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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江燃早就习以为常,指了指一旁埋头整理书籍的庄盈盈:“要不怎么说幸亏有我这个宝贝小师妹,帮了不少忙。她比我博士时候强多了。”

    “窦老到底眼光毒辣,盈盈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刘仲恩饶有兴致地问,“盈盈,你下学期去韩国交换了?后面怎么打算?”

    庄盈盈抬起头,眼神中透着迷茫:“我还没想好呢……其实首尔那边如果能留下来做博后,也还不错……”

    “棒子国哪里能久留啊,完事肯定还是得回来。盈盈啊,虽然窦老快走了,但是有你师哥在,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系在比较文学这方面毕竟比国内其他高校要强一些。”

    听到这几句话,陆江燃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耳膜“嗡”地一阵响痛,勉强用手扶住脑袋,深深盯了刘仲恩一眼。恰好庄盈盈也皱着眉头不满地向他看过去,刘仲恩自知失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师哥……我想要是明天窦老师还不过来,我们去家里看看他?”庄盈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有点担心。”

    “行,明天我上午有课。吃完午饭你等我电话吧。”陆江燃被刘仲恩的大嘴巴这么一念叨,自己心里忽然也没了底,毕竟此次日本之行是他安排的。虽然宾主尽欢,但毕竟长途劳顿。加上窦吟中自己师门的两个徒弟没有参加,只有谭莉带着教务秘书陪他去的。回到家里,窦吟中就说身体不适,已经卧床休息好几天了。

    陆江燃了解窦老,他总以为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对自己的身体向来不甚爱惜。其实人早就到了该服老的年纪,更何况他常常还要挑灯夜读,埋头做研究,生活比一般老人辛苦劳累许多。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串轻柔的音乐响起,是庄盈盈的电话。她看了一眼屏幕,又求助似地看了看陆江燃,有些颤抖地摁了接听键:“喂,师母?”

    陆江燃和刘仲恩仍然如同着了魔一样沉默着,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盯着女孩微微蠕动的嘴唇,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情中听出些什么似的。

    “哦,好的,好的。师母再见。”

    挂了电话,她轻轻舒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事。师母说,窦老师今早上头晕、恶心,他俩就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过于劳累,心脏一时间供血不足。开了点药让回去休息。血液科有个报告还没出,师母要照顾老师,所以拜托我下午有空的话帮忙去拿一下。”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仲恩连声叹道,仿佛是害怕刚才自己那句无心的话真的造成了什么严重后果似的。

    “我去拿好了。”陆江燃脱口而出,“盈盈,你去趟图书馆吧。既然窦老师没大碍,那你就要抓紧写论文了。省得他身体刚刚好一点,又因为学业进度惹他不高兴。”

    “这……”庄盈盈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恳求道,“师哥,我跟你一起去吧。还是有点不放心老师,要不我们拿完报告去探望一下他。”

    “这样也好。”

    第四十一章 妇产科

    吃过午饭,师兄妹两人一起去了附属医院。

    幸好窦吟中的验血报告上并无异常,谢过医生之后,他们就拎着报告下楼,准备去窦老家中探病。

    经过一楼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几乎和两人擦肩而过。

    陆江燃回过头去。

    在人群中依然显眼的高大身材、栗色头发,身上套着早晨出门时候穿上的卡其色大衣和牛仔裤,那个人确定无误正是程汶。

    程汶究竟为何会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来?他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一把拽住了庄盈盈的胳膊:“盈盈,你打车去窦老师家,我还有点事。”

    “怎么回事,师哥?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盈盈。你先去吧。”他歉意地笑笑,眼神却一直留意着程汶的身影。

    只见他急急忙忙挤到导诊台和值班护士交谈了几句,便朝走廊深处跑去,转眼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师哥?”

    “我见到了一个熟人。”陆江燃拍拍她的肩,“去吧,代我跟老师问个好。”

    庄盈盈离开后,他快步走回大厅,询问导诊台的中年护士:“您好,麻烦您问一下,刚才那个小伙子是去看什么科室的?”

    护士被他问得一愣,翻了个白眼随口敷衍:“哪个啊?这么没头没脑地来一句,我怎么知道?”

    “就是那个刚过去的,穿浅色大衣的小伙子,长得特别高、特别好看的那个。”

    “人家来看病人的。诶,我问你,你看什么病啊?”那护士这才抬起眼,满脸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显然是不愿意回答这个涉及病患隐私的问题。

    陆江燃敏锐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人又不是往住院大楼去的,你怎么知道他来看病人?”

    “一个大男人打听妇产科,那可不是陪老婆的?还能是自己有了喜啊?你这人真是有趣。”

    “妇产科?”

    “是啊。”护士一脸讥诮,“我说你这个同志,不看病就让开吧,别耽误其他人。”

    “哦……嗯,我知道了。谢谢。”

    陆江燃向她道了谢,机械地迈开步子顺着走廊往电梯间走去。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混杂着隐约的不安,压得他连呼吸也不自觉地沉重起来。

    电梯门打开了,坐着轮椅的老人由护士推着下了电梯;电梯里挤满了穿条纹病员服的患者,有的挂着吊瓶、有的正捂着肚子不断呻吟着;还有面色焦急,拿着一叠厚厚就诊处方和发票,四处奔走的病人家属……

    “让一让,小伙子你让让。”

    陆江燃侧身站到一边让别人先上电梯。

    他忽然又踌躇了。仿佛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急切企盼的目的地,只有他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就像是被美杜莎的眼睛凝视着一般,变成了一个凝伫的石膏像。

    他不知道为什么程汶会一个人急匆匆跑来医院,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妇产科。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发生了;可理智却提醒他,不管这一切是否和程汶相关、有什么关系,对方既然没有通知他,他就不应该贸然去添乱。

    电梯门在他面前关上。

    陆江燃望着金属门上自己的倒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口袋里的电话竟似看透他心思一般及时响起。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这是一通真正心有灵犀的来电,还是仅仅是因为他过于纠结而产生的幻觉。

    他定了定神,接起了电话:“程汶?”

    “陆老师……”电话那头,程汶的声音显得低沉而颤抖,有一丝不同于寻常的、几乎有些稳不住的感觉,“江燃,你——你不在上课吧?”

    “不在上课。怎么了?”

    “哦,嗯……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办事。”他耐着性子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没事。就是……就是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句听似没头没脑的话让陆江燃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仙女挥起魔棒,用法术解除了恶魔的封印一样,让他猛然从幻想和担忧中回到了现实。

    “程汶,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答话,只听到若有似无的呼吸声远远传来。陆江燃拿着手机环顾四周,两部电梯分别停在15层和7层,他果断选择了走楼梯。

    妇产科在四楼。门口幽深的走廊上,排队等候的病人并不多。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塑料椅子上,右手拿着手机的高大青年。在他身边的座位上,放着一只双肩包和一件白色羽绒服,并没有人。

    陆江燃挂断电话,放轻脚步走到他的面前:“程汶,怎么了?”

    年轻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清亮的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便弥漫着委屈的水雾:“哥,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你需要我。”

    程汶抿了抿唇,忽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任性地把脑袋埋在他的腰侧。平日里他一直都在用自己成熟、圆融、强大的一面与这个世界周旋,可是此刻在年长的恋人面前,他究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而已。

    陆江燃温柔地伸手摸了摸他脑袋上栗色的头发:“谁在里面?”

    “是萌萌。”程汶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她怎么了?”

    “今早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身体不舒服住院了,下午要做个小手术,让我来医院陪她。谁知道我一来就发现,发现她其实——”

    “萌萌……是做引产手术吗?”

    “嗯。”

    陆江燃本来想问孩子是谁的,话到嘴边却吞吞吐吐。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犹豫什么,或许是出自一种自私和懦弱的猜疑,生怕听到让自己难以接受的答案。

    “汶子!汶子!”一个又尖又亮的声音划破了沉闷的气氛,“到底怎么回事?”

    陆江燃眯起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穿亮橙色羽绒服的男人连窜带跳地从走廊尽头跑过来。身边的程汶赶紧放开陆江燃,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拦住了他:“郝哥,别急。这里是医院,你小点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此人便是与他通过电话的、程汶和海萌的经纪人郝哥。

    “我怎么不着急?你们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啊!”郝哥用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呆立一旁的程汶推开,气势汹汹地怼到了陆江燃的面前,“是你吧?啊?你——你把我们海萌怎么了?”

    “你误会了,郝哥!”程汶伸手拉住他的肩膀,解释道,“这位是我……是我朋友,我叫他来帮忙的。”

    陆江燃无声地瞟了这聒噪男人一眼,勉强公事公办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陆江燃。”

    “哦哦,你就是汶子的邻居,大学教授啊!真不好意思。”郝哥伸手跟他握了握,“我是郝青云,海萌的经纪人。我都给急糊涂了——汶子,什么时候进去的?没有危险吧?几天能恢复啊?”

    “我,我也才刚来一刻钟左右……”

    “欸,这事情搞得……”郝哥抬手拂了拂头顶上黏着发胶的时尚发型,“等海萌做好手术,一个人住不方便,我得找个打下手的女孩子照顾她。”

    他说着说着,又觉得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安琪走了,海萌又出了这档子事——我手头上积着这么多活儿,还怎么再拿得出人来!不行,我得去问问医生,下周末的杂志宣传册她能赶上吗?”

    “郝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让她接活儿呢。人又不是铁打的,起码得休息上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