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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圆闭上了嘴,舔了舔嘴角的血,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的眼睛仿佛坠着血,瞳孔深处血海翻涌,到了也没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韩林低头看了梁圆一会,然后语调慵懒,像一柄在梁圆心尖上来回磨动的尖刀:“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凭什么被韩三喜欢呢?你究竟何德何能呢?”

    “何德何能”这四个字像戳破他自尊和骄傲的尖刀,梁圆终于不能再盯着那照片了。滚烫的血和泪交融着从嘴角流到脖子,又缓缓流进胸膛。就像他挣扎沉浮了很久很久火苗一样的爱,就这样被浇灭了。

    “我知道之前韩三大发雷霆的那次。那颗肾,那肯定是一个男人用的肾。”

    韩林说着,波澜不惊的看向脸部因为疼痛感儿不由自主痉挛起来的梁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韩三该来了。”

    韩林一直有着神算子的头脑,门外果真有越来越近的凌乱的嘈杂声,韩林宽容地笑笑,好像看见自家不懂事的孩子又跑去调皮捣蛋了一样的摇摇头。几分钟的缠斗之后终于有人用身体将门撞开,木屑飞溅,划伤梁圆挂着泪水的眼角。

    韩妄看见椅子上垂着头的梁圆楞在原地,好像看见自己的家被被付之一炬般的愣怔和惊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破保镖的拉扯直接冲向韩林,一拳砸向韩林的脸:“我艹!你真他妈的敢!”

    梁圆只听到夹着轰鸣声的一片混乱,有人扯掉他手腕上磨出血来的绳子然后把他抱起来圈在怀里,用袖子不停的擦他沾满血迹的脸:“我来了我来了你别害怕,别怕。”

    可那声音颤抖着却分明是恐惧,这恐惧只在韩妄觉得好像要失去梁圆的时刻才会罕见的出现:“我们走,现在就走!”

    梁圆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停的剧烈跳动,又会突然的停顿几秒,好像忘了它应该活着。其实刚才最怕的不是他会死,而是他听到韩林说韩妄正在陪伴纪薰然的那一瞬间。他怕这是真的,怕他真的不回来,更怕他再也不会来了。

    对于一个从未依赖过别人的人来讲,我早就习惯你抱我了,韩妄。这多可怕。

    “那颗肾,你问清楚他了吗?”韩林口齿有些不清晰,用袖口擦着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正有私人医生过来替他包扎。他丝毫不生气,甚至好像还有一丝不明原因的愉悦:“你可以因为他而打伤我,但是你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你的情人到底爱着谁。”

    韩妄的手僵了一下,梁圆感觉得很明显。有一滴血从他下颌流到韩妄手心,灼烫得韩妄手指一颤。

    韩妄深知韩林虽然无情又阴险,但是他不说谎。毕竟当初说谎的是梁圆,而且到现在也没有说真话。梁圆一直有事情瞒着他,一桩又一桩的意外和一次又一次的隐瞒,早从一开始就打磨着他的信心和爱意。

    谎言隐藏之下,不是鲜花就是伤疤。

    而他们之间何曾有过浪漫,和不带一点欺骗的幸福。

    梁圆知道韩妄动摇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韩妄唯一的动摇,就是梁圆所有的隐瞒。

    这里一片嘈杂,梁圆却觉得已经万籁俱寂。

    “我答应过你不问那颗肾。我只问你1998年10月30日,真的是你父母的忌日?”

    韩妄说着,把梁圆整个的抱起扶靠在椅腿上:“你说是,或者不是就行。别骗我,求你。”

    这个带血的[求]字。

    韩妄一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求字。

    梁圆艰难的从肿胀的喉咙里咽下一口血水,更加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是。”

    韩妄结着坚冰的眼眸仿佛忽然碎裂,一直坚不可摧的信任着保护着深爱着的信仰一般的东西,顷刻间都碎裂殆尽。

    “所以,这就是别人的生日?”

    ……是啊。

    这句回答如从虚妄中来,梁圆恍惚得不知道是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他只看到对面韩妄那孩子一般受伤而震痛的表情,铁骨铮铮的男人就这样热泪满盈,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

    “别人的……生日。”

    从第一次见面的冷酷上校,到后来学着逐渐温柔起来的三少爷,再到现在为他流出一滴泪来的韩妄。究竟哪个才是最初自己爱的模样,或者其实他每个样子都是他眷恋的样子。他一向花心,什么样子的韩妄他都爱。

    爱?

    毒品为食,鲜血为酒,血肉为枕的年代里。爱是你亲手调一杯血腥玛丽,掺上你从来没用在别人身上的剧毒,笑着送到我唇边再温柔的喂我喝下去。

    韩妄用一只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所以你真的是万氏的人。”

    “……是。”

    “所以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拼命保护一个叛徒。”

    “……是。”

    “所以你不爱我,只是因为你爱着别人。”

    “……”

    梁圆染血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他不知何时蓄满泪水的眼睛盯着双眼血红的韩妄,到流进鼻腔的鲜血随着呼吸重新流出来。他被这血堵得窒息,蝶翼一般翕合的薄唇只有力气张开,他想说出那个爱字,他特别想在韩妄的面前说出那个爱字。可就是这么一个字,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音节,彻底湮没在如注的血流里。

    话已至此,他的人生如同已经尘埃落定。

    韩妄注视着梁圆流着血和泪的眼睛,他用袖口温柔的替他擦掉,生怕碰痛他一样:“你现在说一个爱字,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我带你走,远走高飞,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一个你。好不好?”

    好不好?

    梁圆张张嘴,从喉咙深处传来破碎的气流声。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一般回想起的画面却让他慢慢失去了张口的力气:韩妄把自己锁在床上几天几夜;韩妄叼着烟说你还想去哪;韩妄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是不是鬼;韩妄狠狠给他一耳光问他为什么要骗他;韩妄让自己挨了一枪;韩妄庇佑自己却又让他颠沛流离;韩妄说没关系的有我在,可屡屡给他的都是透骨的痛苦和绝望。

    “三少爷您的爱,我从来就没想要过。”

    梁圆说着,解脱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他被这份交缠着血海深仇的爱压得喘不过气,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呼吸。

    韩妄的双手陡然失力,放下梁圆的身子后踉跄了几步,他站在原地,仿佛寒彻骨般的拘留颤抖着,然后仿佛虚脱一般的瘫靠在墙边。陆景飞迅速过来扶住他,他才感觉到韩妄身子抖得厉害,手也凉得可怕。

    “我不信。”

    他说着,一滴饱满,滚烫的泪水打在布满血痕的手臂上:“明明……明明是我先遇到的。”

    那个神明一样威严的人啊,他还会不会庇佑我啊。可是神明也会哭泣吗?他在实现别人的愿望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吗?

    恍惚间梁圆反复的想着这几句话,坚硬而冰凉的喉头痉挛,他第一次体会到说实话的快乐,他觉得活着真好。

    他听到韩妄这最后一句话。

    “我不想再继续爱你了。”

    他的声音颤抖,哽咽。梁圆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哭声,会是如此凄楚。

    “这个人,从今以后,和我没有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大噶一首《that feri》,可以配合这章一起食用喔~

    ☆、混沌

    梁圆恍惚的想着他这混沌而悲凉的二十二年,想着孩童时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他再也没了爸爸妈妈;少年时最惶恐的是他随时可能饿死街头;后来他终于什么都不再怕了,他得道了。可是他却有了盔甲和软肋,从此他有了笑容和眼泪。

    明明伤害你一下我就会痛一下,可却还是千方百计的折磨你,大概只是希望你只能留在我身边罢了。

    这就是我对你可怜又可恨的爱啊,韩妄。

    他晕过去,又醒来。眼睛看不到耳朵也听不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记得那天过后他被人用黑布蒙住了头,然后几人粗暴的拖拽着自己上了车。行驶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到死都到不了尽头。可是车却突然的停下,他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他听到隐约远方传来的吼叫和扭曲的笑声,最后他听到保镖的声音:“韩总交待,这人就交给你们了。他病的重,你们多照顾照顾。”

    [照顾]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好像那人牙根里就是他梁圆的命,非要咬碎嚼烂不可。然后有两个人分别架着他的胳膊把瘫软的梁圆拖下来,再然后有两个力气很大的人捏着他的胳膊和肩胛拖着他走,好像正在带他一步一步走向地狱。

    好像火焰炙烤般的痛烧着骨骼。

    炼狱尚能救赎,可地狱永无宁日。

    越来越近的神经质的笑声和吼叫终于让梁圆明白了些什么——恐惧如岩浆没顶,他开始挣扎,想挣脱掉头上的黑布。可是总有人用力把他按回去,然后恶狠狠的笑着说:“一般人来不了这地方,但是你进去就别再想出来了。”

    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终于湮没在梁圆的喉咙里,在再没人能听得到。

    韩妄,我这一生所受的最大的苦痛都因你而起。这就是你的爱,这就是你说的爱。如果我能再见你,我宁可划烂了脸打断了腿,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的命从来都由不得我。这次就依我一回,可以吗?

    十一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雪。按理来说这雪本不该这么大。但可能是觉得若再不下,那个人就看不到这么大的雪了吧。

    茶室炉火跳动,四方木桌上三杯清茶。路小雨拍案而起,茶面动荡,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你就这么放任韩林?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狠劲吧?”

    韩妄垂眼看着桌面上晃动不止的液面,声音还是不辨悲喜:“那你觉得,梁圆就没有狠劲吗?”

    他始终都是这么冷淡这么无情,可是这冷淡无情又和之前的不一样。他曾经视人命为草芥视法律为废纸,可现在在他眼里好像已经没有人命没有法律,更没有一点人的味道。路小雨忽然的鼻酸:梁圆的命不由他,所有人都利用他玩弄他。终于有人爱他,可是最后那个人却也不再管他了。

    董谦拉了拉路小雨的衣袖,见他还直直盯着韩妄没动,于是用力一拽:“你坐下!韩家的事轮得到你说话?”路小雨这才愤愤地坐下,盯着韩妄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你现在都不像个人,韩妄。你他妈的都不是个人了。”

    韩妄道:“在我杀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人了。”

    这暖融融的炉火和清香扑鼻的茶,几口就能喝掉上万块钱。路小雨突然的厌恶起来:这点钱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然而如果放到平常人家,这可能是一家姑娘的彩礼钱,可能是大学生几年的学费,可能是劳苦人一辈子攒下的积蓄,甚至是重病患者的救命钱。

    “……操,都是恶心的资本家啊。”

    路小雨嘟囔着揉了揉眼睛。董谦淡淡道:“命里有的你就是有。世道本来就不公平,有人生来残疾有人就是含着金汤匙,你管得着?”路小雨转头看着董谦,好像下一刻就能从他身上剜下块肉。董谦也不恼,将那茶递给路小雨:“我说的没错,你管不着也管不了。你当好你的贵公子,就行了。”

    空气忽的冷下来,指尖也一丝一丝的凉了下去。

    这时韩妄说:“军队项目遇到瓶颈,我得去一趟沈阳。生意托给陆景飞,你们帮我看着点。”董谦似笑非笑:“那王朝呢?这么大一份产业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