重归仙道,让她安心,届时,就算阿苍不与我动手,我也会自行了断的。”

    “连命都不要了。”冯仁忍不住朝天翻白眼。“如此一来,那鲛族长老便会彻底相信你的话。”

    “是啊。”钱三两笑着说:“直到后来,顾沉给了我真的天书古卷,我才将鲛族天罚的前因后果彻底理顺了——上苍这个臭不要脸的,果然对鲛族说了天大的谎话。”

    冯仁连声道:“有所耳闻。”

    “昔日杀孽是因,今朝命劫是饵,若是真抵挡不住做仙的诱惑,失手将命劫杀了,便是劣性难训,因此得到魂魄永困于不朽肉身,再无轮回的恶果。相反的,只有摒弃心中杂念和欲望,以牺牲为一生的终点,才能冲破肉身禁锢,魂灵得以再入仙道。实际上——鲛族自天罚后便不再腐烂的肉身。却是他们死后最坚固,最孤独的牢笼,那里面,囚的是许多鲛人们冰冷又绝望的亡魂。”

    冯仁咂嘴:“听来的确很像上面那些仙的行事作风。”小舟飘飘悠悠地行到奈何桥底,引灵烛灭,冯仁收起钱三两身上的锁链,带他上桥:“可惜这些话,你一句都不能对你的阿苍说。毕竟,鳞苍不比赤珊长老,因着你平日那德行,就算拿出真的天书古卷来,鳞苍也会当成假的看,没准心里还会觉着你贪生怕死,搞不好就弄巧成拙了。”

    “是啊,说多了,反倒怕他钻进牛角尖里去,赏我一个“寿终正寝”。”钱三两大摇大摆地踱到石阶上,抬头望了望:“我只好不对他说实话,等到约定之日自行服了毒药,又哄他来剖我的心。所以明面上,他确实将我杀了,其实……却是我自己交了命给勾魂的鬼差。料想再过几百年,阿苍便能如愿以偿,做一个真正的鲛仙了吧。”

    冯仁稍微的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我是鳞苍,我会想揍你。”

    “想揍我的多了去了,你排不上号。”钱三两挑眉贱笑,空荡荡的胸口透心的凉:“我这算自杀吧?,听说自杀的鬼得判刑……嗳,问你个事,算上我手里那些缺德事,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我下辈子究竟得做个什么玩意?”

    “瞧你这话说的。”冯仁笑道:“本来真得判个重的,可你临了竟迷途知返,去边疆帮皇帝打仗,也没有往死了下黑手,只让两方人马一想交战就拉肚子,误打误撞救了不少人,功过抵着算一算,下辈子虽还是个乞丐,却可以不聋不哑不瞎了。”

    钱三两眼里一亮:“好事!那孟婆汤……”

    冯仁又摸了摸下巴,抬手往前一指那奈何桥上,白衣飘飘的孟婆。:“本来是不能喝的,但这位新孟婆是我的老熟人,我可以让她给你走个后门。”

    闻言,钱三两定睛望去,却见前方的孟婆眼覆着轻纱,正笑吟吟地转向他。

    “她她她……阮阮……?”

    冯仁在一旁挠着头干笑:“唉呀,这不是……我算不如她算么。原本以为媳妇是个傻的,未料到,真正傻的那个竟是我——人家啊,早就和判官谋了后事了,当初假意到人间去,没过十六便张罗着要与一个丑书生私奔成亲,留我搁地府里看的这个恨呐,心里又酸又煎熬,没忍住跑到人间去寻她,再之后呢,她就替了原来那位满心想着退休养老的孟婆,管了这奈何桥了。”

    钱三两:“……”

    果真是啥都不可貌相。

    “发什么呆呢。”冯仁啪的拍上钱三两肩膀,语重心长道:“要我说啊,你家阿苍做了仙,怎么也不会再下来和你继续这段孽缘了,如今这境况,你不如喝下这碗孟婆汤,就此把他忘了吧。”

    一碗泛着绿光,看不出食材原料的孟婆汤被送到面前,钱三两痛快接过,一口气喝下半碗。微苦的汤汁含在嘴里,钱三两端着碗的动作一顿,又把它吐了。

    钱三两说:“还是算了罢,怎么好让你们帮我走这个后门?日后若被查到了,你们还要跟着我倒霉。”

    新孟婆倒也不含糊,立刻又把碗夺了回去。

    “自己不想忘就说自己不想忘,何必拿连累我们当借口,若说怕连累,你也得有那个品性。”冯仁看了钱三两一眼,幽幽地嘀咕。“纯粹是黄鼠狼哭鸡,假仁假义。”

    “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啊,唉,到地方了,你快些把眼睛闭上。”

    钱三两听话地闭上眼。

    然后他就被冯仁一个回旋踢踹下去了。

    “此番到了人间,要记得多多行善积德——”

    身后,冯仁的声音遥遥传来,显得有些朦胧,听不真切。钱三两大头朝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急速坠下去。

    二十年后,杏花村。

    貌美的张寡妇已然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妇,却还是没能改掉丢三落四的毛病。一大清早,张寡妇便揣着十个铜板,几步一歇地去找村头小巷子里的小乞丐卜卦。

    “小先生,帮我找找我那对儿金镯子呗?”

    天气正好,云淡风轻。小乞丐半睁开一只眼看张寡妇,朝她伸手。

    张寡妇笑眯眯地递了双新鞋给他。

    小乞丐接了鞋穿上,盘着腿,背靠墙壁,若是仔细看,能瞧出他左腿有些跛。

    是真瘸,不是装出来的。

    小乞丐穿好鞋,才摇头晃脑地点头道:“唉——它不就在……您那锅里呢?”

    张寡妇恍然大悟,健忘的毛病暂时得以缓解,转身回家去。

    张寡妇走后,又有一个身形清瘦的陌生面孔凑上来,背上背个不大的小包裹,看着像寻常过路人。

    小乞丐掏掏耳朵,随手将地上的破碗递过去。“十个铜子儿一位,新客打九折。”

    “我说。”过路人弯了腰,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目光打量起小乞丐。“你摆摊算卦,什么时候只要十个铜板了?莫非是这辈子失了神通——所以便宜了?”

    小乞丐把另一只眼也给睁开了。

    过路人从钱袋子里摸出三两碎银子,往小乞丐的破碗里一扔,磨着牙一字一顿:“钱、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