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姜格很是郁闷，惯例给他爸打电话汇报情况的时候情绪就不太高。知子莫若父，可是姜爸爸一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姜格却又矢口否认。

    那天姜爸挂了电话之后想了很久，后来秘书提点才意识到，自己儿子去外地学习那么久，当爹的一次都没过去看过，估计孩子是闹别扭了。

    所以他没通知姜格，准备周末过去看看他，给他一个惊喜。

    这一惊喜，就坏事了。

    姜爸来到集训地宿舍，却被姜格同学告知他并不住这儿，他找了几圈才知道姜格住的地方。

    薛译扬周末不用加班也正好在家，两个人正在家里你侬我侬，薛译扬去开门的时候是光着上身去的。

    姜爸一看见薛译扬在儿子住的地方也有点懵，紧接着就看见自己想象中因为高考压力大面黄肌瘦的儿子只穿了一条小裤衩走出来，不仅没有消瘦还满面春风身上还有些莫名的红痕。

    他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做什么才会留下来的痕迹，当时就有点热血上头，铁青着脸问：“薛老师怎么在这儿？我记得暑假结束我就没有请你给小格补课了吧。”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只是怎么都不太愿意承认。

    “我……”

    “爸？”姜格差点把手里的水杯给扔了，“你怎么来了？！”

    “我才要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姜爸推开薛译扬走进去，客厅里面一片狼藉，沙发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垃圾桶里有刚用完的套子，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的气息。

    他登时眼前一黑，姜格赶紧冲上去扶他，被他一把甩开了。

    “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让你来学习，你他妈是干什么来了？！”姜爸一抬脚把茶几踢翻，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随手抄起放在旁边的扫把就要开打。

    姜格下意识地举手一挡，姜爸更是心头火起，“你还敢躲？！”

    刚才收了的半分力也使出来了，猛地一棍下去，姜格却没感觉到痛。

    薛译扬背后传来剧痛，他努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说：“姜叔叔，我和姜格是认真的，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十分钟后，姜格去把在楼道抽烟的爹叫了进来，客厅已经简单地收拾干净了，两人也没再像刚才那样衣冠不整。

    姜爸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比起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他更加生气的是姜格阳奉阴违，本来以为他在好好求学，没想到居然跑来和人同居了。

    跟薛译扬交谈了一会儿，他松口说：“其实你们要在一起也没问题。”

    姜格喜出望外，“真的吗？”

    “只是要到答应我两个条件，”姜爸瞪了一眼喜形于色的自家儿子，“第一，你们毕业之前不能再见面也不许联系，姜格你给我立刻滚回学校宿舍住，第二，如果毕业后姜格没有考上x大，而你，年收入没有超过一百万，你们就不用在一起了。”

    姜格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

    距离他毕业还有半年，六个月不能跟薛译扬见面不联系，他不知道到底怎么才能熬过去。更重要的是，x大是全国第一的艺术类大学，按照他的文化课成绩，再翻一个番都不一定能考上。

    而薛译扬这边，按照那年的消费水平，一百万可以在定川比较好的地段买上一套一百五十平的精装公寓了。按照他的工资，就算再努力十年也不一定能年收百万。

    这两个条件看似简单，其实很苛刻。

    “我不答应。”

    “我同意。”

    姜格和薛译扬同时开口说。

    第11章

    “为什么要答应？”姜格问薛译扬，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受伤。

    他恨不得两个人每天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现在要他整整半年不跟薛译扬见面，甚至联系都不行，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且薛译扬这个没良心的居然就这么迅速地点头答应了？

    薛译扬视线微微下移了一下，像是躲避了一下姜格的目光，才转头对姜爸爸说：“叔叔，您让我们商量一下。”

    姜爸端着长辈专用的严肃表情点了一下头，薛译扬于是拉着姜格进了卧室。

    刚关上门姜格就把他的手甩开了，心里有些赌气。

    薛译扬复又拉着他坐下，姜格才开口说：“你不知道，这就是我爸惯用的招数，他知道来硬的我们肯定不会同意，才提这种根本做不到的要求。”

    “你说的或许没错，”薛译扬说，他的声音很冷静，“但是叔叔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

    “还不过分？”姜格气道，“x大我们学校每年考上的人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而且那可是一百万，一年怎么可能……”

    姜格说不下去了。

    薛译扬看着他，沉默了一瞬。

    姜格敏感地从这个短暂的沉默里，察觉到了薛译扬的情绪。

    “扬哥……”

    薛译扬此时却突然笑了一下，是很浅的那种笑，就像每次姜格吃饭之前挤在厨房偷偷尝一口菜然后大叫好吃，他在旁边露出的微笑一样。

    “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薛译扬说。

    姜格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委屈，伸手去抱薛译扬，“我相信你，只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不要怕，”薛译扬安慰他说，“比起结果，更重要的可能是过程，只要我们把对彼此是认真的这一点展现给叔叔看，即便我们没有达到要求，他也会同意的。”

    “可是……”姜格还是不能接受。

    他不用直接开口说，薛译扬都能察觉到他其实是在害怕。

    “更何况，”薛译扬笑着说，“养你这个小少爷，我不多挣点钱怎么行呢。”

    “我不要你养，我自己会挣钱的。”姜格立刻说。

    “那你就更要考一个好大学了，”薛译扬说，“只是半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那天到最后，薛译扬还是没能成功说服姜格。

    姜爸爸把姜格带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临走的时候薛译扬还有点担心，姜爸一看到他的神情反而笑了，“你怕我打他？这可是我儿子。”

    薛译扬勉强笑了笑，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姜爸就这样把姜格带回去一走了之，那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姜格悄悄捏了一下薛译扬的手，意思是没事不要担心。

    薛译扬点点头。

    下楼之前，姜格回头看了一眼，薛译扬还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这间小房子这么让人难以离开过。

    姜爸这次是一个人来的b市，他把自己的车停在姜格集训的画室附近，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过去取车。

    十二月份的傍晚天已经黑了，南方的湿冷让寒意丝丝渗透到骨髓里，姜格出门已经穿得很多了，还是觉得冷。

    他无意之中抬头看见他爸穿得更少，微弱的路灯光照射之下都能看到耳朵都冻得通红了。

    他紧走几步追上去，伸手握住了他爸爸的手。姜爸爸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坐上车，姜爸给他扔过去一个盒子，姜格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本他一直想要的绘本，作者是一个日本画家。

    翻开扉页，上面还有用签字笔写的祝福语和画家的亲笔签名。

    “爸……”

    “你的生日礼物。”姜爸很简短地说。

    下周末就是姜格的十八岁生日，但是他那时候要赶去北方一个施工地，那边出了点儿问题需要他亲自过去解决，没办法陪在姜格身边了。今天特意赶过来，也是为了给姜格送礼物。

    他点了一根烟，想了想还是把车窗打开了一点，他知道姜格不喜欢闻烟味。

    姜格低着头摩擦着绘本的边角，封面是硬质纸板的质地，触感凉凉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事。”姜爸抽完一根烟，开口说。

    这个“事”就是指姜格喜欢男人的事。

    “嗯。”姜格闷头答应了一声。

    妻子早逝，自己又常年累月在外面工作，他只能更多地在物质上补偿姜格。所有的小孩里姜格永远是拿着最新款玩具的那一个，上学放学都有专门的车接送，只要姜格想买什么，他从来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当他偶然一次在儿子的房间里发现封面是两个裸体男人的杂志之后，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觉，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件事。

    “你知道？”姜爸有点意外地问。

    “因为那本杂志吧，我是故意放在那儿的，”姜格说，“那个月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就知道你是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