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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圆静静地看着电视,哦了一声。

    本来脾气就很让人火大,现在更气人了。可韩妄一点也不生气的摸了摸梁圆的头,甚至还笑了一下:“困了没,要睡觉吗?”

    梁圆摇头,好像故意拱了一下韩妄的手不让他摸:“不困,不睡。”

    韩妄盖在毛毯下的手悄无声息的攥紧,指节都发白了。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上,然后连着毯子一起把梁圆抱起来走向卧室:“现在好晚了,我拍你睡觉好不好?”

    客厅和卧室间的走廊一片黑暗,梁圆的脸白得发亮,还有微微发青的光。韩妄感受到梁圆在他怀里微弱的挣扎:“别碰我,你以前亲过别人抱过别人,好恶心啊!”

    韩妄突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两口气。

    “我恶心我恶心好吧?别闹了,睡吧。”

    梁圆挣了几下,没挣开,然后委委屈屈的蜷缩在韩妄怀里:“我是鸭,鸭怎么了?你们爽的时候不嫌我脏,怎么提上裤子就骂我不要脸呢?”

    为什么呢?利用我的时候给我千般好处万般宠爱,用过了就弃如弊履呢?难道我不是人,没有心吗?

    韩妄垂头看着自己胸前蜷缩成一小团的年轻男人,仔细听着那人嘟嘟囔囔:“要不是被逼的,哪个男人喜欢被别的男人上啊,你以为我不恶心不反胃吗。习惯就好啦,这世界就是让你习惯的。我们这么努力,也就只能活成一个普通人。”

    ——恰如我这么努力,也没能让你活成一个普通人。

    韩妄紧紧的抱住还在喃喃自语的梁圆,脸深深地埋在裹紧他的毛毯里。

    “对不起…对不起。”

    年关将至了。

    梁圆的状态越来越好,脾气也越来越有当初的味道了——就是韩妄恨得牙痒痒的那种脾气。因为要照顾梁圆,很多公事都不得不拿到家里来处理。这时候梁圆就会问:“我会回去的吧?什么时候让我复工?”

    韩妄斜乜他一眼:“你回不去了,放心吧。”说完也不管梁圆是什么心情,然后继续忙着做事。

    梁圆好像并不乐得做金丝雀,经常想着回王朝去。他病态的直率还没有完全康复,嘴上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什么复工啦赚钱啦想见罗豁啊,韩妄每每听到梁圆这么自言自语就觉得自己很失败:我都待你这样好了,你还想着离开我。

    可是…真的好吗?

    韩妄这样问着自己,然后低头吻了吻梁圆的头顶,更紧的抱住了他。

    “你知道吗,我好怕你死了。”

    两个人互相抱着,四肢交缠,半躺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毛毯,是很亲密无间的样子。他们面前的电视里放着无聊得只能深夜播放的电视剧,在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温暖却微弱的光。

    “有时候我想,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一定不想我跟着你一起死,因为你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韩妄垂下头看着梁圆正自言自语着的嘴巴,他半阖着眼,看着茶几上一摞一摞的文件,睫毛还微微颤抖着。韩妄心里瞬间柔软得快要滴出水来,因为梁圆此刻发自内心的哀伤,正是因为梁圆已经知道了他有多爱他。

    “咱们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我只能成为你的依靠。但是我得赶快,因为你身体越来越不好,你等不了我多久。”

    说着,梁圆忽然小声地抽泣起来:“我没和你说过我怎么赚的钱,你以为我是和别人做生意的。但是今天我得和你说实话了…我是做生意的,但是、但是我卖的是自己啊…”

    韩妄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好像坠了冰凉的铁,用好像灌满了滚烫的铁水。他怀里的梁圆哭声越来越大,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好像顷刻间把这些年压抑的所有痛苦和凄凉都抖落出来般:“我不苦,我也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个字。我是为了你奉献,我有什么苦的?你比我苦多了,你那么小,那么优秀。你比我好多了,所以我喜欢你。你和我都是为了彼此而活着,这就够了。”

    这份不能言说的苦楚逼得梁圆语无伦次,可韩妄却觉得胸口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好像胸骨戳进了心脏,他每呼吸一次就越在里面捅深一点。好像拍了拍梁圆的脸想叫他清醒,可梁圆依旧是恸哭。他用力摇晃着梁圆的身体想叫他醒来,恍惚中好像有滚烫的液体掉在他的手背上:“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韩善才用你来要挟我。是我的错,骗了你好多年。是我的错一直让你提心吊胆……”

    “是我的错……我好像爱上了咱们的仇人。”

    韩妄终于不再尝试让他清醒。他紧紧地抱住哭得瑟瑟发抖的梁圆,像对待一只小猫一样地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可韩妄不知道说什么,每动一下都觉得被戳坏了的心脏疼得厉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吻梁圆的耳朵和脸颊,灼烫的呼吸烧伤了他的嘴唇。有血,那味道就像他们之间扭曲挣扎,又隔着血海庞礴的爱情。

    “你得救了,我们就走,好吧?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他们不会知道我是个鸭,也不会知道我都做过什么脏事儿。”

    “我们重新开始,再活一遍。”

    韩妄终于知道梁圆这份撕心裂肺的爱不属于自己,可他的泪水却掉落得更加急促。他想起他第一次哭是因为梁圆中枪,第二次是把他从精神病院救出来,第三次是现在。没人能让他哭这么多次,可同样没人像梁圆这样,能允许他伤害自己这么多次。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让你活成一个普通人。

    ——天亮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活着,于是我坐在窗前,难过了好久。

    ☆、无耻之徒

    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梁圆在韩妄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迅速康复。身材和精神状态都恢复得很好,甚至比出事前还精壮一点。梁圆丝毫想不起来之前错乱又痛苦的时光里他都做了些什么,更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但韩妄知道自己不能责怪梁圆,他更没资格。

    好像梁圆一点点恢复健康,两个人都非常有默契的排斥对方的存在。一个因为恨意,一个因为悔恨。在这期间韩妄一直像对待孩子一样的温柔又小心翼翼,直到有一天他在早餐的时候用勺子喂梁圆他一向喜欢的皮蛋瘦肉粥,裹着毯子的梁圆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结果勺柄:“韩妄,我自己来吧。”

    韩妄愣住了,勺子里的粥撒到桌面上。他看着他的眼睛,眼眶却慢慢红了。

    半个月后韩妄决定从梁圆家搬出去了。他走的时候把打火机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一直靠在门框边站着的梁圆走近正在玄关换鞋的韩妄,手里拿着打火机,冲着他偏头一笑:“你的,别忘了。”

    韩妄伸手去接那个壳子冰凉冰凉的打火机,摸到梁圆的手更凉,韩妄特别想像之前那样攥住他的手替他暖暖。

    梁圆感受到停留在自己手掌上的温热的大手不停颤抖,最终没有犹豫地离开了。

    其实只是四天前而已,四天前他们还互相拥抱着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韩妄记得那是一个混沌的傍晚,北方城市四点的天就擦黑了。那时梁圆正披着珊瑚绒的毯子坐在沙发上剥橘子皮,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就抬眼去看。那是一个略带笑意,非常摄人,但却十分疏离的眼神。就是那一瞬间,韩妄突然清楚:梁圆痊愈了。

    因为那正是他们甫一相遇,他的第一个眼神。

    ——已经三个月没见到梁老板了啊。

    邱明站在逐渐漫上春节气息的街道上停了一会,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双手插兜在冰天雪地里慢慢地走着。他听到身后有人走路时踩雪的咯吱咯吱声,他很机警地侧耳听声判断距离,直到这人叫住了他。

    “走这么慢,不怕冷吗?”

    邱明以为是幻觉,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又摇晃了几下脑袋。这时他又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说话:“干嘛呢?傻了?”

    邱明回过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样,然后瞬间就疯狂的沸腾起来:“梁圆?梁圆!”

    一身黑色大衣的梁圆如同一汪漆黑的深潭,他也是双手插兜,眼含笑意:“辛苦你了,帮我处理王朝的烂摊子。”

    邱明把烟从嘴里吐出去,几步迈向正微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梁圆,然后想开双臂把他整个的箍在怀里,低头重重地吻上他的嘴唇。

    烟味很重,像这段时间邱明的思念,压得自己连眨眼都艰涩无比。

    “你还是叫我梁老板吧。你自己说的,叫别的会忍不住越界。”

    梁圆推开邱明,虽然差不多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还差点在脚底下小块的冰面上滑倒:“别在大街上说话,回王朝还是去你家?”邱明理智恢复得很快:“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还是在这说吧,我已经被韩三监控了。”

    怕你是鬼,还是怕你继续喜欢我?

    梁圆笑了笑:“回王朝吧,也算是我的老家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行人稀少的马路上,今夜仿佛连车都特别少。邱明听得到身边梁圆平稳的呼吸声,感觉好像是在梦里,晕乎乎的,脚底下像踩着棉花,软得不行。

    “王朝交给你接管,你觉得怎么样?”

    梁圆说着,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没有看邱明:“别急着拒绝我,也不用理会韩妄韩林他们,就想想你到底愿不愿意。”

    零星的雪花星星点点的飘落,闪着微光,像星屑,或者是天神晶莹的眼泪。

    邱明拂落自己鼻尖上的雪粒,垂下眼睛看着面带微笑的、往昔一样风度翩翩的梁圆。只是他形状姣好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可能是被凛风吹的。邱明鼻子忽然酸了一下,感觉喉头被热流哽住了:“这是你第二次把王朝托付出去了,可这次你想去哪?”

    梁圆笑笑,是鼻息的轻笑:“第一次交托王朝是真心的交托,但是这次可不一样。”

    两个人在北京布满坚冰的街道上并肩而行,除了在两人只有一线之隔的指尖穿行的风声,好像刹那间天地之间再无别的声音。

    邱明睁大了眼睛,看着从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的梁圆:“你……你是?”

    梁圆拍拍他的肩,露出没有围巾遮挡而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颊:“嗯哼?我可以全身而退,你可以顺理成章接管这么大的产业,两全其美。”

    小雪次第飘落,纷纷扬扬,模糊了面前男人的容貌。邱明用手背用力揉搓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这雪太大还是梁圆的笑容太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梁圆这样洒脱、率直、一丝粉饰都没有的笑容。

    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唐钰,1998年10月30日出生,梁圆的弟弟,他唯一的亲人。”

    韩妄把一摞文件丢在办公桌上,因为用力太大而打翻了茶杯。里面滚烫茶水洒了一地,香气扑鼻,可煞意更加扑鼻。

    “怪不得他一点底案都没有,他连名字都是假的,做出来的过去也是假的,你到哪查?你还以为这是他的情人,结果呢?”话刚说完,路小雨就觉得自己不该多嘴,于是赶紧插科打诨地岔开话题:“你们部队这保密项目做的怎么样了啊?从夏做到冬,咋感觉一点成果都没有呢?”

    韩妄置若罔闻,他仰面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伸出手捏了捏鼻梁。路小雨看到午后正盛的阳光在韩妄脸上投出错落的阴影,就如他这个人,一面深情溺人,一面煞意冲天。

    “三少,说真的,你是不是该去看看……”这次路小雨没把「医生」这两个字说出口,生怕韩妄又像上次那样突然发病。

    可他的躁郁症却是不能掩盖的——在韩妄因为邱明的事而将梁圆打进医院之后,也是在听从董谦的意见之后,路小雨强制拉着韩妄去看了精神科和心理科医生,最后得出结论:他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其实这已经由来很久了,但在遇到梁圆之后,因为情绪波动太过剧烈且太过频繁,韩妄的病症意料之中地进一步加重。其实在他动手打人之前,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发病和无数次的自我控制,最终还是败给了几乎深入骨髓的旧病。

    梁圆最擅长激怒别人,路小雨知道梁老板的本事。但他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本来以为三少爷只是一时兴起,但更没想到这兴却这么长,长到两个人都病得不像人,病得体无完肤。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才知道他那些钱都去了哪儿,那些眼泪是为了谁。你说我这算根本没爱过他,还是太爱他呢?”

    韩妄这样自言自语着,抬起头,好像能透过窗外的那片虚空得到回答。

    其实这个答案也不重要了,好像没人在意。那些过去的血和泪水,过去的挣扎和拯救,好像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楚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