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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奶奶却抱着梁松影,不停掉眼泪别人劝都劝不住,拍打他的背一味说:“可怜的孩子,别太伤心,还有外婆……”老者在灵堂门口背对着他们,停下来等老伴。老奶奶哭了一阵,眼睛红红与老者相携离开,李文海一家陪着送他们。

    梁思信一家也来了。

    轮流拜祭过,只留下梁思信站在灵位前,梁夫人被女儿们带下去休息。梁松影眼睛盯着地面,听不见梁思信小声的说着什么,忽然,就听到他哭了。抬起头,入眼是梁思信已经鬓染的白发,眼角的皱纹,他抬手擦脸颊,背微微地佝偻起来。

    他在灵位前站了很久。

    梁松影默默递过去纸巾,“你节哀,妈妈走时面容安详。”

    梁思信从怀里掏出手帕,没看他一眼,站到对面一旁守着,出神望着李青菡的遗像。他从中午守到傍晚,来宾渐渐稀少,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垫子上。手忙脚乱将人抬去急救,醒来后吃了少许东西,要为李青菡守夜。

    李家对他没好脸色,本想拒绝,梁松影却答应了。两人一人守一侧,守了一晚上,各自心神恍惚。

    梁思信在y市留到李青菡头七,又守了一夜,第二天才回法国,临走前竟是没跟梁松影说过一句话。

    丧礼结束后,梁松影成日窝在李家大门不出。李文海晚饭前回来,看见他走到阳台跟人讲电话,耳尖地听到“望霄”两字。

    “晏家小子怎么样?”李文海在他收了电话回来后试探问道。

    “太忙不能来,而且有他在的话记者肯定跟来,吵吵闹闹打扰妈妈安息。”梁松影低头,若有所思。

    李文海哼了一声,还是说道:“他当然忙了,你去看看最近新闻,晏氏集团如今被搞得焦头烂额。”

    梁松影脸色微变,“怎么回事,他没告诉我这些。”

    李文海说得似是而非,“有些事,我倒觉得你不知为好。”

    梁松影没明白他这话言下之意,这时,舅妈在厨房里喊,“开饭了,文海来抹桌子拿碗筷。”李文海应了一声,“哎好。”就走了。梁松影把手机拿在手上,想了想,快速打开浏览器搜索晏氏集团。

    梁松影不懂看股票图,新闻里说晏氏股价大跌,整个集团风雨飘摇,摇摇欲坠。晏氏做的生意领域广,在建筑材料一项上被发现不合格,直接导致一座正在起建的大楼坍塌,造成伤亡,正被追究法律责任。此事风波尚未停,又陆续被举报揭发在其他领域的违法行为,甚至偷税漏税。他去看一些资深经济人的内幕分析,也怀疑是有人要故意整垮晏氏。

    原定明天回hk的行程取消,他收拾行李,从舅舅家回到他和晏望霄的小窝。

    他打开门,吃了一惊。屋里像遭贼一样乱七八糟,东西凌乱散了一地。战战兢兢查看屋子里没有贼,才动手收拾东西,给晏望霄去了个电话问怎么回事。

    “你在哪呢?”

    “西城区。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现在在宏荣小区的公寓,屋子很乱……”

    “你回去了?”晏望霄语气急变,“有没有人看见你?”

    梁松影不再收拾屋子了,坐到沙发上,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我回来时没想太多,是不是有人进了我们屋子翻找东西?”

    “……那是我弄的。你赶紧离开,别在那儿呆着,回你舅舅家去。”

    “晏望霄,有事你别瞒我。”

    “总之你先走,明天回y市,过段时间我会去找你。”

    “晏氏出了什么事?”

    “可能不行了。晏氏倒闭也许已经是最好结果,人没事就好。等这场风波平定,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不需要我陪你吗?”

    “……我知道你在远方挂念我,安然无恙就好。何况y市这个地方令你不愉快,我不想你为我留在这里想些不好的事情。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晏氏倒了就倒,没关系的,别为我担心好么?”

    “……嗯……明天我就走,你来送我,我们见一面吧。”

    “我有事,不去了。”晏望霄犹豫着出口道。

    梁松影沉默了一下,“那好,我们电话联系,”忽然笑起来,“不对,可以视频通话,也算见面了。”晏望霄附和地笑了一声。

    微信视频接通,晏望霄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因角度问题,人看着有点歪。他的眉目间有着浓重的倦色,却表情温柔地看着摄像头,振作精神。

    “你脸色不好,要注意休息。”梁松影关切道。

    “嗯,我会的。”晏望霄笑道,“我前些天回家了,和爸爸关系有所缓和,但是晏立霄差点和我决裂,只维持表面友好关系。”

    “你们不是要争家产吧?”梁松影取笑道。

    “全部让给他又何妨,我缺他那几个钱?哼,你未免瞧不起我。晏立霄为人善变,对你好时好到没边,一旦不对付了,翻脸不认人。”

    “倒也有趣,是个性情中人。你和他……有时候挺像。”

    “哪儿像了?”

    “一言不合就咄咄逼人,不可一世。”

    晏望霄听了,意外没有反驳,怔怔想了一会儿,居然点了几下头同意,“也许是吧。”没头没脑说道:“我太不自量力。我活了二十几年最近才发现,原来自己不过尔尔,在别人眼中好比一只蝼蚁,一只跳梁小丑,即使掀了一丝风雨,对别人而言只是隔靴搔痒,我还自以为是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什么都能做到。我从前自以为金贵,高人一等,不与人同流合污,总是冷眼鄙视别人虚伪做作,我现在才明白,也许我仅只是一摊自命不凡的污泥而已。”

    “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好不习惯。”

    “没什么,人生际遇,福至心灵。”

    梁松影走到窗户边往楼下张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27岁有此觉悟,还有大把时间去改。人太刚易折,站太高易坠,为人谦虚点未尝不好。”

    晏望霄嗤了一声,“你就一直表现得很谦虚,实际傲得要命。”

    梁松影呵呵笑,“有吗?没有。我妈妈教得好,里里外外都谦虚,其余全是自信、自爱、自重、自尊、自强、自……”

    晏望霄连声“啧啧”不停。

    “不过,每个人有独一无二的性情,傲点没关系,又不是不能活,也不碍着谁。”

    “你变相鼓励与肯定我保持原样吗?”

    “哈哈,随你怎么解读,我沉默。”

    “行了,我懂了。在你这里,只要我开心就好,我怎样你都喜欢。”

    “臭不要脸。”

    两人轻松愉快地聊了好久,晏望霄催促他赶紧离开那儿,才恋恋不舍把视频挂断。

    屋子里灯火通明,寂然无声,梁松影看着凌乱的屋子,垂下双手,深深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梁松影第二天回hk,临走前约了几个朋友见面,拜托他们关照留意晏望霄,才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这个于他而言的悲情城市。当他看见狗仔偷拍他的相片,在报纸上冷嘲热讽,网上也一片嘘声时,他明白这个城市已经不容于他。

    时刻关注晏氏和晏望霄动态,电视上招待会宣布晏立霄成为现任晏氏接班人,晏立霄的面孔却无几分喜色,记者解说是晏立霄临危受命,捡了一个烂摊子背负,真是生不逢时。而晏望霄继续着演艺事业,露面少了,人气未减,总被记者逮住机会询问对晏氏现状的看法和心情,还有问得很多,无外乎是是否还与梁松影维持正常恋人关系。

    晏望霄神色一如既往冷淡,不多话,不谄媚,不讨好,不妥协,能说的说了,依旧被记者穷追不舍,后来渐渐不掩疲态。

    梁松影一天和他通一次视频电话,尽量让他轻松些。

    然而晏望霄不说,李文海隐瞒,梁松影却从朋友那儿听说晏氏出事前,叶扬双腿被废,叶新被举报贪污受贿差点落马。

    晏望霄教训叶扬,属于私人恩怨,叶扬本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叶新却看不过眼,利用各种关系明着暗着打压晏氏集团,惹得晏立霄牢骚不断。晏望霄听得火大,收集证据举报叶新想快刀斩乱麻,反击报复你来我往,一发不可收拾。

    从叶新翻身那一天起,晏望霄就如同刀下鱼肉。

    梁松影默然怔坐了一晚,漏夜订机票直奔y市。

    深夜的高空寂静无声,放眼一片黑茫。他心情难安,既恨不得揪住晏望霄捶一拳,又感到心疼不已,这一个月来晏望霄一个人什么都不说,为晏氏作着垂死挣扎,还要每天强装欢笑陪他聊天,一无所知地从晏望霄那里寻求依赖,排解孤单。

    下了飞机,上出租车。

    情绪太满令人容易疲累,他困得在车上毫无防备地眯眼睡了一会儿。

    他下了车,先回宏荣小区的公寓。一开灯,屋子冷冷清清,找不到晏望霄近期居住的痕迹。他慌得丢下行李就出门,电梯下到二楼,才冷静下来,也许晏望霄去了另外一间公寓睡觉。他试着给晏望霄发去短信。

    “你现在住哪间公寓?”

    过了一会儿,不快不慢,晏望霄回了一条信息,“还不睡?”

    “你怎么也没睡?”

    “刚好被尿憋醒。”

    “……好巧,我也是。那你在哪儿?”

    晏望霄没回,马上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周围很安静,声音低沉,“昱煌公司附近那一间,你那时腿受伤,我上去照顾你,我们还在这儿住了好久。你什么东西都没收拾,我回来一看,样子就跟离开时一模一样,真开心。”

    “你累吗?”

    晏望霄沉默了十几秒,好像躺了下去,“累。松影,我好累。”他马上说:“但我睡一觉就好,一醒来很多事要去做要去想,就不觉得累了。”

    “睡眠好吗?”

    晏望霄又沉默,语气有点不高兴,“怎么净是你问我,轮到我问你了。”

    “你问吧。”

    “……我不敢问。”晏望霄的声音低下去。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