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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乖乖止住哭泣,好讨得娘的夸赞。或者更加悲惨地哭出来,骗得娘的一块糖,或者一片山楂片——在梦里有娘安慰的时候,他总能忘却了痛苦,但是梦醒了之后,他还剩什么呢?

    有家的滋味儿真好,在梦里是假的,都那么让人幸福,怪不得自己怎么付出都比不上他心中的血缘。

    他爹让他结婚他便结。他哥哥做汉奸他充耳不闻。自己呢?又算什么?

    在吴小姐那跌一跟头,在这里又跌一跟头。

    琴茶,你就爱犯浑。

    “所以你可以原谅你哥哥做汉奸?但不能原谅我是吗?”琴茶咬牙切齿地问。

    生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正要辩解什么,琴茶冲了上来,揪住他的领子:“所以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是吗?因为我不像你哥哥,我没有你们洪家的血统。我也不是吴小姐,不能和你结婚生子,所以我他妈活该!是我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非要和你洪生颐凑在一起的!你那天怎么不开枪打死我?”

    “兔儿!”生颐一把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瞎说什么,你重要,你比他们都重要,就是因为你太重要了,我才在意你的一举一动,兔儿,我错了”

    “洪生颐,你的话我他妈连半句都不信,你装什么英雄好汉,你他妈也就糊弄糊弄我琴茶罢了!”

    “我对你说话没带半句假!”

    “你只会说好听的!”

    屋里的老伙计出来:“怎么没两天又吵架啦?洪少爷,你不要和他吵架,他最近状态不太好,你让着他点儿!”

    生颐点点头:“叔,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有劳您嘞。”

    “他啊——”老伙计使了个眼色。生颐懂了,这一阵子事儿太多了,琴茶心里不好受!

    琴茶温和地对怀里的琴茶说:“快别吵了,把他们吵起来了。”

    琴茶别过脸不去看他,低低地说了声:“谁要和你吵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过!”

    “我哪有!我最希望你过的好,当初才把你留在北平,我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你去取没有?我就是希望没了我,你也能好过,一个人好好的,快乐的。把我给忘了,别惦记,可谁知——”

    “别惦记!说的轻巧。”琴茶的语气微微有些好转了:“你甩手就走,多潇洒。你说忘就忘了,是不惦记,可我——我等了你八年,我想你想得要疯了。”

    “我也是,兔儿”生颐微微低下头,:“我也很想你,你不在的每一天里,我都很想你”

    “行了。”琴茶好哄,就冲生颐这句,他就没什么脾气了。“进我屋里吧,有东西给你。”

    生颐跟在后面,进了琴茶屋里,琴茶从柜子最深处翻出了一个被雪白的手帕包裹的玉扇坠儿,递到生颐手里:“我没亲人,也不懂你说的那种感觉。这是我娘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戴,看到它我就会想起我娘,你收好它。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送我东西,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小顺儿没了,我俩谁会死,什么时候死,谁也说不准儿。要是我先死了,你可别把我忘了,你要记得我和你的那些好日子,可别总记得我俩吵架”

    “怎么会”生颐说:“我记得你的糖炒栗子,记得你对我的好。”

    那是琴茶第一次吃糖炒栗子,那天唱了好多场戏,师父给他们买了满满一盆。小小的琴茶老远就闻到了香味,他挤过去,伸手抓了一把,滚烫,烫的他差点叫出来。但他还是忍着痛,捧着一捧滚烫得像小碳粒般的栗子,一路小跑地穿过大街小巷,唱戏太久了,腿都发软,也不知道一路跌了多少跟头,衣服都摔破了,栗子却一个也没掉。

    他捧到生颐的面前:“快吃吧,好香的栗子呀!”他不知道,少爷们是不屑于几个栗子的。

    生颐忘了那些栗子是什么滋味了,只记得琴茶手心里那密密麻麻的烫出的水泡,让他整颗心也痛起了泡。

    “你也要记得我的好”生颐说:“别老记着我惹你生的气。”

    “记着呢”琴茶作揖笑道:“还得多谢少爷捧场。”

    那些年,场场都来的,坐在台下的洪家少爷。替他打抱不平,替他欢喜替他忧愁,惹他欢喜又让他难过的,洪少爷。戏唱到一半儿时,众人起哄,琴茶便知道,又是生颐给他赏了钱,又是大手笔。琴茶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他承认,桂川的一半儿都是让生颐给他捧起来的。

    生颐总是这样,什么都想着他,却又什么都不愿意说。

    “别吵架了。”琴茶说:“何必呢,在这年岁,我们还能遇到就够不容易的了,何必天天吵架呢。”

    记着我的好,我们好好儿过。

    生颐点点头:“兔儿,我明天不来陪你了?”

    “怎么?”琴茶警惕起来。

    “上面有任务,我得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琴茶赶紧说。

    “那么多鬼子,你不怕?”

    “我不怕!”琴茶认真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快行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了,还能保护你?”

    “我不要你保护,我跟着你就行了,不给你添乱。”

    “当真?”

    “嗯!”琴茶点点头。

    虽然生颐不放心琴茶和自己一同冒险,但他也不想和琴茶分开,这年岁里,说不准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生颐给了琴茶一粒药丸,:“他们抓到你之前,你先把药吃了,死就死吧,别等他们动了刑,至少死亡是不痛的知道了吗?”

    琴茶接过来:“死亡有时候果然是最好的去处。”

    但现在不是,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哎”生颐突然道:“今晚你给我唱一出戏吧?”

    “唱什么?”琴茶道:“又不是没听过,非要今晚,你不是不爱听戏吗?”

    “你没为我单独唱过。”

    “改日?”

    “这年岁,什么都不能拖。”

    “较什么真啊——听什么?”

    “都可以,我又听不懂。”

    “瞧你”琴茶笑着,进屋换了衣服。

    那把扇子摆在了床头,红色的蜿蜒长河,抽刀断水水更流,和生颐的恩怨,这辈子是尽不了了。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他笑,生颐的眉眼仍似当年。

    第36章 第 36 章

    这天一早,琴茶就被生颐叫起来去陪他选新的被褥,新的帐面。

    “吴小姐呢?”琴茶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俩的婚事,自己来选啊,我跟着操什么心?”

    生颐敷衍道“她忙,你挑也一样。”

    “不一样”琴茶看过一件件床单:“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

    “你眼光高,你看上的她也肯定喜欢,挑吧,不用管她。”

    琴茶看到一件深红色的,绣着鸳鸯的被罩,颜色像极了扇子上的那条河。

    真是好看,他心想,伸手要去取,又停住了。

    “做什么?这么好看的东西,要让吴天娇享了去?”琴茶暗想。

    转而把手移向了一旁的一件嫩绿的——绿色虽素静,但这个亮度确实俗了点,不如就这件?

    但是生颐也要用的啊,他不想叫生颐用这么难看的颜色!

    他的手在两款被罩间犹豫来犹豫去,一时拿不定主意,生颐嘲笑道:“一个被罩你都要挑来挑去,指望你把东西全部挑好了,天都黑了。”

    “你懂什么!”琴茶没好气地把那块儿暗红的布往生颐怀里一推:“拿好了!给你俩选的。”

    自己辛辛苦苦选半天的东西转眼间就是人家俩的了,白费自己一片心,算啦,别去想了。

    琴茶刚出了门,生颐后脚凑了上来,贼兮兮地说:“刚才一个姑娘一直在看你呢?”

    “啊?”琴茶大惊:“我们被人盯上了?”

    “哪能呢!”生颐挤眉弄眼:“人家在看你,看你一个。”

    “什么?”琴茶不大明白。

    “啧,人家专门看你呢,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