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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淮西在酒馆里遇见他完全是个意外。公司里的一个小实习生接了国内旅游团的翻译,临上阵了自己病倒了,打电话找唯一一位同胞求助,岑淮西虽然觉得麻烦,又主角不了小孩哼哼唧唧还间或几声咳嗽的撒娇,答应下来。

    挣不了几个钱还累得要死,也不知图什么,还不如好好在公司干早日转正来得稳妥。好不容易把游客们都送回去,想去酒馆喝两杯放松一下,就在角落里看见乔觉。

    这儿难看到几个黑发黑眼的亚裔面孔,岑淮西第一反应不会哪个嘴馋的游客私自行动了吧,凑近一瞧还真有点眼熟:半个月前才打过交道那家委托公司派来的代表。

    他见他旁边没别人,自觉地坐下来:“一个人?”

    对母语的敏感性烙在条件反射里,乔觉抬起头,也认出了他:“岑先生。”

    “难得有人能叫我中文名,老乡见老乡的,叫我淮西就好,小岑也行,没在工作上不用那么规矩。”

    乔觉笑了笑。

    一个好看而温和的oga,只要不被拒绝,任何一个alpha都有权利对他示好,这里面理所应当包括岑淮西。他像只求偶的孔雀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风趣幽默,乔觉大多数不会回应,安静地笑,反而更让人摸不清所想。

    期间来了电话,乔觉整理了下情绪接起,用的本地语言,先是听了一会儿,又琐琐碎碎问了很多,对待小宝宝似的这不放心那不放心。

    不会已有家室了吧?挂了电话后岑淮西装作随口问道:“孩子?”

    乔觉点点头。

    还真有啊,看着这么年轻……alpha有些小小的失望,还是问下去:“多大啦?男孩女孩?”

    “快一岁了,女孩。”

    “那刚才是你的伴侣打来的?”

    “……没有。”

    “啊?”

    乔觉喝了口酒:“我单身。”

    他们的位置正对窗外,雪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远景,遮住一天中最后的阳光,冰冻封住离开的路,天气预报说很快要有大暴雪来临。酒馆温暖得与世隔绝,里飘荡着柔和的音乐与人们簌簌的交谈声,装饰性的壁炉里有真正旺盛燃烧着的柴火。

    岑淮西在那里,听见了一个秘密。

    大概是向陌生人倾吐心事总是容易些,不再是岑淮西的独角戏,乔觉也说起了自己。开始还正常,后来说一句喝两口,酒入愁肠,理智出走,情绪逐渐脱离控制,语无伦次起来。岑淮西看着这样的乔觉,讲话颠三倒四,觉得有一点可爱:看起来严谨内敛仿佛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要不是醉了,怎么会想到还有这样为情所困的、“正常”的一面?

    他非常乖顺,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

    “你们为什么分手?”

    “没有分手。”乔觉垂着眼睛补充,“没有在一起过。”

    “多久没见过了?”

    “快一年……吧。”

    “他知道女儿的存在吗?”

    “不知道。”

    这么完美又痴情的oga,到底是什么样的alpha才会舍得不要他?

    “你现在在想他吗?”?“嗯。”

    “你很想他?”

    “想。”

    “他叫什么?”

    “……”

    “好吧,那换个问题。你有多想?”

    乔觉醉眼朦胧:“很想很想。”

    “那你为什么不去留住他?”

    “他不爱我。”他盯着面前的酒,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杯了,“我不能让他为难。”

    音调没有起伏,简直像背出来的条律。那大概就是他一直以来在心中反复诵读劝诫自己的内容。

    岑淮西顺势问下去:“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又不肯回答了。

    明明喝得东南西北都不认识,一旦涉及到那位的具体问题立刻就能辨认出来。岑淮西想,他得有多爱这个人,藏在心里那么深那么深的位置,连喝醉了也吝啬得只愿意挖出一丁点。

    乔觉并不记得这段谈话,它被酒精从记忆中抹去,岑淮西也从来没有和他、和别人说的打算,让这个秘密连同他刚萌芽就结束的动心,永远留在那个雪夜。

    混沌的一晚过去,第二天岑淮西醒来乔觉刚刚洗漱完,头发还有点湿,出奇得没什么宿醉后遗症,就是气色有些黯淡。

    “昨晚多谢了。”

    “跟我还客气。”

    “吃早餐吗?”

    “不了,路上随便买点吧。要去接温蒂?”

    “不急,她想在那边玩会儿,晚上吃过饭会送回来。”

    “那你今天就一个人在家?要我陪你吗。”

    乔觉摇摇头:“难得没工作没孩子,休整一下,不麻烦你了。”

    看书,健身,弄猫侍草,哪怕只是无人打扰睡上一个阳光和煦的午觉,总之放空一天,谁也不去挂念。

    哪怕料到肯定会是这样的回答,岑淮西无奈笑笑,这人真是的,连骗自己一下都不愿意。

    “那你好好休息,有需要打我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去?”

    “啊?哦,下周吧。”

    “机票订好了?”

    “晚上回去就看。”

    “好,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蹉跎的时间够久了,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岑淮西走到门口,又传来乔觉犹疑的声音:“对了,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岑淮西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自然地答道:“没有啊,你回来就睡了。怎么这么想?”

    “就是好像……”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电梯正好到达,应声而开,岑淮西和乔觉笑着挥挥手,走进去等到门阖上后敛起笑意,靠在厢壁上舒了口气。

    是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除了把一个人的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多好多遍,每一遍听起来都那么叫人难过。

    说曹操曹操到,出电梯他被吓了一跳,姜烁居然没走,靠在一楼的走廊上,叼着烟,手边铺了张纸,碎的全是烟末。身边云雾缭绕味道呛人得很,看那样子至少几包下去了。

    岑淮西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无语了一阵:“记得把垃圾打扫干净。”

    “知道。他怎么样?”

    “已经醒酒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那就好。”

    “你这……烟雾探测器没响?没邻居找物业?”

    “可能比较侥幸吧。”姜烁自嘲地笑笑,“本来想在花园里呆着,太冷了。”

    就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憔悴了不止一圈,眼睛熬得通红,胡渣也长出来。岑淮西甚至都同情他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这个样子去见他?算了吧。”姜烁拧灭最后半截烟,站起来把废纸握成一团拿在手上,打了个精疲力尽的呵欠,泛出泪花,“你下来我就放心了。走了。”

    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楼道。

    特意等到他下楼才肯离开,岑淮西讶异,姜烁这是把他当成货真价实的威胁?还真看得起自己。要是知道乔觉从过去到现在喝醉都只会喊谁的名字,姜烁就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了。

    人啊,怎么都身在福中不知福。

    自己求而不得的源头都是因为这家伙的存在,所以,不把姜烁在楼下等了一晚、守了一夜的事告诉乔觉,让它同样成为秘密,也不算太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