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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任垠予稍显困意的脸从门后露出来,没有化妆,金芮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皮肤好好”,第二个念头是“有点浮肿”。
有点浮肿的任垠予对拍摄的一行人点点头,打过招呼后问:“摄影机是开着的吗?”
金芮连忙说:“还没开,你同意了再开。”
“那现在可以打开。”
任垠予说完,给大家让出了道,摄影大哥开了机器,金芮最后搓了一次脸。
然而让全组人都有些失望的是,待在任垠予家的这两个小时过得十分索然无味,拍了两个小时能用的素材也没几段。任垠予介绍说这间宽大空旷的房子他不常住,所以也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他给大家点了早餐外卖,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份坐在沙发角默默吃,一句话不说,让人以为他可能是有食而不语习惯的人,只有金芮能多少看出来,任垠予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后任垠予出门工作,是一出话剧彩排,最近任垠予为了尝试更多类型的拍摄而开始涉猎话剧,虽然还未开演,但据说同台演员和导演都赞誉有加。
这是金芮最兴奋的部分,拍摄之前已经与话剧剧组协商好了,全程无障碍,她能够近距离观摩任垠予演戏,以及把镜头对准他,记录他在舞台上更迭的情绪,他的疏漏和华彩。
任垠予在台上跪地痛哭,膝盖磕得很响,情绪充沛,金芮随之落泪。
等金芮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边眼泪狂飙一边完成拍摄,任垠予也差不多下班了。任垠予看着这个自称粉丝的年轻导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还是递了张纸,说:“那等你情绪稳定我们再继续吧,没关系。”
话虽然听着温柔,但实在是说得不咸不淡,并且任垠予很快就走开了,快得让金芮怀疑他有些迫不及待。
摄影大哥一边啧啧一边摇头:“戏是真的好,近看更不得了,就是我怎么觉得他这人反差有点大呢。”
金芮没舍得用任垠予给的那张纸擦眼泪,就这么拿在手上:“什么反差?”
摄影大哥似乎还有点照顾金芮的粉丝情绪,吞吞吐吐的:“就……台上台下反差大?嗨,我不如你们粉丝了解他,随口一提。”
金芮有神情黯淡地看了眼纸巾:“你是想说,他演戏的时候特有魅力,一喊卡,人就没魂了是吗?”
摄影大哥一抬手:“欸,对,这词儿特精准,没魂了就是。”
“嗯,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现场看他演戏,我念书那阵,找到个在他的剧组跑腿的兼职,看他演戏看了一个月,哈,虽然他不记得我了。”金芮小心地把纸巾收起来,走到旁边拽了几张抽纸擤鼻涕,“他一站到镜头前,就完美得不行,生动,英俊,可一下了戏,就是这个样子了……”
金芮看向跑到角落里坐下的任垠予,摄影大哥也循着金芮的视线看过去,心想要说任垠予也是身高腿长的,但也不是时时都显眼好找。
任垠予上半身前倾,两个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拿着一杯饮料在喝,他在镜头前一个随意的动作都帅得不行,这时候看却非常普通。
摄影大哥的目光在任垠予和坐在他两个座位外,也在用吸管吸饮料的场务小伙之间来回了几遍,发现两人无甚区别,松垮垮的,并无形体美可言的坐姿,勾着脖子够吸管的模样,甚至双颊用力吸出凹陷的模样都有些狼狈。
任垠予和场务小伙都同时喝光了饮料,场务小伙瞄着墙角的垃圾桶,扬高手臂划了个完美抛物线将空杯子准确投入,引来周围人的喝彩,得意的模样看着有几分爽朗帅气。而任垠予则是规矩地站起身,规矩地扔了杯子,在发现饮料残留在手指上带来黏腻的不适后,他也只是几根手指在一起搓了搓,也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也不打算处理,就重新走到角落坐下了。
摄影大哥一度觉得这画面非常像自己,长得好看的人没有精神气,搓手指的动作照样会显得邋遢,甚至没有旁边那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小场务更有活力。
“就是这种有点儿窝囊的模样。”
摄影大哥惊讶地回过头,见到金芮脸上的表情,混杂着疑惑和鄙夷,瞬间觉得这小丫头不可爱了,有点可怕。
金芮借着撩头发的动作遮掩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还真的是不能离偶像太近,要不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被骗了。”
金芮想起了自己念书的时候,把任垠予的海报贴满寝室床边那片小小的墙壁,每次有任垠予的新电影都要抢首映票,追星其实也是一段付出时间精力和金钱的特殊恋情,哪怕对方根本不认识自己。
金芮很快发现任垠予不参加真人秀不做综艺,最鲜嫩的那几年也不搞粉丝经济,不仅仅是金芮,许多粉丝都认为,任垠予他一个人醉心事业也就算了,公司也不帮着做好人设培养固粉能力吗?
后来金芮去剧组跑腿,近距离观察任垠予后,才知道,不是公司不知道怎么从他身上赚钱,是他除了演戏的时候,真的完全就是一路人甲,他没有人设可以做,真的离粉丝太近的话反而会丧失魅力,还不如走神秘影帝路线,保证片酬和票房能力就行。
金芮对真实的任垠予感到失望,但又克制不住喜欢镜头前那个光芒四射的男明星,有时候甚至觉得——
任垠予的本质,就是个虚伪的人吧。
金芮同样走到那那个垃圾桶前,把擤鼻涕的纸扔进去,然后回头对任垠予露出她惯有的,亲切可爱的笑容:“任老师抱歉,我们现在继续吗?”
在剧场关门前的半个小时里,任垠予被安排坐在红丝绒的座位上,聊他对于演艺生涯的感想,好不容易结束后,全剧组的人都赞同更改计划,把所有采访性的内容缩减,因为任垠予在访谈阶段的表现是在乏味得可怕。
之后为期十天的拍摄里,金芮的纪录片剧组跟着任垠予去过广告片场,为新角色做练习的乒乓球训练馆,也争取到了一次任垠予为电影录制后期配音的现场拍摄。
不论如何,这超过一百小时的的拍摄素材,经过后期剪辑,会成为整个纪录片系列中十分亮眼的一部,任垠予的粉丝也会继续蜂拥而至,在他敬业而养眼的工作状态面前折服,并且遗憾这支纪录片再次完美避开了他的私生活。
最后一组拍摄在乒乓球馆杀青,任垠予穿着球服,往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满头汗水,脸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与纪录片剧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握手致谢。他的下一部戏是一位国家运动员的传记片,因此要做运动训练,金芮因此见识到了任垠予为了在镜头前表现出尽可能真实但又富有感染力的运动状态,而在累得气喘吁吁几乎青筋暴起的时候,还能找准镜头给出完美角度,球能不能过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在镜头前把发力瞬间的每一帧动态表演好,必要的时候还要让那粒小小的白球也以绝对漂亮的弧线进入镜头。
所以他不仅是在拍戏的时候是假的,连独自训练的时候也假得彻头彻尾。
但是拍摄一结束,面对着上一刻还在用高清摄像头拍摄他的人,任垠予又十分坦然地暴露了自己庸碌无趣的那一面,似乎没有气力再做表演了。
这次拍摄没能解答金芮一直以来对任垠予这个人的困惑,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恐怕要爬墙了,任垠予真是越看越让人别扭。
任垠予谢过众人,说晚餐由他的助理带大家去吃,他有事就先行告辞了,金芮和同事们一起收拾设备,后一步离开。
摄影大哥抱怨了一整天老婆早上给他做的粥好像是坏的,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把好几斤的摄像机丢给金芮就跑厕所了。其他人拿的东西也多,何况大部分人都是前辈,金芮没好意思,一个人扛着机器走在队伍末端,离开场馆。
这会儿夕阳西下,他们要通过一条玻璃长廊,橘色的夕光在玻璃上反射,颜色很漂亮,金芮觉得可以多拍几个镜头当素材,就摁开了镜头盖。
取景框扫过场馆的天台,长廊,草地,那两个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镜头里。
任垠予像个王子一样。
他的肩背挺拔优雅,脖子却微微弯曲,眼界低垂,专注地看着什么,摄像机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那都是一幅完美的身姿。
而站在他对面,被他轻轻抓着手的另一个男人,身线显得松弛很多,满不在乎地看着别处,他的身形透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帅来,没有任垠予精确,却更自然。
金芮的手指颤抖,她调整了焦距。
显然地,任垠予在索吻,用他轻轻眨动的纤长睫毛,夕光在那上面变成柔软的一缕缕;用他微微撅起的嘴唇,好像刚被水湿润过那样透明。
金芮透过镜头,看到了任垠予的嘴型。
“我想了你一整天。”
“练球的时候就想,想得热起来,出了一身汗。”
“我觉得我可能发烧了,你摸摸我的额头。”
那个男人轻飘飘地看了任垠予一眼,他的口型在说。
“我看你是发骚。”
两个人对视着,都在下一刻爽朗地笑起来,任垠予终于凑到对方的颈边,飞快地在那片皮肤上偷了一吻。
“啊,你的脖子好凉啊。”
金芮无措而惊恐地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她很快意识到她该捂住什么,她伸手捂住了镜头。
莫非任垠予知道,在远处,有一只偷窥的镜头吗?
否则他为什么能那么夺目?
那个只在镜头前才会生动英俊,离了镜头就干瘪庸碌的人,为什么还会让人心跳不已?
他太虚伪了。
金芮慢慢地,从玻璃墙上滑落,跌坐在地上。
世界上没有比他更虚伪的人了。
但如果能被他那样虚伪地对待。
最终呈现的纪录片中,自然没有这一段未经主演许可的片段。
金芮还是任垠予的粉丝,后来两人又在一次访谈中碰面。
金芮问了任垠予一个问题。
“在生活中有需要演戏的时候吗?”
任垠予看过来,金芮有一瞬间担心他看出自己的企图,但还好,任垠予很坦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
“哦?什么样的时候?”
“撒谎的时候。”
金芮愣了愣,笑道:“也是,谁都会撒谎,比如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还跟同事发信息说已经在路上了,但其实我牙都还没刷,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谎话,演员说谎话会更逼真吧?”
“不,”任垠予很正经地摇头,“小事不需要,而且我的撒谎对象,也从来都知道我在撒谎。”
“嗯?”
任垠予笑了一下,这一笑甚至有些甜蜜。
“演一部戏很简单,演一辈子才难呢,而有人肯陪你演一辈子,那是最难得的。”
第69章 番外:哥(下)
林远死后的第一百天,林修在一个极其普通的十字路口见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