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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止差点被自己的脑洞恶心到了,对着卷子皱眉吐舌地做了个鬼脸。落到周云起眼里,他却仿佛读懂了这奇异的脑电波,笑着撸了撸顾行止的头,用笔敲敲卷子,示意他不要走神。
周云起是想过的。思来想去的结果,他还是选顾行止。就算有一天,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皇天后土天理伦常,他也认了。
他以为那个人能一生顺遂平安到老,自己的出现不过平添无妄之灾。所以这颗月亮就让他挂在天上好了,沟渠里掬一捧清水有个月亮的倒影也足矣。
可是狂风骤雨袭来,眼看着人就要夭折在里面,哪还管得了世俗哪还管得了别人。就算被压断了脊梁骨,他这辈子也一定周全地护着顾行止。也是迟钝,就非得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最宝贵。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顾奶奶和林歌远了。
林歌远给两人做了点夜宵,稍微帮忙收拾了一下屋子,平时都有钟点工阿姨来打扫,不过一个母亲总是闲不下来,把桌子上的零食理一理,靠枕拍拍平,大小物件都碰过一遍,母亲的气息就留下了。
这个房子才八十来平,两间房,起初顾行止睡主卧,周云起睡次卧。不过那段时间顾行止实在太不安分,时长半夜惊醒睡不着,就跑来周云起床前站着,悄没声地盯着人看。周云起又一次半夜醒来,迷迷糊糊看见床前有个人影,差点吓出心脏病来。他伸手拉了拉那人才知不是什么鬼影幻觉,索性拉倒床上来,被子一裹继续睡。大概是周云起血气方刚阳气足,顾行止的鬼魅再没出现过。后来,顾行止就一直和周云起挤在次卧的小床上。那张小床才一米五,挤着挤着当然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林歌远进去主卧给顾行止换被套,床上只剩一个枕头,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头,冰凉平整的床铺一看就是多日没有人睡过的样子。还有一个房间她不用去看了。
最近和钱老太了解顾行止情况,钱老太一个劲的夸,说状态回来了,她就猜应该不是顾行止自己奋发觉醒了这么简单。过来一看还果真,命中注定也好在劫难逃也好,她能做的也做过了,再多就算作为一个母亲也是越界的。何况,人各有命,她现在算是能有点体会,人生命运谁也不敢妄言,就随他们去吧。再说做个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自己心里也未必痛快。
林歌远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把那些闲杂烦乱的操心挤回眼睛里去,若无其事地换上新的被套枕套。
林歌远拎着还十分干净的旧被套塞进洗衣机里,明天让阿姨来洗一下,顺便再让人把还有一个房间里的东西换一套。她陪两人写了会儿作业,看时间差不多,叮嘱了几遍顾行止学习生活个人卫生自己都得注意,便走人。
顾行止乖乖点头应下,都不敢和林歌远对视,但又总觉得林歌远这话里有话,听着怪别扭的。个人卫生是什么鬼,他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周云起知道林歌远大概是看出来了,他跟上去,说:“阿姨,我送送您。”
林歌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一路无话,直到林歌远“咔嚓”一声开了车锁,周云起才跟在后头低着头闷声说道:“阿姨,对不起。”
林歌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之前是我没有考虑清楚,也是我心智不够坚定,我以为的人生道路实在是太幼稚。我不敢说我现在想地明明白白,但也绝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可怜或者同情,我在跟着心意走,心意会变,但我也跟着理智走……”
周云起本身也不是十分巧言善辩的人,现在就像是一个在岳母面前有过前车之鉴的骗子,急着表明自己的心意却越描越黑。
林歌远过去拍拍周云起的背:“大小伙子挺胸抬头,你这副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能和顾行止一直走下去。”
周云起不禁屏息抬头,眼睛发亮地看着林歌远。
“说到底,这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后果也是你们自己担着。我自己这辈子还没活明白,更没有资格来指导你们。那些道德伦理也是封建社会弄出来的东西,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也不吃这套了。”林歌远顿了顿,继而正色道,“但是国情、社会、世俗,这是现世,五年十年之内可能不会有很大的改变,这是你们必须面对的问题,我想这点不用我再来和你们强调了。”
“嗯,我知道。”
“不能光你知道,顾行止也得知道。你不可能密不透风地罩着他一辈子,到时候你自己会累,他也会后悔。你们选择把各自的未来前途紧紧绑定在一起,就必须先坦诚利弊,就和做生意一样,信息对称下才能宾主两欢。”
“人家结婚前先去做个婚前检查和财产公证,你们啊,我看就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认知处在一个阶层上步伐才跟得上。”
林歌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越说越偏,便总结陈词道:“行了,现在也不适合说这些。嗯,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别欺负顾行止。”林歌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云起。
周云起慎重地点点头,目送林歌远的尾灯消失在小区门口。
顾行止在楼上窗户口一直盯着,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林歌远和周云起,两人寒风瑟瑟中谈了挺久。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熟悉了?顾行止觉得自己错过了重要情节。
周云起等不及电梯,一路小跑上来,气息还没平,就抓着顾行止一顿乱亲。
顾行止一下子没适应这么热情的周云起:“唔……你们在楼下说什么呢唔……说了这么久。”
“说你呢。”
“唔……说我什么?”
周云起没再回答,一手托住顾行止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进一步到他口腔里攻城略地,一手在人家腰间作祟。
顾行止被周云起的热情感染,一股火从心间窜起,随着周云起乱摸的手燎遍全身。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顾行止问道:“今天还搞学习吗?”
周云起:“今天先休息,搞点别的。”
高三的人总是很健忘。前两年,还市场能回忆起昨天干了什么前天干了什么,一周前在食堂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菜,一个月前某班某人又有什么糗事。然而一到高三,连今天是周几、早上做了什么卷子都想不起来。一是因为每天都差不多,二是因为实在太多卷子了。
顾行止回想起来,高三给人最后留下的印象,大概就是铺天盖地、漫无边际的卷子,雪白雪白的一片,每天都是卷子卷子,以至于一年的时间仿佛只有一天那么短。
最后一天,学校里明令禁止高三学生扔书撕卷子,如有违反者,一律记过,绝不饶恕。
其实现在哪里还有书和卷子,书都被老师熬成一锅粥咕嘟咕嘟给学生灌下去,卷子里重要的题和难点早就被裁剪整理到错题本上,错题本又经过几轮精筛,只留下最核心最精华的薄薄一本。
最后考前搬教室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什么东西,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武功秘籍来到台下,轻装上阵。这是一生中最肆意的时刻,就像雏鹰迎着风站在崖边抖落最后一根绒毛,前面有万丈悬崖,可是我有高飞的翅膀和助力的长风,志之所向,无可抵挡。
最后的最后,再没有仔细审题别忘带准考证之类的叮嘱,老师们穿着红色的t恤站在警戒线外,只向孩子们振臂一呼:“去吧。”
便如鱼入大海,任凭遨游。
最后一门结束,走出考场的时候,夕阳下有数不清的家长等候着,有的捧着鲜花,有的举着相机。刚刚还在战场上奋力厮杀的战士,此刻全部一个个飞奔着投入父母的怀抱,丢盔弃甲,哭得再难看也不要紧。
顾行止迎着夕阳茫然地慢步走,有点眼花,只好自恋地把所有捧着的鲜花都当成是迎接自己的。他走得过于悠闲,旁边急匆匆跑过好几个急匆匆忙着认亲的同学都撞上了他的肩膀,一边跑一边抱歉了一路。顾行止好脾气地笑着。
“傻乐呵什么呢?阿姨等你半天了。”周云起一把拽过漫无目的瞎晃悠的顾行止,都快投身到别人妈妈的怀抱里去了。
“嘿嘿,正找你呢。”
门口表白的表白,分手的分手。姚天淳跟在路之言后面不敢说话,夏雯雯想来找周云起单独说话,被顾行止一脸傲娇地拉走,余下她一脸惊愕。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出校门,林歌远和顾奶奶都来了,手里捧着两束百合,送到两个呆愣愣的男孩子手里。四个人站成一排,与写着校训的大石头合影。
咔嚓一声,青春便在这个金色的黄昏里轰然落幕。
顾行止只昏睡了一天,第二天就起来准备自主招生考试。顾行止报了两所,一所省内的,一所南方沿海城市。关于专业,一会儿想探寻人间真理,去学哲学;一会儿又想继续脚下的道路,投身物理学研究;想着想着,还想做医生,救死扶伤。恨不能多两个□□,都体验一遍。
林歌远没意见,只是提供资金让顾行止到各个大学里都转转,他们放假早,学校里还有学生,可以去和已经入学的人交流交流。不必局限于已有的认知,也不必有非去哪里不可的执念,从现在起就要学会拥抱广阔的不可知的未来。
顾行止看周云起只报了省内两所大学的自招,问他怎么不去试试更好的学校或者换一个生活环境。周云起只是笑笑告诉他这样回家方便。
是啊,顾行止这才想起来对于这个家的责任。
查分数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时间一到,顾行止手都没抖一抖就查了,顺便帮还在外面打工的周云起也查了。
顾行止现在qq上戳了一下周云起:有空吗?
周云起:嗯哼?
顾行止而后就一个电话打过去。
顾行止:“我查分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周云起:“坏的。”
顾行止故意沉吟了一会儿:“你……大概上不了清华北大了。”
周云起:“那你上得了吗?”
顾行止:“诶,我也上不了。”
周云起:“那行,知道了,我先挂了。”
顾行止:“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不听了吗?”
周云起:“你也上不了清北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顾行止:“滚蛋。”
周云起逗他:“行了行了,没事我就挂了,别浪费我话费。”
顾行止忙说:“别挂别挂,我还有好消息呢——除了清北之外别的学校随君挑选。”
周云起笑出声:“等我回去一起填志愿。”
在综合全家人的意见之后,顾行止和周云起还是没有留在本省,有优必然择优,更何况离家更近。
顾行止报了工科试验班,顾行止报了管院,其实这分也能去北京,不过选专业上受到很大限制,林歌远便拍板让两人留下来。
直达的高铁早已开通,一辆又一辆近三百公里时速的高铁在周云起眼前呼啸而过,荡起长长的尾风,留下一阵隆隆余韵。终于有一辆停在了周云起的站台前,停车时间短周围的人都匆忙上车,他却在跟前愣了好久。走在前面的顾行止忍不住回来催促:“小伙子看啥呢,走了。”
“你拉我一把。”
“?”顾行止一脸震惊,这是要来一条士力架嘛。
“来,拉我一把。”
顾行止伸出手,周云起没有把行李给他,而是自己紧紧握住了那只手,借力蹬了上去。
一刹那,顾行止福至心临,两人相视而笑。
这么多年,我终于抓住了我的希望,带我走向无尽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