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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好的!”小杨抓起一杯水,一饮而尽。
这边正说着,房间里的兄弟俩也整装完毕了,他们各自穿了一件岑非的厚大衣走出来,也许因为在病中,兄弟俩削瘦的身躯愈显削瘦,苍白的脸庞愈显苍白。
岑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什么表情……你以为我想穿啊?还不是我哥说会冷。”时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岑非点点头:“你哥是对的。杨特助,麻烦你晚些拿着我的卡,根据他们的身量先买几身好看又保暖的衣服,你的品位我信得过。还有,麻烦跟家政阿姨说一下,明天开始一直到我病好前,每晚都需要她来家里开伙,请准备一些有营养又好消化的食物。”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杨特助拍了拍胸脯,殷勤地捧着两杯温水颠颠地递到兄弟俩面前,“老板娘,请喝水!”
时光:“……什么?”
时影:“……杨助理,你脑子瓦特啦?”
岑非:“……叫名字就好,不要搞虚头巴脑那一套。”
三人这一病,直接病到了快过年。
岑非罕见地突然不工作狂了。以前他没事找事想要用工作麻痹自己,总觉得事情千头万绪,怎么都做不完。可现在跳出来看,却发现公司早已像个庞大的机器一样自动运转着,离开他这个掌舵人十天半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岑非的心久违地稳稳地落下了,也不知是不是感冒药的作用,他每一晚都睡得非常踏实,也没再做过任何奇怪的焦虑的梦。
每当早上睁眼的时候,岑非看到兄弟俩安稳地睡在身边,即使鼻孔依然阻塞着,都依然仿佛能闻到空气里令人心安的芬芳。
至于时光,本打算年后调去g市,手头工作早交代得差不多,这边暂时没什么要忙,请假在家也无妨。只是现在他突然说不想去g市了,被公司领导好一通埋怨,说他不识大体,破坏了公司的战略计划。
时光只得不停地道歉。
“辞职吧,我给你开一家设计公司。”岑非在一旁怂恿。
“哎,不要,不行……我经验还不够,再做几年看看。”时光说。
岑非想了想,觉得也行,但设计公司还是可以早些开起来的,趁早做大做强,等什么时候时光翅膀硬了,也好风风光光把人挖过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时影这边既然没法参加期末考试了,索性申请了下学期补考,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家养病。
他现在是重感冒加右手和全身都有伤痛,确实是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每天大字状躺平,歪着头溜溜地盯着岑非和时光,一旦看见他们有任何亲昵接触就大声咳嗽,意思大概是:“当我死了吗?”
两位哥哥只好“公平公正”地给予他同样的关爱,不管是爱抚还是亲吻,一个都不落。
当然,三人没能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毕竟全都病着。
到了小年夜那天早晨,岑非一大早被一通电话振醒,他稀里糊涂地接起来,听到电话那头魏大城激动的声音:“生了生了!我老婆生了!是个女娃娃,46公斤,母女平安!”
“嗬!有九斤重?”岑非一下就清醒了,高兴地坐起来,一看兄弟俩不在房里,就下了床赤脚走出了卧室,“令千金真够慢性子的啊,拖拖拉拉多等了一个月才出来。怎么样?小雅辛苦了吧?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嗯啊,太不容易了,生了一天才生下来,好在人没事。”魏大城叹息道。
“那你可得好好帮她补补。这样吧,我下午……不行,我还感冒着,别传染给你们了,晚些还是让小杨带点礼物过去看看你们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哎呀不用那么客气,我和你谁跟谁啊,啊哈哈哈!”魏大城爽朗地笑着,挂了电话。
岑非嘴角噙笑,步履轻盈地走到餐厅,只见时光和时影正面对面坐着在吃早餐,冬日吝啬的阳关难得大方地肆意洒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与眼中,反射出微暖的光,照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喜洋洋的。
岑非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是胡话——还有谁病着?没人生病!所有人的状态都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
“起来了?你傻乐什么呢?”时影翘着脚,啃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煎饼,歪过脸看他。
“你小雅姐生了,喜得千金。”岑非笑道。
时影“哦”了一声,弯了弯眼睛:“恭喜恭喜啊!”
“小雅姐是谁啊?”时光站起身来,“岑非你来坐,我给你盛碗粥。”
“哎,稍等。”岑非伸手抓住了时光的腕子,一下举过头顶,好像拳击擂台上裁判宣布胜方一样,夸张地大声道,“宝贝们,我觉得我已经大好了!你们呢?”
时光“噗”地笑出了声:“嗯,我也大好了。”
“哈哈,傻不傻?早好了行吧?就您老人家还缠绵病榻,一天天的赖在床上不肯动。”时影也笑。
“很好,那新婚和新年旅行就该排上日程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岑非像魏大城一般地爽朗大笑起来,“找出你们的护照和泳裤,马尔代夫走起!”
时影一愣,看向岑非身边的时光:“哥,你有泳裤吗?”
“不是,我不记得了……我们有护照吗?放哪里了?”时光茫然地挠挠头。
“对哦!”时影一拍大腿,“我们还没办护照!”
“……”岑非沉默一秒,再次振奋地举高了时光的手,“那就带上你们的身份证,海南三亚走起!”
26
“阿影,你的伤都好了吗?能下海游泳吗?”时光问。
“倒忘了你这茬。”岑非放开时光,上前一步去抓时影的右手,“给我看看。”
“都好了。”时影说着就把手往身后藏,被岑非一把抓住。
揭开纱布后掌心的伤痕已然结痂,可明显还没好彻底,海水一泡怕是得发炎。
“没事的,我可以不下水啊,就晒晒太阳什么的。”时影抽回了手,假装轻松地耸耸肩,可语气中还是不自觉透出些失落。
“我不想去海南了。”时光立马说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还有哪里好玩?”
岑非了然,低头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去北方怎样?你们看过冰灯吗?想滑雪吗?”
兄弟俩的眼神“噌”地一下,同时亮了。
岑非不禁莞尔。
他猜这两兄弟是没有见过北方的大雪的。年幼时他们家境虽然富裕,却像笼中鸟一般被困着,被迫不停地学习,学那些他们并不喜欢的东西;而家道中落后,旅行更是成了渴望不可及的遥远的梦。
岑非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他觉得应该尽可能地为兄弟俩打开一扇门,带他们去看看这广袤的世界。而他也非常期待能用相机记录下更多珍贵的瞬间,即使是那些稍纵即逝以为会不复再见的美景,如今在真人的映衬下怕也是要黯然失色了吧,不,应该是会显得愈发绚烂夺目才对。
“那就这么说定了,吃完早饭先去买点东西准备准备。”岑非眼看着时影抓走了盘里最后一个鸡蛋煎饼,忙道,“哎哎,给我留一个啊。”
“还有不少呢。”时光笑道,“你先坐下,我给你拿。”
中午的时候,三人买了一大堆大包小包放到车里,然后一起去了一家西餐厅。
岑非让服务生留下了四套餐具,不多时,一位不速之客加入了他们的午餐。
“免贵姓姜,两位应该就是时先生吧?”那个和善的中年人礼貌地笑笑,坐下后马上打开了手里的公文包。
“先吃饭,晚些再弄文件。”岑非伸手拦住了他,“介绍下,姜律师是我多年的好朋友,非常可靠。”
兄弟俩一看餐桌上无端端出现个律师,顿时警觉地看向岑非。
岑非笑了:“干嘛这个表情?怕我卖了你们?”
“我俩才值几个钱?是怕你卖了自己。”时影表情古怪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搞什么套路?”
“阿影懂我。”岑非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伸手摸了摸时影的脸,微笑道,“吃饭吧,边吃边说。”
前菜很快上来了,四个人各自挥舞着刀叉。姜律师清楚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蹭饭,迅速解决完盘里的食物后,再次打开了公文包:“前几天岑总委托我帮他把名下的个人资产盘点了一下,包括金钱、固定资产和一些金融资产。按照岑先生的要求,他先前打算把这些资产平均分成三份,其中两份……”
时影“啪”地一声把刀叉往岑非盘子里一摔:“你有毛病吧岑非!干嘛?分遗产吗?!”
“阿影,不要乱讲话。”时光皱着眉头轻轻踢了他一下,“让姜律师先说完。”
岑非笑着把刀叉递了回去:“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看吧,还是小光懂我。”
姜律师也笑了:“岑总一开始确实这么想过,但是他觉得二位肯定没法接受,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一般像我接触的案子,离婚的时候才会做财产分割这种事,而结婚的时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年轻会更希望能把财产都整合到一起……咳,不好意思岑总,没有说你昏头了的意思。”
“没关系,你继续。”岑非笑笑。
姜律师又道:“目前的情况是,我国同性恋人不受婚姻法保护,更何况你们又是三个人。所以岑总这边和我商讨了一下,他希望可以和你们共同建立联名账户,将大额的存款转入,并且他想把二位的名字加到他名下所有个人房产和其他固定资产上,至于一些金融资产当然也尽可能……”
“还说你没毛病?!”时影炸了,刚抓稳的刀叉被再次摔到盘上,“你……你怎么套路这么多啊岑非!”
“岑非,真的不用……”时光眉间的沟壑更深,显然也无法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我们不要钱,我们也不是为了钱……”
“我总是在想,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一直一直把你们留在身边。”岑非放下手中的刀叉,坐直了身体,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其实我每一刻都很惶恐,担心什么时候一觉醒来,你们会告诉我决定要结伴离开。可是我又没有任何办法能捆绑住你们,只能想到金钱……我懂的,即使金钱也不可能留住你们,可至少它能一定程度上代表我的诚意。阿影说得对,这确实是个愚蠢的套路。我希望和你们产生财务上的纠葛,越复杂越好,这样如果你们要离开,就会先评估一下风险……很幼稚是吧?我也觉得很幼稚,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兄弟俩心下愕然,不知是否是幻觉,他们依稀在岑非眼中捕捉到一丝脆弱与慌张。他们突然有些搞不懂岑非了,有时候他好像是个最精明狡猾的猎人,牢牢地掌控着全局,每一步都计算得极为精密,步步为营游刃有余;可有时候,他确实又像个傻气的“文艺青年”,敏感又悲观,做着些不切实际的梦和事。
然而换个角度看,他们仿佛又完全能理解岑非的心情——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时光或时影,在这段关系中何尝又不是怀着同样的忐忑?担心失去,担心自己多余,担心自己是会被抛下的那一个……即使是运筹帷幄自信能干如岑非,一样是战战兢兢,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最劣势的那一个,毕竟兄弟间有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而他岑非,除了钱一无所有。
三角关系本应最为稳固,在感情中却是最为动荡与脆弱。“纠缠复杂的财务”真的能帮助稳固他们的关系吗?未必。但至少决然的勇气和无悔的信心可以,现在岑非就尽最大可能抛出了他的诚意,用他唯一的筹码,他的全部财产,来换取兄弟俩的信任和托付。
倒是时光与时影,明明表面上像是占足了便宜,实则却面临着一个豪赌——这对清苦却清高的兄弟,现在背负起了极大的道德压力,将来他们谁若是离开了岑非辜负了岑非,那便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了。
时影抬起头,与哥哥交换了一个目光,几乎在一刹那,他看到哥哥的眉头舒展开了。
兄弟俩几乎在同一时间作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