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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没想到竟还有过这样的事,老张看起来正经得不行,连脸都是四方的,背后居然还学会下药了,要不是此时在青珠镇,我非得去找他来问问心是红还是黑的。说来,之前医仙也提起过此事,说是思思命大,肯定是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导致身体体质异于常人,和毒功之毒互相克制,帮她撑过了一天一夜,保了她一条命。思思的体质特殊,难道是因为这抑制记忆的药?
若真是如此,也算误打误撞救了思思一命。只是老张向来做事精细,若他真的打定主意让思思忘记过去,必然不会让药效这么轻易就消失。可早在思思中毒之前,她就已经想起了一切,那时她为了找我,还摸到了温无凛的府上,说起来,也不知道玉柚现在怎么样。算了,思思也没提起这件事,就顺其自然吧。
就算是老张年纪大了难免有疏漏,但按照卫姨的说法,这药的药效应当可以持续很久,思思本不该记起儿时的事情……联系医仙的话,思思所服的药会和某些毒相冲,那么合理地推测一下——思思之前中过毒,所以老张的药被解了,她才想起我是谁。
但是,谁会对她下毒呢?
思思的身份一直被隐瞒着,连她本人都不清楚,任谁都会认为她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她一直都在青铜派的荫庇下长大,抚养她的夫妇是青铜派的人,不知实情,只当她是个孤儿。即便这对夫妇真的知晓了什么,五年前也已经作古,不可能再活过来做些什么。思思本身也只是门派里的一个小弟子,没有什么加害的价值……
这实在没什么道理,难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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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困惑的时候,我忽而想起一事。
之前青铜派内的几个堂主要替我说亲,最后被他们选出来的不就是柳思思吗。昔日我只以为是这小妮子心思古怪,不知怎么攀的亲戚,和那几个堂主达成了共识。但现在想想,她虽然有些古灵精怪,但犯起傻来绝不含糊,甚至都能认错相亲的对象,就这样的小傻瓜蛋,又怎么和那些个精得像猴儿似的堂主搭上勾,若当时几个堂主得逞,我中了圈套,而且华玉门的事又没发生的话,那柳思思现在就是副掌门夫人了。
给柳思思下毒的人,是想借着她的身份去对青铜派做些什么吗?
我立即将这些说给卫姨听,卫姨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抬头对我解释:“你之前说过,忠于罔家的那些派内高手向来看不惯你,也有可能是他们想借着这事来绊住你。青铜派这些年发展壮大,靠的是谁他们自然清楚,毕竟难找你这么勤快的副掌门,又怕你真的篡了罔樨的权。”
“要真是这样,那我确实该走。”我呼出一口气,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以前只觉得罔家的拥趸都是些老顽固,虽然讨厌,但为人还算正直……可下药就太过了。”
卫姨点点头,忽而斜着眼睛看我:“王一。”
她一旦这样全名全姓地叫我,就是有什么麻烦事了,我立刻就开始提心吊胆:“干什么?”
“我说过不会管你私事,但此事也算是与我有关联,所以有件事我还是得给你摆一哈。”
“您说,您说。”长辈越是这样客气就越可怕,卫姨还不如直说……
卫姨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我能看出来,你对罔樨有倾慕之意,但看这房间的摆设架势,你是打算久居于此,也就是说,你已经不打算和他再有关系了吧。”
虽然我从未有意瞒她,但心底的感情被这么直接地点明,感觉还是有点别扭。不过卫姨说的确实是对的,我就是喜欢罔樨,而且也不打算让自己的喜欢得以落到实处去。我喜欢罔樨喜欢了这么多年,可对“两情相悦”这件事抱有幻想的时间,也只有罔樨成人礼前那半日。习惯习惯,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说的。
在黄花崮我用半年时间博览众多话本,也并非全无用处,我清楚得很,有很多人嘴上说着放下了,可一旦有了机会,还是会口角垂涎、得寸进尺,以至于把自己妄加于他人的感情视作自己的筹码,不知餍足,最终害人害己,拉着心上人一同沉沦,既无善始,又无善终。心中如此清楚,我就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可悲的人。
卫姨见我沉默,便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打算回到青铜派里,那无论青铜派出了什么乱子,你都不该管,若非事情危及你自身,就算是罔樨的事你也不要插手。”
听完这句话,我下意识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我的命都是青铜派救下的,怎么能坐视不管。但开口发声之前,我理智先于义愤起了作用,我把阻塞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说到底,我哪里有什么义愤呢,不过是天大的私情罢了。前朝旧臣以命换我周全,我也没有如他们所愿那般重振大乔。青铜派中若是没有罔樨,我能保证自己还会如此执着于它的安危吗?
身为看客的卫姨,看得比我清明。
可那又如何,我没打算参与罔樨的人生大事,但同样的,我也没打算就这么把罔樨从我的人生里剔除出去,若他出事,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他除去一切烦忧,但绝不会因此多了什么执念妄想。只要将心中感情控制得当,什么岔子都不会出。
看过我脸上的表情,卫姨浅浅叹气:“王一,我知道你这孩子是个聪明人,可能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聪明的一个。”
听了这话,我不禁苦笑,她这么说我,我还真是担不起,若我真的顶顶聪明,此时就不该藏在这里了,而是瞒着罔樨,守着罔樨,说一辈子天衣无缝的谎。
她半垂眼帘,眼神哀伤,明明看着我,眼神却像是透过我看向了她过往中的故人:“可我认识的每一个聪明人,最后都是被这聪明给误了。”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我们两个一同沉默了许久。
良久,卫姨才轻轻地叹了一句:“就算你聪慧绝顶,人心也是算计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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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安顿下来后,接下来就该解决工作问题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家里蹲。
想起来都想偷着乐,其实我有不少积蓄,说来也得算是个镶金的小土豪,只要不大手大脚地铺张,那些财产足够我下半辈子用了。自从定下毁掉华玉门的计划,我就只知道会有今日的出走,所以早早用化名在钱庄攒下了财产。如今想要做工,也只是单纯地想找些事做而已。
没错,我就是闲着没事想找事做的勤劳有钱人。
至于土豪之妹柳思思,她也是闲不下来的主,直接找去了医馆,医馆本就人手不够,就算她只能在医馆待半年,大夫也痛快地收下了她。而我则是寻了个清闲的差事,在客栈做杂活。
客栈老板是个大肚腩的中年男子,笑起来的模样与财神像颇为相似,富态又慈祥,对我也厚道,月钱不算多,但活也少,我常常可以坐在后院矮墙上发呆,或是帮着看门大黄与院子里的酷炫霸道鹅搏斗。
以前只觉得时间一天赶着一天地跑,从未像如今这般悠长。下午的阳光晒得人直打盹,我便眯了眼,一个瞌睡醒来,日头还是像之前那般高。之前鲜少有这样长久悠闲的日子,也不觉得无聊,只是闲适。
再想想我身为副掌门时,过得是什么劳碌日子,一边处理前山的事务,还得去后山种地喂鸡鸭猪马,整一个智慧农具人。而且我都这么勤快了,居然还得忍着他老罔家的脑残忠臣的眼色行事,越想越来气。其中还有几个肌肉书呆子,时不时就要写些酸诗来熏我眼睛,虽然派里多数人都是好的,但就这么几个脑子与肌肉一起怒放的混蛋,就足够我气得七窍生紫烟。
如此想来,离开青铜派真是……正确的选择!
不知是不是我命中就带着忙,还是巧合就是这么多,近日来,落脚青珠镇的人忽而多了,而且还都是些江湖人士。
究竟为何来青珠镇,这些远道而来的人始终不愿多开口。但我身为小二,打听事情挺方便的,固然他们遮遮掩掩,也能从言谈举止中推测出来,他们是来找东西的,至于找什么,那便实在问不出来了。
小小的客栈忽而热闹了起来,我又开始忙得脚不连地,连老板也得亲自出马,后厨师父忙不过来,连老板娘也顶上了。忙点倒是没什么,只是此时正值冬季,客栈外就是水,水寒而未结冰,踏入其中便会砭骨刺痛,无法像夏季那般蹚水行走,即便多数人会用轻功,但街道上全是水,有的地方不便落脚,只能用悬叶。店内外借的悬叶供不应求,时常有急着出门的客人为了争悬叶而产生争执,更有甚者,阴虚火旺,大打出手。
阻拦他们互斗也不难,毕竟我的功夫也不赖,只是我现在区区一个打杂跑堂的小二,武功太好,容易引人注意招惹麻烦。我只得向思思讨了些让人即刻睡去的药,一旦有麻烦精想要互殴,就给他们用上。
说实话我还挺希望他们打架的,一打架就有至少两个人要睡着,那么就可以把悬叶给第三个人用了,不但大大节省了悬叶资源,还减少了麻烦。
只是,事情突然间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来到客栈里那些江湖人士,开始陆陆续续地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一:大黄,你的窝又被鹅抢走了
大黄:汪呜呜……(狂舔王一)
王一: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黄:汪?(继续狂舔)
王一:因为舔狗不得hoe
大黄:呜呜呜……
王一:没关系,我帮你报仇,走,咱们去和那刁鹅大战三百回合!
第45章 我想这不过弹指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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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第一个死人时,把我吓坏了。
这人昨天还和人争悬叶,我二话不说给他用了催眠药,难不成是我的药害了他?
昨个下午,我还见他眯着眼睛打哈欠,看模样也没什么大碍,还知道来点餐,没想到一夜过去就奔了西天,而且人是趴在桌上,屋里的饭都只吃了一半。
我以为是自己误杀了这人,心里登时一紧,但此时紧张是无用的,我立刻环视客房内的布置,被褥散乱,里面还有个未失温的汤婆子,其他地方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随身的行李好好地放在床头,见此处没有异常,我回身去看这人身上有无证明身份的物件,可惜什么都没有。如果他带了证明身份之物,那只可能是在行李里了,可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去翻也只能增加自身的嫌疑,所以我没去动行李,而是去通知了掌柜的。
掌柜的也是可怜,几十年间从没摊上过这样的事,瞬间就乱了手脚,一下子坐到地上。若此事真是因我而起,也没有让他如此担惊受怕的道理,只是事情还不确定,无法据实相告,我只能尽可能安抚好掌柜的,让他暂时不要声张,随后立刻转头去了医馆,找思思来查明此人的死因。
回客栈的路上,思思将细细的眉毛皱到一起:“既然他曾经醒过来,说明催眠药的药效已经散了。我早想到可能会出这种事,所以配的药还特意稀释过,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功效,所以他的死肯定和催眠药无关。”
“我信你,只是怕这人体质特殊,所以先叫你来看看。”
思思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袖角:“……若真是催眠药所致,哥你要怎么办?”
“我打算……”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袖口紧得厉害,再看思思,她低低地垂下了头,刘海挡着脸,但肩头微微颤动。我收了声,用另一手拉下她攥着袖角的手,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思思愣了愣,抬头看我,我对她笑笑。
到了地方,掌柜的正哆哆嗦嗦地守在门口,思思冲他点点头,径直走进房间,开始来回端详这具尸体,忽然间她扯下死者的衣服,我和掌柜的都傻了眼,下意识想要阻止,但她并没有理会,将死者看了一个遍,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将衣服又给死者拉回去,还白了我俩一眼:“怎么了,以为我这么禽兽吗?”
“不、不是,怎么会!”我都还没往那边想,这话倒是让我呛着了。
一旁的掌柜不敢直着看死者,眼睛盯着思思脚下那块地砖:“那、那他是为什么死的?”
“嗯……他身上也没有外物击打的痕迹,针眼也找不到,面色没问题……看起来,这人就像是被黑白无常突然给带走了。”
掌柜的立刻振作起来:“是意、意外吗?”
“也不好说,毕竟我是大夫不是仵作,主治活人,但有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思思看向我,语气轻快了许多,“他肯定不是中毒而亡。”
说实话,我松了口气。
检查过行李后,我发现去世的人是江湖人士,还是叫得出名号的那种,照常理来说此事归武林盟管,我将事情向掌柜的说明白后,去了武林盟分部,他们有专人来调查此事,还将此人的尸身也一并带走了,给出的答案也是猝死。
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成想,过了几日,又有了新的死者。而且是两人。死因皆是梦中猝死,死的时候都躺在被窝里。一个是当晚就被我发现了,另一个则是同屋的人隔夜未归,第二天早上发现的。
不管怎么说,因为同一个死因接连死了三个人,也太过蹊跷了,掌柜想关门大吉,挨过这段日子再开张,可镇子上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每日都是满人,也不能把客人都赶出去,只能硬着头皮打着寒颤开下去,老板娘去外面请回了一个天师,自从昨日起就在后院做法。也不知老板娘是从何方请来的大能,没见别的能耐,但呼云唤雾的本事是真的厉害,又是烧纸又是焚香,搞得后院乌烟瘴气,天师鲜黄色的身姿在烟雾中影影绰绰,压根看不清脸,连大黄都被熏得缩在窝里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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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因为烟雾的掩盖,这天师来到客栈的第四天,我才见着了他的正脸,唉,年纪轻轻长得也俊俏,若是作常人打扮,也是个丰神俊朗的好男儿,不知为何非得做这骗人的勾当,可惜了。
我可不是对天师这个职业有什么偏见,我只是不待见这个人。就在昨天,我平躺在后院墙上歇息,天师正好在墙下替店中客人算卦,我便顺带着瞅了一眼。就这一眼,我就能笃定,这位天师要么是个假货,要么是个没良心的骗子。
要说算卦,遥想当年,我也是被前朝国师半仙黄瞎子教过的,黄瞎子最精通的就是蓍草占卜,而我虽不精此道,但多少也算得上是通,看个卦象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位客人作秀才打扮,表情还有些急迫,我听了一耳朵,卡人问的是仕途,看卦象,他的用神一般,但子孙爻的气运都旺得要烧着了,可天师还对客人说什么“官运亨通”、“兴旺发达”。饶是外面街头摆摊的都知道,占卦凡子孙爻旺者,诸事有利,唯问仕途名利者,子孙旺不利,天师这是坑大头鬼呢。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中丢下一颗石子,把占卜用的蓍草打散了。
客栈中还是不断有人离世。一开始死的只有江湖中人,后来便什么人都有了,商贩,秀才,还有些身份无法查明的人。也不知那天师给掌柜灌了什么迷糊汤,事态不断恶化,但这天师居然没被赶走,还做起了超度亡者的生意。尸体无人认领,掌柜不敢碰,武林盟分部又不收,便只能由我送去附近山上的墓地里埋起来。兴许是掌柜也觉得这活儿有些忌讳,便又收了个打杂的,我每次去埋尸,回来便可休半日的假。回家的路上,时常能看见这假天师与人算卦。
事情确实蹊跷,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却没人主动离开,人是一拨接着一拨地来,死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分明人群已经陷入了恐慌的氛围中,却不离开此地逃命去,一个个只顾着找天师指点。或许是因为有天师在,所以每个人都存着侥幸心理,或者,正是因着这恐怖的气氛,人们才把天师捧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