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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自之前的相亲事件,我把罔樨叫回青铜派后,我与他好像把这些年没能进行的肢体接触都补上了。再给别人说我曾经喜欢过他,但和他不对路,没能进一步发展,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信了。

    莫说别人了,现在连他本人也……给个啄木鸟似的。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弱冠礼之前,那我真的是能乐到睡觉都哈哈笑,可惜现在早就不是当年了,他能喜欢我那固然很好,但活着不是只有喜欢就行的。

    容成寻曾经问过我,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忘记过去,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复仇?

    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能一直安稳下去?反倒是你,如果你能忘记过去,日子真的会好过很多,那你为什么执意要与我一起做这些事?”

    “我与你不同,我失去的是至亲,可你本来什么都没有,而现在你有了这一切,我不觉得你会安心与我合作。”

    “那你大可放心。”我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杀过人,迫于情势,你没能除掉这个人的孩子,现在他崭露头角,而你忽然又有机会去对他下手,你会不会动手?”

    容成寻沉默了许久,忽然反手将旁边的老树给拦腰砍断了。自这之后,他没有回答我,也再没有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其实当时我还准备了一个问题,就等着容成寻跟我犟嘴的时候甩出来唬他,但没想到他居然没犟,但那个问题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如果有人一直在抢你的东西,那当你得到最好的东西时,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先一步处理了那个人?”

    按照容成那副暗黑青年人恨天怨地的德行,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说来真是不好意思,看起来既和善又老实的我,其实也会给出这个答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践行这个答案。

    若他知道陷害青铜派的始作俑者是我,会怎么样想?

    若他知道暗中协助华玉门与官府合作的人就是我,会作何反应呢?

    若他知道当年我眼睁睁错过了救他父母的最佳时机,他又会如何看我呢?

    若他知道,做了这一切的我其实依旧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他又该如何面对我呢?

    一想到这些,我所有的欢欣雀跃都会被深沉的罪恶感黏住,这份罪恶感促使我推开罔樨。

    罔樨不解地看着我,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不配喜欢他,我怎么能有脸去喜欢他。

    44

    我对不起的人,又何止罔樨。

    “王一”这个名字是老掌门和主母一起给我取的,除了容易被夫子点名外,我没有什么不满。

    从王一开始,后来陆陆续续有了王二、王三,便接着一直顺到王十、王十一,都是老掌门收养的孩子,有的年纪大有的年纪小,排名不分大小,只按先来后到。

    虽然我对这种取名方式没什么不满,但年纪大我许多的王八颇有微词,老掌门也觉得不是那么个事,于是就让王八自己挑个好听的姓氏取了算完。于是王八拜托识字先生寻个姓来,要求这姓氏要少见,要好听,略显低调的同时又要透着股文人雅士的风范,又不能太花枝招展,还得有些男人气概。

    识字先生哪见过这么麻烦的家伙,便拿着个茶壶去找他喝茶,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品百家姓,一直品到“墨哈谯笪”也没找到王八中意的姓氏,饶是识字先生脾气好也经不住王八这么磨:“难不成你还要姓别的民族的姓,你可是东夷族人!”

    谁知王八一听就中意了:“夷?这字少见,哎哎先生莫急,有没有带这个字的姓?”

    识字先生心想这家伙还要文人风范,干脆直接把“墨”字掺进去,反正正好也有“墨夷”这个姓,就随他去吧。

    十六岁的王八就这么正式改名墨夷八。

    外人见他这名,多数都以为那个“八”是不小心沾了两撇,久而久之,我们也就跟着叫他墨夷。天天被人叫姨,但他自己还挺乐,并且时常在我面前显摆,说他这个姓氏多有文化多上档次,还说将来成家有孩子,要把这个厉害的姓氏传下去。

    我能说什么,那时候我才七岁,不知道这个姓氏有什么好传的,只能跟着傻笑。

    兴许是传承墨夷姓氏的念头太过深刻,当年他就有了妻子,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一家人搬到山下去住,墨夷嫂子是个聪敏伶俐的才女,不但会写对联,还会做各种精致的甜点,每次来看我们都会带着好吃的团子和各种酥,我们这些北方傻狍子哪见过这个,墨夷嫂子一来就像大米袋子进了鼠窟,被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连墨夷八都拔不开我们。

    后来青铜派出事,已经成了家的墨夷八和卫姨等人一路护着我下山,中途撞见了华玉门派出来的侦查兵。那人手持弓箭,只知道我们这边草丛窸窣,却不敢妄自过来察看,凭空射了一箭,眼见着那箭要落到我身上,墨夷八跳了出来,硬是挡了那一箭,这下子惊动侦察兵,许多华玉门的人都向墨夷八涌过来,墨夷八却示意我们先走。

    我刚想让他一起快跑,卫姨就捂住了我的嘴,扯着我离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面对着数十名华玉门弟子的背影。

    那是我看他最后一眼。

    后来再听到“墨夷”这个姓氏,是卫姨带着我去寻墨夷嫂子,我那时几乎不能想象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她,但卫姨执意要去,吴叔也赞成,所以我们一路寻去了墨夷家,墨夷嫂子见我们到此,一直都很斯文地接待,我们几人还未曾开口,她就点点头,开口说道:

    “他告诉我此去九死一生,倘若今晚没回来,就再也回不来了。”

    “刚才我忽然心慌,知道他不会回来。”

    “但我们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所以我会去找他。”

    花大姐拦住了她:“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

    “我本来就是去送死的,刚刚我已经服下毒药。”

    吴叔立刻摸出了他那个包治百病的小瓶子,但墨夷嫂子推开了瓶子:“我心意已定,还请各位成全,如今我只是放不下孩子,已经将他托付给邻居,只希望此事过去后各位能照看这个孩子。”

    说出这番话的墨夷嫂子很平静,看着我的眼神很是空洞,空洞得我心慌。

    “家中钱财都放在缸中,请各位自己取用,我去找他了。”

    她走了,我们没有再拦她。

    后来,青铜派里又收了个孩子,顶了王八的空,这孩子在厨房帮忙,而且他还很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再也没有奇怪姓氏的老八。

    至于墨夷八和嫂子的那个孩子,我和罔樨一起外出寻过他。

    找到他时,他已经十岁了,所幸照顾他的大娘视他如己出,我想着将钱财赠与大娘,让这孩子再也不要参与到这些事情里,但罔樨不知实情,执意要把孩子带回来,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又见这孩子也想去山上学武,大娘也舍得放手,只好将这孩子带回青铜派。

    这孩子,就是墨夷岭。

    他父母如何去世的事,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不怕他记恨我,但我不想那些恩怨再绑住他,我再也不想身边人被这些东西束缚住了。

    就算是还账也好,我要让这孩子安顺如意地过一辈子。

    可我哪能想到,马上,我就要让他为难了。

    45

    趁着罔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我迅速地逃出了怀花楼。

    临走前,我偷偷看了罔樨一眼,他头上正带着我送他的发冠。

    容成寻的事情办得很好,如今那张藏宝图已经被拓印,一份在官府手里,一份归了武林盟,还有一份在华玉门掌中。

    如今,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朝廷官员,都认定了这份巨额宝藏就藏在青铜派山上。也是,如今青铜派掌门重伤逃逸,与他最后交手的华玉门弟子取得了他身上的藏宝图,经过以前在青铜派修行过的人辨识,这藏宝图确与青铜派地形有些相似,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得了的了。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就等着涌上青铜派一探究竟。

    现在在门派里执掌大事的人,正是墨夷岭,如今他一定很疲乏。风声这么紧,外界的人都想着办法找青铜派的话柄,就想着借着话柄先一步上山,在宝藏里捞一笔。越是这种时候,也是要维护门派名誉,墨夷岭和长老们必然忙得不可开交。

    我现在要做的,是煽风点火,给外界,尤其是给武林盟一个合情合理去青铜派查验的机会。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从怀花楼逃出来的原因——我了解罔樨,即使现在是他更容易陷入危险之中,他也一定会出来找我。

    同时,许多人也正在找他。想要躲过那些人,没有容成寻的轻功是不成的,换而言之,罔樨一定会被在找他的人发现,但那些人一时之间不会拿罔樨怎么样,因为他们的目标不只捉住罔樨,他们还想套取更多的宝藏线索和青铜派把柄,而且找他的人鱼龙混杂,大家彼此牵制,更不敢做出逾越的行为。所以他们即便捉住了罔樨,也绝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大家都会看到他头上的发冠,如果我所料不错,三日内,就会有人发现,这个印象与的发冠,和那在黛魁坊使用前朝金锭的富商取走的发冠,是一顶发冠。

    如此一来,青铜派和前朝余孽勾结的假象便成型了。

    华玉门和官府的人此时多在青铜派附近守着,抓住罔樨的必然是归武林盟的人,这线索既然落在了武林盟手中,那么上山查验的也一定是武林盟主和他的手下,他们是公道人,又有公信力,只会实话实说,所说之言也必被信服。

    我等的,就是武林盟主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王一是真实心机boy

    第12章 我的计划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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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我最好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静观其变。

    但我那扮作故人的毛病又犯了。

    此次我扮成了墨夷八,顶着一张假脸,拿着一柄好剑,走在罔樨可能出现的地方。这里除了闲散的江湖人士外,还有零零星星的华玉门弟子和官员捕快。

    “那青铜派掌门近日果真在此出现过吗?”

    “没错,你没有看到吗?各地侠客都聚集于此,就是为了活捉罔樨。”

    看来我没估计错。罔樨确实先向这边寻过来了。

    “兄弟,你是刚来的吧?我之前没见过你。”一旁的人突然搭话。

    这柄好剑没白买,这么快就吸引了来搭话的人,我扭头,努力地移动面部肌肉,笑了笑:“是啊,我听说此处出现了罔樨的踪迹,特地来寻的。”

    “这青铜派掌门的父母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惜这对狗男女当年畏罪自杀,让青铜派苟延残喘至今,现在留下的孽种也是罪孽深重,兄弟你也是来捉捕罪人的吗?”

    这话听得我直想发笑,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就在上个月,罔樨还是人人称道的少侠典范,如今就摇身一变成了罪人了,也不知罪在何处?这话不过是自我开脱外加套近乎罢了,毕竟共有的敌人比共同的目标更易拉拢人心,这些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