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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见的面孔也多为典型的亚洲人模样,唯独那个狼王,与他所见的人都不相同,是个典型的欧洲长相,让他很是奇怪。
然而狼王的模样并没有占据程远太多的思考时间,因为就在这一天,部落终于收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消息。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大群乌鸦,黑压压的朝山上飞来,盘旋已久的鹤族摸不清头脑,一时如临大敌。不过这些乌鸦倒是丝毫没有想要与之一战的意思,一群鸟嘴里都叼着一张白色的纸,掠过部落上方时纷纷扬扬的撒了个满天飞雪,不待鹤族反应过来就又“啊啊”叫着逃了个无影无踪。
鹤族被这阵仗弄得摸不清头脑,只慌忙去截那些纸,然而纸片繁多,他们又不敢靠近地面,到底还是有许多落到栈道上,被值守的兽人捡回,连忙传进洞内。
鹤族这边也不肯耽搁,一只白鹤横空而过,飞向后山,将纸交给冯风。
“好!干得漂亮!”冯风还当是手下人截获了虎族情报,大笑着接过来,定睛一看却再也笑不出来。
纸上面一行四四方方的符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传信的鹤族这才化成人型期期艾艾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奸诈!”气火攻心,冯风把手中纸条想做虎族众人,狠狠向地上一扔。但纸条重量太轻,只在空中打了个旋,很是气人地慢悠悠地往地上飘。
“什么事。”一只手突然截住了纸条。冯风转过头,只见狼王死死盯着字条,眸中似有一道光闪过,震惊中带着凌厉的杀意。
那目光如利剑,穿越云雾重重,直落入那个他们觊觎已久的地方……
洞内,众人对后山之中的事情一无所知。族长接到纸条后也只是一脸的茫然,正要派人去催巫医过来,却先迎来了急匆匆推门而入的凌柔。
少年人总是长得极快,一个冬天的时间身量就抽条了许多,血与杀戮将他的面庞打磨的更加锐利,唯那双眼睛,还带着初入世的澄澈。
此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光芒正欢悦地跳动着,连带着脸颊也泛起了红,显得格外有精气神些。
“是耶伦的信。信上说,他三天之后会和鹰族一同赶到。”
“哦?”族长奇怪道,“你,认识这上面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是耶伦寄来的。”
“这种字是程远老师闲暇时候教我们的,说是他的家乡话。本来是因为好玩才学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凌柔说这话的时候,眉眼稍弯,似是琥珀里藏了颗水珠子,柔和地闪着光,最后一句时尾音轻飘飘的上扬,带着点刻意压制的自豪。
“原来是这样。”族长大笑两声,赞许的拍怕凌柔的肩膀,“行啊,你们两个也算是好学,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学以致用了啊!”
凌柔谦谨地垂下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还好。他还算……挺聪明的。”
族长点点头道,“这算是几日来最好的消息了。你去请下巫医,我们一起商榷一下。”
凌柔领了命来请宁洛,敲了两下门没人理,径自推门进去,发现屋里没人,绕道里面掀开帘子,才发现宁洛正在里屋坐着,手握着纸条一面微微摇头一面又带着笑。那种笑容和往常极不相同,没有嘲弄也没有冷意,反倒多了股子欣慰的意思,和他平日的表现极不相称,又意外的并不违和。
“师父?”
“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宁洛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纸条,“什么事?”
凌柔上前两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纸条,“你……认识上面的字?”
“什么字?”宁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纸条,恍然道,“这个?不认识,就程远教你俩的时候我见过两眼。”
“那你笑什么?”
“我笑他写的丑啊。”宁洛啧了两声,那副为人师表的欣慰模样荡然无存,笑得一脸嘲弄,“我看程远写过,人家那画符画的,有鼻子有眼的,再看看这猴孩子写的,七拧八歪的。”
凌柔寒了下脸,“老师已经练了很多年了,我们才刚学,不能相提并论。”
宁洛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怀好意的话刚要出口,又在齿关绕了个圈子变了模样,“程老师允许你们慢慢练,但我可没这么大耐心。”
凌柔毫无怯意,直直迎上那含着刺的目光,“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
宁洛一哂,“最好如此。”
程远不是第一个拿到纸条的,不过作为为数不多能够认识字的人,也算是最早了解情况的人之一。
纸条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很是心急,依稀能辨别出是“三日后,与鹰同归”。这种字被老师看见,是要挨手板的。唯有末尾小心谨慎加上的“不必担心”一笔一划,似是执笔者犹豫又郑重,含着少年的稚嫩和忽然成长的严肃。
其实“担心”这个词,总带有一点粘腻的嗔怪,然而主人又把这种过为甜腻的味道融进了沉甸甸的忧思中,你只能细细咀嚼,才能在皱着的眉头和薄怒的语气中品出股子被惦念的绵软来。
程远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来。这两个孩子的脾性、年纪,总能让他想起他带的高三班级。一群半大的孩子,说成熟还不成熟,说不成熟却也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和主见。作为师长,总有时候忍不住想要告诉他们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却又羡慕着他们能够有资本在错了之后“从头再来”。
“什么事。”
“纸条。”程远把纸条递给索克尔道,“族长刚派人来叫你过去,还送来了这个。”
索克尔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个大概,随口问道“鹰族来了?”
“不是。让一群乌鸦送的。”程远把刚听来的情况复述了一边,末了笑道,“这孩子脑子是真机灵。”
“不是。”
“嗯?”程远眨眨眼,疑惑道“挺聪明的啊。”
“不是孩子。”索克尔把纸条叠了两下握在手里道,“我先过去了。”
“好。”程远喃喃回了句。
好一会程远才反应过来,那两个总被他当成孩子的人,也不过比索克尔小了两岁。
人啊,有的时候自以为公平公正,却还是在不经意间“双标”。
程远其实挺不爱参见部落里的会议的。
一方面他身份尴尬,在一众“族长”“巫医”“后起之秀”中,他一个刚来这里不久的“外人”前后不沾,总感觉是沾了索克尔和两个学生的关系才硬被塞进去;另一方面,他本身对这里的情况所知甚少,又不像宁洛那般有“战略头脑”,排兵布阵这种事对于他一个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学校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困难,前几次的勉强参与也不过是仗着当学生时看的一些杂书。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在这样的一个冬天的白日,他应该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新一轮的周考卷子,顺便再为答题区上那一个孤零零的“解”字哭笑不得。
他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热闹的都市,更适合乡野山林。
但可不是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程远把自己瘫倒在木板床上,头疼的闭上眼睛。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未来的不确定性使他忧心忡忡的同时又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来。
三天,不过就三天。三天之后,要么就幸运的活下来,要么告别世界。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死了,说不定借着这个机会真的能误打误撞的回去也未可知。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到第三天。
两日后,月圆。
第71章 月夜
程远永远记得那一夜的月亮。
寒风裹着刀子划在人的脸上,在外面站久了连笑一笑都好像能把脸扯得皮开肉绽。四野里寂静得连一点生气都感觉不到,风的呜咽成了最大的轰鸣,不依不饶的垄断整个旷野。
月亮倨傲的挂在天上,施舍般的给着世间铺上层浑浊的纱。夜幕并不干净,连星子都见不到一颗,只有大块大块的阴影,像是污浊的油渍洒在黑色幕布上——那是云。
只是这些云彩好像在畏惧着什么,哪怕他们成群结队,或飘忽如幽灵,或凝聚如重山,都不肯靠近那块带着浑浊的玉盘半分,使得那位的光辉分文不减,直看得人心里生寒。
林子里有几道身影闪过,和穿林而过的风融到一起,一晃眼便消失在无尽的幽暗之中。
栈道上,站岗的兽人们已经神经紧绷了两天,一错不错的盯着山下的每一分变化。然而这夜色太浓,风声太重,树枝斑驳的影子和浑浊的月光交缠在一起,明暗不清。
索克尔今日白天出去巡逻了两圈,夜里没有在外面站岗,窝在房间里同程远彼此无声的各做各的事情。
其实在这原始时代,夜晚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程远之所以一直没睡,是因为他老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合上眼睛心就砰砰直跳。他已经连续两天晚上都如此失眠了,与其像昨晚那样辗转反侧到天明,还不如翻一会儿书——虽然这本书已经被他翻到快要背下来了。
索克尔今天有点不对劲。
往常程远靠在床上看书的时候,索克尔会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有时看着程远,有时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今天他却坐到了程远身边,手有意无意的落在程远的衣角上,却又没有碰到他。
程远心里老是不安稳,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只装作没有看见,并不声张。
那只手停了一会,又试探性地挨他更近了些,再近些,最后隔着衣服带来轻微的触感,像是一只猫咪的尾巴尖扫在腰侧。
人体的微温透过厚重的衣服似有似无的传过来,使两个人的体温有着如蛛丝般细微的交换。手的主人满足似的微微呼出口气,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那只手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程远状似无意的调整了下坐姿,房间很小,床的面积也不大,这么一动使得两个人之间的空隙更加狭小,几乎是紧挨在一起。
“这几天还有你忙的。别忧思太重。”程远叹了口气,合上书道。
索克尔的身量比他高,此时微微低下头,正好能对上程远的眼睛。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青年身子抽长了些,面庞更有棱角了些。那双眸子仍然黝黑如墨玉,只是因为微蹙的眉头而笼上晦暗的忧愁。
“程远。”
索克尔直唤程远名字的次数很少,但每次都能让程远“心动”——或是“悸动”,或是“心悸”。
“程远,”索克尔说道,“你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在冬天,活下去,就是每个人最大的愿望。如果我活下来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程远没来由的心砰砰直跳,摇头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但索克尔仍然说了下去。
“如果我活下来了,你就答应我,不要把我当成孩子,也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收留你的陌生人。尝试把你所有想说而不敢说的,都和我说,好不好?”
“索克尔!”在未卜的命运面前说这种话让程远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道“别这么说!耶伦他不是去找了鹰族么?我也摸出了狼族老巢的位置,我们不会有事的!”
索克尔却只摇了摇头,眸中有火光忽而跳动,“来不及了。狼族,可能等不到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