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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他又拿回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罗列的案发时间,受害人姓名和徐海地图发愣,我站在他身边,几乎能听见他牙齿与饼渣摩擦发出的粗砺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斟茶放在他面前:“师父渴吗?”

    我不明白他如何把那些粗糙果饼面不改色咽下肚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吃饭毫无差别,似乎嘴里是普通的点心,因为腹中饥饿便拿来填补,不论味道如何。

    他拍干净手里的饼渣,嘶哑着嗓子道:“不必如此,这几天只顾跟着我跑衙门的事情,是不是误了练功,你去做你的吧。”

    “是,师父。”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伺候我,需要练功时间、指导就直接跟我要。师兄把你交给我,不是给我买的丫鬟。”

    “《裁玉》看完了,师父。”

    “这本拿去。”他从柜里取出新一册《饮花》,把我赶出了案卷室。

    等傍晚时我再去书房时,他不见了,茶也只剩下半壶,桌上的案册里朱笔添了新解析,几处圈画,最终指向了镇北的于家。

    他想起什么,看懂了凶手留下的讯息吗?

    他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才特意支开我?

    县衙与于家一北一南,直到天色完全漆黑我才赶到,我的轻功不能再用,但隐匿的本事还没丢,绕着于家转了一圈,我看见青冥藏在庭院琉璃麒麟的阴影里。

    说是藏身,也不尽然,他穿着移花弟子的门派服,倚靠琉璃雕像抽烟,在阴影里依旧白得晃眼。

    我头一次见他穿得如此齐整,那只传闻中名为“青冥”的玉笛佩在腰间,黛青如墨,若非一身烟白帛衣映衬,几乎融入沉沉夜色。他换了个姿势,似乎运转起内力,衣摆无风自动,那只抬起的右手在夜幕中微微泛起莹白玉色,掌心绽开一枝似真似幻的水蓝色花影。

    是移花宫绝学——醉心花。

    眼前这个人与平日衙门里的青冥简直判若两人,他挺括的身姿严丝合缝裹进潇洒衣袍中,邋遢懒散一扫而空,仿佛这一身装束中的他是过去某个年少写意时的幻影,只是他的神情——他依旧抽着烟,低垂的狭长眉眼盯着醉心花怔怔出神,眼神却充满了陷入悲痛回忆才有的恍惚和哀恸。

    淡蓝色的花影被烟气冲散了,又缓缓凝聚。

    庭院里多出一道气息。

    ☆、第四章≈ap;第五章

    第四章重要分歧点,成年人移步微博喵淼一一

    “我希望我猜错了……”青冥持着烟杆的手缓缓放下了。

    “哼,天真。”

    我听到另一个男人的皮靴声,他停在青冥面前。

    “过这么久才懂我的意思,不要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男人的语气很冷,音色更冷,不像正常人的语调,更像是因为修习某种武功而把经脉、肌骨炼成了冷铁,泛着金属的质感。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带着黑铁面具的侧脸,那只眼宛如利刃直刺青冥,毫不掩盖锋锐的仇恨与杀意。

    “没有忘……每天,每天,日夜都记得……”青冥的手指又开始摩擦烟杆米白色皮制包裹的部分。

    “那我倒要感激你了?”男人嗤笑一声,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他,突然嘴角抽动着高声喝到,“如今依旧这副打扮,是还在嘲讽我么?!”

    他的语调尖刻而冷硬:“海外移花,飘然似仙,你们这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怎会夺兄弟之妻,事迹败露又除之后快?”

    “不是我,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误会,你知道我当年一时失忆……我今天只是想…劝你不要再……”青冥混乱道。

    “到如今没人看你装无辜!还否认什么!?劝我放下过去?那好,你也把你的妻子给我杀一次,拿你未出世的孩子饮一口我的刀!”他的手按在腰间,刀柄随他逐渐低沉压抑的声音微微出鞘。

    “你说什么…?”青冥的烟杆脱了手,在石子路上撞出咯咯几声响,“小荷那时已有身孕?”

    他的表情似喜似悲,最终扭曲成一副崩溃模样,却没有眼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珣,你现在又……”

    他的手伸向遮掩男人半张脸庞的面具:“六年前,家里的信……不是你留的对吗……”

    男人迅速抽刀格开他的手,在那细白的布料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口,沉沉笑道:“你尹家上下二十七口,除了你无一幸免,他们每一个在我刀下求饶的声音我都记得。杀一个人,我身上的疮疤就舒服一些,杀光了,就该全好了。”

    “我知道了…早知道了……可这连续三起奸杀案,你为什么要……”青冥犹执着地伸手,“我这条命,怎样都可以,但……”

    “你的命?”男人冷笑,又给了他一刀,血液淋漓洒在地上,他躲也不躲,手垂下来,染红了小半边身体。

    “我要你身败名裂,将我所体味过的不甘、愤怒和绝望统统尝一遍才能舒坦!”

    “等着吧,等着吧!”男人一脚踹翻青冥,运起轻功飞身离开了于家庭院,他踉跄起身,又赶忙追上去。

    这案子果然与他有关。

    待二人消失在夜色深处,我翻墙进了庭院,捡回青冥的烟杆,循着他的血迹寻找去向。

    ——那烟杆质地与我想象中不大相同,似乎不是象牙制品,更像某种骨头,外面围着的一圈米白色皮制物也比一般动物皮更柔软,而且凹凸不平。

    血迹稀稀落落一直延伸到藏月湾水流湍急的一处。我顺着河岸,在下游找到了他。

    彼时他靠在一块嶙峋凸起的大石上,浑身湿透垂头瘫坐,河水浸没他的衣摆,散落的长发随一波又一波水浪漂浮翻涌。他与那男人似乎交过手,原本整肃的服饰被弯刀划破好几处,青冥笛攥在他手里,落了一道刀刻的白痕。

    “师父,跟我回去吧。”

    他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空气中,他的鼻息轻不可闻。

    我凑近去,那双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瞳仁中一丝光彩也无,嘴唇泛白,河水将他身体冲得冰凉,额上不知是水是汗细密铺下一片水珠,被月光映照反射湿亮的光。

    “师父,你受伤了。”我将他从河里拉出来,他的胳膊僵硬得像寒冰。肌肤相触之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声颤抖的呻吟从口中逸出。

    他这才缓缓回神,犹如滞涩齿轮转动般拧转脖颈:“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您吃晚饭,见您许久不归,弟子十分担心。”我恭敬道。

    “是他们让你来的吧……一定会有人怀疑我,难怪…难怪……”他甩开我的手,蹒跚走过河畔上岸,污泥染黑了纯白无垢的衣摆,他这一动作,晕染的血迹渐渐扩散,不过十步,昏然倒地。

    他们?莫非他以为衙门的人仍旧在怀疑他,专门派我监视他的行踪?

    他倒想得够多。

    我背起他一步步往回走,完全陷入昏睡令他安分不少,只是那身湿气侵透了我的后背,他发尾水珠不时落进我衣领,顺着锁骨流进胸膛,蜿蜒下一路细微的痒。

    其实我大可唤来飞声阁的人把他带走,远不必如此费心劳神,我还从没像这样亲自背负什么人,今天竟为他而破例。

    并非忠于虚假的师徒之义,亦未惑于他的皮相,他再俊朗,也已年近三十,是一副成年男子的体格。平日着一身邋遢的长衫看不出什么,但终归武人筋骨强硬,猿背蜂腰,在背上沉甸甸坠手,不属于娈宠之流。

    我只是好奇,想找出许多问题的答案。

    反应最奇妙,做起来也最简单的,是触碰。

    回到县衙,命人开了伤药,我亲自为他包扎。

    他的皮肤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的橙光,胸腹四肢都有或短或长的刀伤,伤口已被河水泡得泛白。温暖的被褥似乎令他恢复了些许意识,但随之而来的是高热。我指尖沾着药膏,先抚上腹部最长的口子。

    他的皮肤很热,肌肉骤然绷紧,刀口又溢出些血丝。

    这种半昏迷的状态果然令他更为坦陈,随着我手指的动作,他粗重地喘息,且放声呻吟,不知是疼痛还是欣快,沙哑的喉咙溢出连绵混乱的呓语,手脚不安分地在床上挠蹭,最终一手抓住了我的手指,急切又渴求地摩挲着。

    我听清了他的呓语——

    ……

    像一抹烟,化成一头妖,吹出的每一口气都有蛊惑魂灵的冶异力量,连这件小小的居室,都幻作猎捕人心的温床。

    但虚弱最终胜过肌肤相触的欲望,他捧着我的手渐渐停在心口处,呼吸依旧粗重,呓语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哼声。

    右手挣脱出来,我得以为他继续疗伤。

    我又掌握了一个人的秘密,而秘密迟早迫人为我所用。

    这令我十分愉悦。

    衙门众人只知他因追案犯而受重伤,在我一番描述下,纷纷对那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白衣人退避三舍,得了青冥亲自捉拿案犯的承诺后便再也不愿探究这起奸杀案始末。于是养伤期间,只有我进出侍候他,熬药敷伤端茶送水,做足了孝顺徒弟的架势。他彻底被医嘱禁足,整日倚在床头翻看案卷,一抬眼便见我忙里忙外,又知是我出于本心找他回来,想来内心愧疚苏生,态度便逐渐松动,无聊极了会教我吹笛。

    他的烟杆早被我放回原来的位置,郎中告诫伤好前不能抽烟,起初几日他便从来没有碰过。但没忍多久,他就像小孩子一样趁我不在偷偷抽,好像伤口不愈合也无所谓,好几次我闻到一屋烟气,他还拢手装模作样地翻案册。

    “这药,我从戌时熬到现在。”我嘭一声把托盘放在桌上,打开窗户——为了保暖便于养伤,门窗紧闭,反倒封了一屋子烟雾——冷风呼一声刮进来,吹得他一哆嗦,藏在袖口里的烟杆抖落烟灰,又被他眼疾手快地从被褥上拂去。

    我看着他欲盖弥彰:“师父。”

    他多少觉得对不起我,讪讪放好烟杆,下床去拿桌上的药碗,牵扯到伤处,我分明听见他呼吸一滞。

    “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您忍痛下地取来?”我就着没燃尽的烟草抽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刺激味道呛满整个气道,“咳咳,师父,连环案还没破,大家都希望您尽快好起来。”

    我咳得眼中含泪,仍不住规劝,他眼中的惭愧之色便更甚,忙不迭低头应许,又把那碗冷风吹凉的药喝光,回到床上:“今天该换药了。”

    高热那晚的事在他脑中如船过水无痕,他全然忘记不为人知的癖好已在我面前暴露无遗。我拆开腰腹的绷带,他仍旧为隐藏自己的真实反应心惊胆战,腹部绷得很紧,乃至伤口周围的肌肉微微痉挛。我蘸些药油,揉开绷紧的肌肉后才继续换药。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重新缠好绷带,他松了一口气,“再有几日伤就好全了,剩下的药我可以自己来,那本《饮花》看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