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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西:“所以要听我的话。此事就这样,完了。我还有事,走了。”

    楚西说着就吩咐人把千夫长都集合起来,开个会。

    这事一出,不说严棋有没有命在,少不得有人自乱阵脚。如果动摇军心,义军又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楚西要做的,就是即刻稳住军心,重塑军纪。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严棋的生活对于一个应当与士兵同甘共苦的主将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上梁不正下梁歪,披坚执锐搞不赢锄头铁锹不是无缘无故的。

    第12章 往事

    徐桢卿换了一身官袍,带着刘木一就往临安去了。

    被猛攻三日不下的临安城已经有些残破,虽然尸体已被拖走,但断箭和血液干涸在城门前那一片空旷的空地上。

    守城的士兵远远的看见两道人影,一道青色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一道壮实的墨色,一看就知道是个习武的。

    “干什么的?”士兵冲城门下的两人喊。

    “楚家使者!”徐墨抢在桢卿面前开了口。

    桢卿感觉头疼,这必定又是楚西吩咐的了,本来应该说是严棋的使者。说楚家固然有好处,名头摆出来一压,没人敢动他,但是,不太亲切。

    士兵果然吓了一跳,慌忙去通知他们的头子,然后大声道:“大人稍等!”

    就算是造了反,对于王公贵族,骨头里还是有那么一种天生的顺遂。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从一生下来,就知道有些人要高人一等,即便是末路穷途时一口英雄气上来,拿着锄头当□□造了反,也直不起脊梁来。

    一个长的平平无奇留着一把柔顺山羊胡的男人带着几个义军士兵往城门走,此人便是这片义军的幕后头子傅启明。

    傅启明这人,是个神人。义军都喊他做傅大哥。他原先是个商人,把南北的特产互相卖,搞的风生水起。傅大哥一边走南闯北的卖东西,一边结交朋友,哪里都有几个哥们。如今南涝北旱,傅启明的货物被严棋某个下属给劫走充军了,生意不好做也就算了,他勉勉强强撑着也行,这下可好,没生意了。傅启明便把这片各自为营的义军聚在了一起。商人,别的没有,只有一张把铁树说的开了花的嘴。

    这人又会说又有钱,还有一把漂亮的胡子,那就听他的吧。

    “傅大哥,来人说是楚家的使者。有个顶漂亮的小公子,还有个高高壮壮的侍卫!”士兵一边跟随在他身后,一边说。

    “顶漂亮的公子?”傅启明笑着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说公子的。”

    “真的,大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但是,大哥,楚家那种贵人怎么跑来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傅启明说着叫人开了城门。

    徐桢卿头发规规矩矩的束起来,五官清晰的显出,眼珠的颜色比一般人要浅,瞬间令人想起剔透的琉璃,眼睛的轮廓比一般人要狭长,线条收束的干净利落,左眼下一粒细小的朱砂痣生生增添了一分艳色,嘴唇很薄,苍白的颜色,轮廓起伏令人遐思无限。青白的肤色下透出三分病气,身姿如同劲竹。

    傅启明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发愣。

    桢卿摆出程式化的微笑:“鄙人是严将军所派使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傅启明回了神:“公子风姿使人倾倒,今日一见,足慰余生。如若公子不介意,称我傅大哥可好?”

    说完傅启明抬手摆出邀请的姿势:“请!”

    刘木一跟随在后面,盯着这个自来熟的“傅大哥”。敌军来使,怎么一上来就如此亲热,此人当要警惕。

    傅启明带着两人走进一间还算整洁的房子。

    各自坐好。

    傅启明有端详了桢卿半晌,才开口道:“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桢卿任他打量,“为了救临安城。”

    傅启明哈哈大笑,“说说。为何救?如何救?“

    桢卿摆出诚恳的神色:“如今,临安已被围城三日,城中水井虽多,但如今大旱,能坚持多久,难说。”

    傅启明眯了眯他精明的小眼睛。

    桢卿继续:“义军水粮匮乏,兵器匮乏,实力吃亏是显而易见的。”他回视傅启明一眼:“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再者,如若拼死一搏,勉强逃走,必定死伤惨重难以维系。”桢卿语气沉稳:“为今之计,只有一字:降。”

    旁边的士兵顿时对徐桢卿怒目而视,傅启明倒是很平静的说:“若此实力的军队却强攻三天不下,主帅无能,士兵无战意,我为何要像这种军队投降?若是有把握攻下,你们又何须派人劝降?”

    徐桢卿道:“若傅先生心中没有这个想法,又为何会对我以礼相待?”他说着举起手里的茶杯:“此等好茶,招待我这个不速之客。”

    傅启明摸了摸他的山羊胡:“我有别的理由,公子想听,请让你的侍卫退下。”

    刘木一立刻上前对桢卿道:“不可。”

    徐桢卿点点头:“傅先生有所不知,招降只是我的主意。我也有别的理由。”

    傅启明:“不知严将军如今是否安康?”

    徐桢卿直视傅启明:“托福。无甚大碍。”

    坏了,他以为是我干的了。傅启明在心里哀叹一声,只是有情报而已啊。

    傅启明叹了口气:“公子不想知道我的理由吗?”

    桢卿道:“无此雅兴。”

    傅启明无奈的摊手:“敢问公子是否知道秦淮名妓曲式微?”

    话音刚落,桢卿立马变了脸色,面上白了三分。他回头对刘木一道:“请退下。”

    刘木一蹙眉:“不可。我奉王爷之命护你。”

    傅启明打断两人的对话:“侍卫大哥,我只是想与这位小公子叙个旧,我保证不动他。你就守在门边,若有差池,你大可一刀宰了我。我手下并没有能抵过你三招的。”

    刘木一迟疑了一下,便对桢卿道一句“小心”,然后又退了出去。

    傅启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桢卿面前,仔细地端详他的脸。

    “公子,你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她。”

    徐桢卿冷冷道:“我是他儿子。”

    傅启明笑道:“果然如此。你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吗?”

    眼看徐桢卿就要发怒,傅启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是我失言。公子不要动怒。”

    徐桢卿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傅启明:“我只是怀念故人。你娘在风月之地,却偏偏有风骨,对入幕之宾挑的很,我入不了她的眼。只能来常常来看她跳舞弹琴。说来好笑,我这么半老的一个人了,还犹对她念念不忘。你和她的眼睛,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最后竟然进了楚王府。”

    桢卿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显得无动于衷:“她没进楚王府,一年前就过世了,就葬在这里。”

    一阵恍然从傅启明的脸上滑过,大梦初醒似的,他喃喃道:“却原来,原来如此吗?”

    令人难以忍受的安静持续了半晌。

    桢卿犹豫的问:“我出生前一年,家母就从良了。以前的事,我一概不知,只听过些闲言碎语。我娘,在秦淮,是什么样子的?”

    弦歌回到琴弦上,船只逆流回溯,岁月的痕迹消逝,尘封的回忆倒带……

    那年傅启明不过十几岁,但已经学会了如何讨生活,当时他只是个能说会道的小贩,赚了钱就去温柔乡醉生梦死。

    傅启明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好好活着,活的痛快点。

    他正和三五好友坐在窗子边喝酒聊天,正讲道那俏丽的丫鬟已经来他的摊子买了三回胭脂。

    好友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名门贵族的丫鬟,才看不上他。

    傅启明举起拳头笑着要打过去,一抬头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襦裙,外罩对襟大袖褙子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在一个小厮的搀扶下走进了一顶小轿。

    即使只是远远的一个身影,万千风姿,已在其中。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得上她的。

    好友说,她是最近风头正胜的寻欢楼的头牌曲式微。

    “真是美的叫人连话都说不清,跳舞跟天仙下凡似的,就是脾气怪,还得她挑人。”一个说。

    “这样美的,多少年不见得有一个,放在那就是招牌了,去看个舞也成啊。有脾气就有脾气吧。”另一个嘿嘿的笑道。

    傅启明没有说话,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就是一只癞□□。只是个赚小钱贪小安的小癞□□,只能在台下远远看一眼。

    才子和有钱的老爷们纷纷拜倒,而他却连靠近都觉得自己难堪。

    好友说傅启明变了,他想着法赚钱,也不再开小丫鬟的玩笑,他早起贪黑,还注重仪表,不再和他们一样一身尘土汗水都懒得洗澡。

    她跳起舞来不像在红尘之中,她的眼里没有台下这些充斥着欲望的人,只有辽远的空旷的天际。

    她好像不属于凡尘。

    傅启明总是待在最侧边的位子,静静的看着她。

    士农工商兵,他是没人瞧得起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