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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威之一怀疑道:“我们如何知你是否为了包庇他,共同伪造证据?”

    “因为我才拜师不过一月,师徒情分还没有到能使我舍身为其掩盖罪责的地步,凶案也发生在这之前。这些天来我与师父同院住,能够掌握他全部行踪,县衙的所有人都能作证。而证据是否伪造,将尸体带回县衙一验便知。”

    神威军依旧将信将疑,长枪维持着进攻的起手式。周围的民众不散,他们已然看出青冥就是前几日流言中那个“花白头发的年轻男子”,此时纷纷道:“空穴来风,必有蹊跷”。

    我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而且师父师出移花宫,八荒弟子同气连枝,我们查清再审不迟。”1

    “我说那笛子怎么那么眼熟……”八荒名头一向好用,闻言神威散开了,我得以走向青冥,解开外袍为他披上,他冷得发抖,佝偻身子拢紧衣物,往日高大的身形竟恰好嵌进我伸出的臂膀中。

    一路上别人问什么他都不说,这令神威暂时压下的疑虑发酵,将尸体安放在停尸房后,我不得不在他们审视的目光下把他送进刑具最多的那件牢房,在四周阴凉的血腥气中意图撬开他的嘴。

    一来我要站在一个不偏不倚的公正立场上才能取信于这群神威,以免他们出了这道门直截了当地用江湖路子对付人,或是干脆胸大无脑地杀掉青冥了事;二来我也的确好奇他今夜为何出现在案发现场,乃至被那男人利用几乎陷入身败名裂的境地。

    他拢着我的外袍,赤脚站在冷硬的地面上,埋头活像偷肉被屠夫捉住的穷书生,只差把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藏进地缝里,这实在不同于平时我见惯了的那种万事如浮云的惫懒姿态,甚至在他凌乱的头发和映衬下显得愈加狼狈。

    神威忍不住了,问道:“不是你做的就把理由说出来,你为什么在那儿,知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交代清楚也方便调查,都为朝廷做事咱们算半个同襟,又是八荒弟子,不搞弯弯绕那套。”

    师父嗫嚅着攥紧衣袍,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但内功深厚如他,不该在这种地方就觉得冷。

    “师父,这次不同于以往。”我的视线投向停尸房的方向,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摩挲,他抬头看着我,一瞬间瞳孔猛缩,“如果您不想等明天被衙役轮番审问,最好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

    他越不开口,嫌疑越大,我余光看见一个神威对墙上挂着的刑具起了兴趣,似乎正准备取下一套拶夹,打算用在谁身上可想而知。

    我立刻抢在他前面拽下一节马鞭,狠击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空声,把几人吓了一跳,那神威也收回手来,半信半疑地盯着师父,想看看我究竟怎么审讯他。

    我抬高声量,凑近去用鞭柄戳他的胸膛:“如果您不说,与其被明天专负责刑求的衙役折腾死,不如先给我练练手,还是说师父就是要亲身教导我如何审讯?”

    凑近了,我才嗅到熟悉却浅淡的烟味,跟农夫尸体上的草料粪肥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着实难闻,这时又怀念起他往日点燃的浓烈烟草。

    他垂头闭上眼,呼吸微微粗重些。

    鞭柄滑向他攥着衣服的手,隔着鞭子我握住他的拳头——说来这还是第一次——皮肤光滑却冰凉,指节细长骨骼凸出。这是一只御笛的手,是绝不能被拶刑沾染的完美的手。

    “既然准备吃鞭子,那就请您把衣服还给我,免得看它跟着一起变得破破烂烂。”

    我边说边作不耐烦状掰开他的手掌,出乎意料没有受阻,但在我拉下外袍的一刹那,他忽地握住我的手腕,呐呐道:

    “不要,求你。”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即使探查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他在我心中仍宛如一轮云淡风轻甚至于牢而不破的古井,心如止水无波。面对纠缠他的某些遗憾过往,那副躯壳中也从没有“畏惧”这种情绪,好像能接纳所有刀枪剑戟而视若无物。尤其在他养好伤后,又恢复了成天懒懒散散抽烟发呆不务正业的模样,那夜借一身整肃移花服饰唤醒的旧年意气好像被他故意从记忆中抹消了。

    因此偶尔我会怀疑平日他所展现的一切不过是脾气独特,不屑随衙门庸人汲汲营营的前辈风范。像卧龙伏虎强悍内敛,化烟化雾令人捉摸不透。

    但只今天一句话,打破了我所有的固有印象。

    他是真的无计可施,才说得出这一求字。

    隔一层内衫,我的手紧紧贴在他胸前,那一处正是命门,咚咚跳动不息,节奏快得非同寻常,还未来得及思考他如此不设防的含义,就听他道:“我说。”

    我好像攥着他的心,那颗平日里窥探不见几乎消失的心,我的手指掐进肌肉中,它就狠狠叩响胸壁,仿佛全然任我掌控俯首称臣。理智上我明白这多半出于秘密昭然败露人前的恐惧,但实在难忍住不多幻想——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种犹如摘云弄月攫取世外谜珍的诱惑。

    当我察觉到这是他即将交代满不在乎外表下羞于启齿的本性的前兆时,神威就显得十分多余。

    “农夫的尸体搬回来了,我们人手不太够,各位大人要看看吗?”仵作赶到的时间正好,神威走后,牢房顿时清净下来。

    他脸色煞白,攥着我手腕的力气很大,又回到一言不发的状态,我迫不及待地开口打破这份僵持:“师父。”

    “我知道养伤那几晚,我睡在您床边时您都在装睡。”

    他呼吸一滞,轻轻嗯了一声。

    他果然不明白我究竟了解他到什么地步。

    “而且,我看到您半夜出门,跟停尸房的尸体睡在一起。”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地瞧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相信案子不是您犯下的,但只我一人远远不够,今夜之事若不交代出一个合理解释,没人会再信您。如果您想脱身,还想亲手捉拿那位‘阿珣’,至少需要一个通晓全局的同盟帮忙圆谎。”

    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凑得很近,几乎贴在他耳朵上说话,这是一个会令武人觉得极不安全的距离,然而他的反应却正相反,几乎全身都放松下来,耳垂红了一片。

    我想起为他疗伤那晚的妖异姿态。

    “师兄找来的,果然不是寻常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来,沙哑的嗓音终于不再颤抖,“过去是我小看你了,徒弟。”

    “以后我能相信你吗?”

    他这么说着,另一只手搭在我的后腰上,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虚环着贴近了我。

    我放松身体,扔掉了手里的马鞭,默许他动作。

    于是他低下头,柔滑的发丝蹭开我的衣襟,那只起初因紧张而攥住我手腕的手不知何时放开了,转而探进我怀里,

    他穿过一层层里衣,动作仍然迟疑,仿佛在问。

    ——可以吗?

    那只手终于贴在了我的胸膛上,冷冰冰的,皮肤却光滑而柔软,像一段冰蚕丝帛。我想起这只手舒展开持烟杆的模样,竟一时觉得喉咙发紧。

    他停在胸口,细微的吐息喷洒在锁骨窝,那手一动不动贴了许久,渐渐被我捂得温暖起来,便好像融进肌理中。除了模糊融化在记忆里的母亲,已经二十多年没人碰过我,即使是父亲为我启蒙男女之事安排的侍女,同床共枕一夜也未如此亲密。而通晓人事之后我更少发泄欲望,我总认为比起那短暂几息的高潮体验,掌控飞声阁涵揽的各种秘密更令人愉悦,但这一瞬间完全不同以往,他脸上迷醉而安定的神情极富感染力,柔韧的肌理和微弱的烟味增光添彩,仿佛这样一个拥抱是仙丹妙药,化解了他身上顽固经年的翳疾。

    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不知道单单皮肤相贴会有这么舒服的触感,索性将胸前的衣襟扯大敞开。

    于是他惊喜且更贪婪地索取起来,顺着胸腹骨骼皮肤游走,抚摸着背脊,令我的前胸半裸,与他的胸膛紧贴,头埋进我的肩井近乎交颈,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恢复记忆后的这些年,如果不这样,我就无法入睡。”

    “只有……不,是我喜欢,我想被人抱着,女人身体太小,非…非男人不可。”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我却听出自暴自弃的依赖意味。

    我忽然明白他平时那种飘忽不定的态度并非武功高而特意摆架子,那是浮萍,是飞蓬,是心居无定所的失魂落魄。一朝恢复记忆,却发现惦念已久的过往其实只剩仇恨的渣滓,浮梦中的家人挚友早已化为乌有,背叛纠缠误解,都被昏沉的迷茫时间掩埋沙化。武功再高又如何,一切羁绊和回忆随亲人逝去而消亡,身处繁华人世,却如荒岛孤坟。

    六年过去,无论人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但凡无处寄托,皆如流水浩汤飞逝,徒然留下填不满的空虚,茕茕孑立于无垠世间,忧怖陡生。

    他的身躯渐渐变得温暖,我伸出手去,揽住了他。

    他应当从未在尸体身上得到过这样的回应,手掌下的皮肤霎时激起一阵鸡皮,我倒觉得这反应十分有趣,变本加厉地抚摸起他脊背的肌肉,沿着绷紧的线条来回摩挲:“我明白了,他掌握了您今晚的行踪,恐怕暗中做过布置,您身上有一股被农夫血液掩盖的迷香味。”

    他没想到我毫无嘲讽唾弃,连语气都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抬头看了看我的脸色,才安下心重又缩头乌龟一样埋进我怀里,那仿若醉醺面红耳热的模样格外……奇妙。

    “有几个神威留下勘察现场,应当也能察觉,待会再有人问起,您就说半夜发现凶手,追人时不小心被下了黑手。我会为您作证,今晚出去只带了一杆笛子,尸体上的刀口另有其人。”

    “多谢徒弟……”

    “以后搬来跟我睡。”我拍拍他的腰,“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说。”

    “好。”

    他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今夜尤为动听。

    ☆、第七章≈ap;八≈ap;九

    7,8完整走微博喵淼一一

    删减版

    那几名神威以北疆驻军维护治安的名义调看了整个连环案的案卷,在我和衙门众人的证明下终于洗刷了青冥的冤屈。其实到底还是移花宫海外游仙的形象深入人心,那带头的神威翻一页案卷,就偷偷看他一眼,大概常驻漠北军中也不怎么见移花弟子,觉得十分新鲜。

    青冥却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借宽大的袖口和案卷室昏暗的光线,他的手臂悄悄蹭过来,隔着衣服贴住我的手。

    这样就够了吗?

    我想起他紧张时不断磨挲烟杆的那些小动作,现在烟杆不在手边,就无法一个人抑制焦躁吗?

    我勾住他的手,手指顺匀停的骨肉向上探,握住了那只手腕。他的脉搏在我指腹上轻轻跳动,我便依照它跳动的频率一下又一下敲击他的手掌,从一道指缝跃向另一道指缝。

    他的耳根红了。

    这时院外忽传来一阵吵嚷,众人混乱的脚步声簇拥着一个老人。待他们走近案卷室,我听清了那老人中气十足的吼声:“什么狗屁神威堡,来打杀我的徒弟?!叫他们那些江湖门派滚蛋!一个个好吃懒做成天游手好闲的家伙!”

    屋里的几个神威顿时面色不虞,然而想必曾在他处吃过类似的闭门羹,并没有立刻发作。案卷也看得差不多了,为首那人起身一拱手,朝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老人道:“抱歉,事急从权。但现在我们已查明真相,为表歉意,清让我们这五天留下帮忙,一切听凭差遣。”

    “狗屁!你们是会验尸还是搜索现场?别以为有几两腱子肉就能在这地界儿横行——徒弟,这回的案犯武功很高?”

    他的眼神不好,骂了半晌才看见站在阴影里的青冥和我,立刻大踏步急匆匆走到青冥跟前,上下检查了一番:“大冷天的怎么连鞋也不穿?!”

    看来这就是那位收留了青冥,近年即将卸任的老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