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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知道你回来之后和你师傅定然是有许多的贴心话要说,不过和弹云两个说了会儿话,看了看那儿的风景也就睡了。你们这儿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哪里能服侍的不尽心呢。你不必担心我。”元清章眼睛一睃摆在案几上的那张花笺,上头隐隐的还浮动着幽幽的香气,吃醋的道:“你才刚回来就急着要去会和你以前朝夕相处的人了,就这么把我扔在一边不管了?我初来乍到的,你不打算带着我好生的认认你住了十多年的地方么?”
看他目光酸溜溜的盯着那张花笺看,还能有什么不知道到的,只是陈陵就喜欢他这份儿吃醋吃的光明正大的劲儿,笑着上手揉捏着他的脸道:“我哪里能抛下你不管呢,即便是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呀。这不是正好么,飞白邀我去赏春,我打算叫着你一块去。飞白性子和你有些相符,你们之间定然说得来。”
被元清章伺候着穿好了衣裳,陈陵便兴冲冲的拉着元清章往赵飞白说得幻海山楼去,半道上遇见送早膳过来的兴伯,也不过远远地把人甩在身后随风抛下一句话便完了。
犹带寒气的风随着奔跑热情似火的扑面而来,吹得他们一头一脸的都是散乱的发,被陈陵拉着手跟在后边儿的元清章,被天上投下来的灿烈金光耀得一头一脸的都是璀璨的金星乱晃,衣袂飘荡如展翅飞翔的白鸟,掠动在青山白水之间。直到到了幻海山楼,他还如在梦中一般。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洒脱飞扬的陈陵了,他与他这几月同吃同睡,自问已经足够了解他的所有,也喜爱现在这样运筹帷幄看淡人心的稳重疏淡。只是现在再次看见这个笑容恍若天上骄阳的陈陵,才恍惚之间发觉曾经那一瞬的动心,就是因着这个天高海阔也要肆意闯荡的明灿笑容。
因着这个笑容,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都是那一瞬印在心底的笑容,寻寻觅觅的追寻他的消息,闻着他的味道,就只是为了能得到这个笑容。现在他终于得到了他,可他的心中却忽的生出一股不安的惶恐来。这样的笑容真的能一辈子的属于他吗?他在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一天能真切的抱到这个人,能有一天真的拥有这个人的体温,他只是带着想要了却自己多年心愿的心思到了他的身边。陪伴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像是活在梦中一样,生怕醒来之后只是空无一人的满室静寂。
“你怎的了,是不是昨夜着了风寒?”陈陵正要转头和他说话,就看见他脸色苍白恍惚的模样,担忧的上前把手放在额头上的问道:“你脸色苍白极了,定然是身上不好,我们今儿不去了,我去给你找大夫。朔风长老一手歧黄之术是连师傅都赞叹不已的,有他帮你看,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起来了。”
依着斜斜的山头照射下来的日光根本还带着雪山上凛冽的雪光,搭在他的脸上,让他有股子害怕的刺刺的疼,他忽然不敢直视这个过分明朗的笑容,有些狼狈的侧开脸的涩声道:“无事。大约是昨夜歇息的晚了些,今日早上有些困倦罢了。”
这样的失态也不过一瞬,很快的就会转过来的对陈陵温声道:“你朋友约定的时辰已经到了,我们再这样的耽搁下去只怕不好,先进去吧。”
“那好,若是你有什么不适的,便立刻告诉我,万万不要强撑着。”陈陵见他并不勉强,这才略略安心,只是心中还是有转瞬即逝的一抹疑惑,刚才他分明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和看他时候的一抹惶恐和害怕,全然不似往日看他的深情款款。这一点惶恐让他一下的提起心来,侧过去看他的眼睛,却还是一样的柔情缱绻,并无什么异状。可不知怎的,他还是有种淡淡的不安。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儿,所以见到了赵飞白的时候,差点儿就走了神。
“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人都变傻了不成,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这神情恍惚的是在想些什么?”赵飞白不满的挑着眼睛,手上墨玉折扇敲得“啪啪”响、
听见声音之后,陈陵才回过神来的眼眸清明,浅笑着的道:“刚才想着一件事儿,没注意走了神,我的错,我自罚三杯。”拎起石桌上的绘了绣球花的单耳酒壶满满的倒了三樽酒,仰脖喝了。
“你这出去一趟,别的没见涨,这酒量倒是海量了,这可是我亲手酿制的浮花逐水,初时喝的时候只觉甜意,再过一刻,便酒意上头,酣梦一场。你打小就喝不了酒,今日这样豪爽的喝了这几杯,我看你带会儿是走不了了。”赵飞白卧在铺了貂绒毛的长榻上,挤着眼睛的取笑他。
陈陵被他挤兑的脸上一下烧红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把杯子轻轻地掷在桌儿上,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儿,“我说你啊,明明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儿,为什么这一张嘴巴却是毒得不得了,浑然与你那张清隽的脸不符。唉,你也就只有一张脸能看看了,而且还是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
赵飞白也不在意他讽刺的那句话,眉梢都不曾动过一下,招手让侍女进来把贮存在云镜湖下的石青陶土瓶子放在桌儿上,灰突突的瓶身上还结着一层寒霜,雾蒙蒙的把瓶子裹得看不清形状。
“今日我请你来就是为了这瓶子春缕曲,是我和造酒大师杜文平赌了三天三夜才赢回来的酒,为了这个东西我连洞波山都不去了,忙忙的回来就为了把这一壶酒放在云镜湖中,连山主来找我想喝一口我都没答应。唉……亏我还想着你,什么好东西都要等着你回来分享,有人却不领情,为了一个外四路的男人,脸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真是白想着你了。”赵飞白皱着眉忧愁的叹了一口气,本就如丝雨一般清隽的面容添了这一抹愁绪更显得单薄轻远若雾雨蒙蒙中撑伞远行的闲云野鹤。
见他作此姿态,虽知道不是真的,但陈陵还是忍不住的道:“好好,我错了,是我不好,早就知道你一心念着我,我不该如此在别人面前堕了你的面子,是我的错。”
“行了,你就是这么个脾性,我还能不知道,先喝一盏这东西,待我们踏春归来之后,发散了在喝一盏,便是不羡神仙只限人间了。”说罢亲手为陈陵斟了一杯酒,杯子拿的是薄胎甜瓷,不够凝实的象牙白微微的透出些光来,映得装在里头的琥珀样的酒液仿若太阳上采下来的流浆一般。
“云镜湖的寒水可是连玄铁都能冻得硬实,这酒液不过装在陶土瓶当中,过了这么久,竟还有一股温温的暖意。这是怎么做到的?”陈陵帮着元清章倒了一盏放在他面前,可他却并无往日的慵懒之色,只是淡淡的,眼角眉梢中的一缕点睛的缱绻风流竟也消失不见了。碍于赵飞白还在这里,他不好问什么,只能把疑问按在心里,面色如常的和赵飞白说话。
“杜文平酿酒十年一回,每一回酿造的酒都不同,为什么取名叫做春缕曲,就是因为这酒如春风一般有春风拂面之感,无论放在哪里都不损其中品质。”赵飞白得意的瞥了一眼他,“你当杜文平的酒这般好来么,就这这么一壶,岂是我与他赌了三天三夜就能轻易赢回来的。还是因着我们这儿的千门寒窟,还有这浩浩汤汤的千里云镜湖。这东西存在极阴寒的地方最好不过。源源不绝的寒气,正好一遍一遍的提炼这酒液中的绵长温存。若只是寻常存贮,不过白日,只怕这酒就烈得根本下不了口了。”
“原来如此。那我这福气可就大了,竟是第一口品尝这独一无二的东西。说来也该给山主和师傅送些去。”陈陵招手让随侍的侍女取了岁寒三友的玲珑酒壶,倒了一壶进去,遣她们去送东西。
陈陵和赵飞白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两人从来都是在对方的山头上当自己的家一般的自在出入,使唤侍女也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可看在元清章眼里,却是他们俩好得如水乳交融一般的刺眼,与他相处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自在。
他心中本就存着事儿,现在看见这刺心的一幕更是心口堵得慌,偏偏坐在对面的赵飞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的,对着他无声的送了一个挑衅的飞眼儿,嘴角也嘲讽得意的起了一个弧度,像是在讥讽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得不到认同的熟人罢了。
第七十二章:一样
“好啦,今日邀你来,就是来赏春的,这酒也喝了,东西也让你送了,这酒走着吧。”赵飞白下了榻,脚上穿着一双石楠木做的木屐,落在石板路面儿上,发出咔哒的脆响。
“这个东西穿着有那么好么,我看你时时都要穿它,脚趾头露在外头,都起了一层白霜了吧。你受得了,你身边的这些个服侍你的人可一样受得了么?”陈陵只觉得自己看着都觉得身上冷得慌,伺候他的那些个侍女都是娇颜如花,为着配他这儿的风雅,这些个侍女身上穿的也是一样的单薄清雅,裹着十二层的纱衣,褶皱间熏了清甜淡雅的香味儿,裙裾摆动之间便是十二月的一缕春风,裹挟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流连婉转的像是一幅美好的画。
“她们若是连这点儿寒气都受不住,怎么在我这里做事,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善堂,她们既这样千方百计的爬到我的身边,就该做好我吩咐的事儿。”赵飞白浑不在意,这些女人都是家族中送上来的,有些是远房的亲戚家的女孩子,有些是家生子,不论她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在他的洞府中就只能听他的话。
“我是叫你来和我一起赏春游玩的,你倒好,倒怜惜上了我身边的侍女。”赵飞白挑着眼睛扫了一眼林立在花丛之中的侍女,眼中漠然一片,“她们自有自己的本分,我又不曾打骂苛待她们,她们自己过得好着呢。倒是你什么时候改改自己的性子,别觉得自己冷了也就觉得别人跟你一样的冷。也亏得你师父古板得紧,并不曾在你身边放什么貌美娇柔的侍女,若不然,就你这性子,不知道被她们玩弄得如何呢!”
陈陵并不信他的话,在他看来世间女子都各有各的好处,即便一时走上弯路,却也大抵是有难言的苦衷的。他对待姑娘总是要比男子要宽容一些。只是随即想到现在还在禹州的冒充他母亲的那位肖氏,陈陵就消了这样的念头。他总觉得世间女子已经活的辛苦了很多,不必要再这样的妄加揣测的让她们过得更是苦不堪言,但想到肖氏,能为了自己莫须有的欲望而大开杀戒,破灭别人的幸福和快乐,便让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好了,你说得对,这世间的恶本就不分什么男女,是我着相了,还是飞白看得更清楚明白些。看来日后是该多和你学学,也免得等到日后历经风浪的时候,还看不清楚别人的心思。”陈陵这话自然是恭维他,赵飞白这人性子和孔雀一般,不仅是外表喜欢像个孔雀一般的炫耀自己的羽毛,这内里也一样的喜欢别人恭维他。
果然听见陈陵这句话,赵飞白得意的鼻尖都翘了起来,挥手让身边的侍女都退下去,带着陈陵他们两个就沿着曲曲绕绕的不规则的石板路,去看他置办的那一片春光灿烂的十里落英。
赵飞白所在的这一片山峰上是地气最为湿暖的一个,比之陈陵那儿夏日炎炎中也一样的凉爽如秋日,要四季分明得多了。随意铺上去的石板路的缝隙中长了毛茸茸的小草,稀疏的野花夹杂在其中,还有昨夜留下来的湿漉漉的水汽。在往前走转过一个假山石头搭起来的拱门,就能看见雪白的花瓣轻轻地送过来,铺在地上,还有鸟雀啾啾的啼叫声。
“这花儿,是什么花?我看这有些像是我们那儿的雪樱花,但这颜色却又太白了些,花蕊也没有这样的细密。”陈陵捡起地上的一朵完整的花朵,四瓣花攒成一朵,中间有略带着点儿粉色的花蕊,是他没见过的花儿。
“要是能让你看出来,我还请你来做什么,自然是我自己弄出来的新得品种。是用梨花中最好的那一株,和你们那儿的雪樱花结合起来的。开的时日长久,且并无雪樱花的风吹凋零,花瓣洁白如玉,漫山十里都是绝佳的景色。”赵飞白自豪的道:“你的冠礼我不能去,就只有这十里花林算作是送你的礼物。”
说罢他一贯缠着冰碴和嘲讽蔑视的眼睛一下的温软下来,柔声道:“我知道你身边发生的事儿了,什么样儿的话说出来都是虚情假意,我只想告诉你,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开口,我一定随叫随到。”
“我知道你的心意,能有你这句话,我心中很是熨帖。”陈陵拍了拍他的肩膀,赵飞白喜欢的是风雅,是闲云野鹤的无拘无束,从来都不喜欢掺和任何人的事儿。做他师傅的长欢长老就常说这个徒弟实在是怪异,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完全不知道,常常是一个时候就转一个想法。神经质的让人吃不消。好在他身家丰厚,是长宁长公主的孩子,有足够的家产让他霍霍。
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陈陵眼睛肿浮起一抹笑意道:“既然你这般说了,那我以后就不和你客气了,现在我就有一件事情要把请你帮忙。”
“你这真真是给你一口气,你就能升上天呀,顺杆爬的快得很呐!”赵飞白闻言斜着眼睛看他,刚才的那一抹温言软语像是镜花水月一样的消失不见,“说罢,看在你和我矫情阿红的份儿上,我就允许你今天向我提一个要求。”
陈陵忍笑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身边不是有一个你娘在宫里给你求的太医,让他来给阿章看一看。他今日的脸色不好,我担心是昨夜刚从地气暖热的地方来吹了这里的冷风,受了风寒,你让他来给瞧瞧。”
听着是为元清章求的,赵飞白的脸色一下便不好了起来,从元清章和他们坐在一起就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赵飞白才施舍似的撇过一点余光,轻慢的扫着元清章苍白的脸,道:“原来是这位生病了,可我看他气息绵长,并不是什么风吹吹就病了的美人灯。不过是寻常的冷暖交替罢了,竟然这么脆弱的就病了,真是让我惊讶得很。”
看陈陵不赞同的眼色,赵飞白勉强收了自己的毒舌,看也不想看他一眼的道:“既然是你的请求,那我自然是会答应的。只是这位太医只为我一人看病,且脾气大得很,也不受天幕山管辖,想要请动他,还得我带着去才行。你将将受了那样多的风波折磨,就不必跟着我们去了,自去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就是了。我带着他去便是了。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且他身负武功,就算是我想对他如何,他也不可能这样的坐以待毙吧。你尽管放心就是了。”看着陈陵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赵飞白恼羞成怒的说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啊!”
眼见着他连头发都气得飞起来了,陈陵忙收了脸上担忧的神色,安抚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两个都去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嘴硬心软,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安抚完了怒批勃发的赵飞白,陈陵有回转过来抓着元清章的手道:“你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今日神态的确苍白,话也少了,我实在担心。飞白身边的这位太医医术高超,让他帮你看看,若是没什么事那自然最好,若是有什么不好的,那及时的查出来也是好事。”
元清章有心想要拒绝,但看着阿陵担忧的关切,还是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只能白着脸的点头答应了,“我也正巧想要去看看,既然这里就有这样好的大夫,自然最好不过,且又是你帮我要来的,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心意。”说罢半侧着脸朝着站在一边的赵飞白微不可见得点点头,算作是招呼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约定了,赵飞白招来侍女带着陈陵自去赏春,和元清章留在原地看着陈陵走得远远的了,才开口轻声道:“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见到当初那个差点活不下来的孩子,当真是这缘分妙不可言。你说是不是?”赵飞白悠闲懒散的重新靠在榻上,翘着一只脚的道:“我现在是该叫你元当家,还是陈江海呢?”
听见这个久未听人说起来的名字,元清章毫无波动,眼神暗下来的冷声道:“常听说天幕山的常戊仙君喜怒无常,万事不挂在心上的大名,但没想到这竟然是个谣传,那么久的事情了,你还这样牢牢地记在心上,也真是难为你了。有限的脑袋竟然还要存着这样久的信息,若是你的师傅听见了,定然欣慰得紧。”
赵飞白并无刚才在陈陵面前的动辄生气耍性子的任性模样,极有风度的轻笑一声,“不是我记性好,而是当初那件事实在是太过于诡异非常,我那时年纪又小,见到那样的事情如何不胆战心惊,即便是我不想时时刻刻的记着,它也牢牢的存在我的脑袋里,让我想忘记也难呢!当初这件事还是咱们山主大人帮着平息的,想来他也一样对你印象深刻,见了你保不齐还会斟茶待客呢!”
“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扒上阿陵的,想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看在我们相见一面的份儿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尽早离了阿陵身边,他是这山上最后的一抹净土,是我们捧在手心上的纯澈,绝不容许你这样污浊不堪的东西沾染丁点儿。”赵飞白的眼尾凌厉的割开一抹凌厉的弧度,漆黑的眼珠边缘影影绰绰的抹了一抹暗色的深红,看着元清章,就像是再看一个只能尽早扔在垃圾里的渣滓。
元清章竟也不生恼,这样的眼神在他从前不知道看过多少,就算是现在那些人也照样的还不是在背地里这样看他。
“你的忠告还是对着你自己还有那些······隐匿在黑暗里的人说罢,他们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暗中一直觊觎阿陵,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是说你就算是知道还是一样的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元清章嘲讽的轻笑,“我就算身世污浊不堪,但我也活得光明正大,我是光明正大的追寻我想要的东西,现在阿陵和我两心相悦,这都是因为我的诚心打动了他,而不是你这样的只会在暗地里装什么深情厚谊的好友,一个一个的排除那些在你们口中污浊不堪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如果想要拿我以前的身世来威胁我的话,我告诉你这没用。”元清章眯眼冷笑一声,森森的咧嘴道:“我的出身我不能选择,我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可介意的。我控制不了这样的开始,但是在你们这群正道人士看来大约是医生都抹不去的污点,你尽管去说,若是我就此皱一下眉头那我就不是元清章了。”
赵飞白看着他衣袂翩翩的旋身就走的飞扬潇洒之姿,半晌才自鼻腔里哼出一声,“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你不在意你的身世,就一定会保证阿陵也不在意吗?不知道阿陵听说了你从前帮着你爹做下的事儿,会有何种感受呢,我很想知道。”
遥远的从前像是阴影中的一头看不清面目的额恶兽,狰狞的被他按在胸膛的最深处,警告过这么多年,他以为他早就已经把这个东西给消灭了,他也不再怕这个恶兽了。但是现在听见别人隐晦的提起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嘴角抽动,眼睛无可自觉的一瞬间便瞪大,苍白的面庞上一下便暴起根根青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平静下来的,等到他自己能重新找到知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转头回去看见赵飞白噙着一抹疏淡的笑,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见他平静下来的时候还十分给面子的拍了两下手,“哎呀哎呀,真是不错,这么快的就镇静下来了,果真不愧是翻了先前的当家自己做主的男人。当初在洪州王家看见那个迷恋阿陵的男人,感觉如何?他跟你一样,都是杀了自己的父亲,才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哦,当然,他比你狠一些,他把对自己不善的都杀的干干净净。你还留着那些阴沟里的臭虫碍自己的眼,这一点你比他干净多了,不过也就只有这一点。你干的那些事儿,比王守英做的不知道狠了多少倍。”
“阿陵被教养的很好,他的父亲又是举国盛赞的文豪,他的性子你也很清楚,对于这些事情,他会是个什么反应,我很想知道。”赵飞白下榻走到元清章面前,轻声的吐息着说,清隽的脸上是罩着寒霜的恶意。
第七十三章:斗嘴
小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过元清章是个不祥的孩子,他会给人带来灾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像是蛇类冰凉的眼睛一般,永远的不带任何情感的阴恻恻的看着你,十分的不讨人喜欢,除了他的娘亲之外,没有人愿意接受他。就连他的父亲,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利用的工具看待。
这样掺杂着恶意的目光和轻蔑的话语在他当上家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而因为他的执掌大权,且性情阴郁莫测,所以这样让他如临大敌的紧张感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看着现在离他极近的男人,这是天幕山上一众勋贵当中的一个,是日后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中的一个。有些时候元清章会想为什么世界上要有他这样的人存在呢,这样的人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衬托出他们这些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有了他们的极度的阴暗,才有了那样让人为之称羡的光明。他曾经也是想过要像他父亲说过的一样杀了这世上所有的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到时候所有的人都是自黑暗中初始,再回归到黑暗当中去,人人都是一样的,或许这世界上就没有这许多的悲剧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很快的就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那是一个春风和爽的日子,他刚刚坐上家主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他不知道蒙羞忍辱才得到的,为了这个位置,他杀遍了那里的所有人,还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个位置而被无辜的牵连进来,一轮又一轮的血液侵蚀了整座海域。曾经湛蓝的像是一汪明净的宝石的海,被染成了浓重的血腥之色,浓郁的血色一直凝聚了半月才慢慢的散去。自此之后便是万人之上,再无人敢在他面前冷嘲热讽,说尽风凉话。从前经受的黑暗与就要看不见明天的黑暗,一夕之间全变了个模样。这样光芒万丈的位置,让元清章享受到了从前不能享受的,也不敢肖想的东西,拿到了最尊贵的权柄,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人,这样前仆后继的为了争夺这个位置疯狂到没了人性。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这个样子,依旧的像是躲藏在暗影中伺机而动的毒蛇,就等着什么时候对敌人一击致命。来到他这里为了得到一个在他们自己看来十分有价值的消息,千方百计的请他到天幕山的最负盛名的瑶台灯会,说是这里能看见天幕山的最不为人知的隐秘。
天幕山,多么熟悉的名字,在他父亲口中提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象征着江湖第一正道龙首的百年宗门。他想知道为什么父亲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异彩连连,那是藏不住的野心与隐秘的狂喜。为了知道究竟是什么,所以他来了。
在那里遇见了改变一生的人。
天幕山的瑶台灯会就在天幕山中的千门寒窟当中举行,那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奇观,就连坐拥天下的皇帝也曾经欣羡的赞叹过天幕山的得天独厚。再者介时还会有天幕山的个个只闻其传说却不见其人的宗主出现,就为了这个也有不计其数的人涌来天幕山。
在那个灯火如天上落星的夜晚,他看见了他。他在那一片灯火盈盈中走来,眼睛蕴藏着世间最温柔的日光,其中掺着柔和的日光,温暖的再看见他的一瞬间,神魂就像是被温暖的灵水洗浴过一遍一般。他第一次体会到为什么人人都喜欢生存再日光之下,这样光明正大的快感,实在是让人一再上瘾。他也第一次起了想要独占的心思。
这匆匆一瞥很快的就成了心中挥之不去的倩影,他第一次有想要霸占什么东西的又是温柔又是阴郁邪恶的蠢蠢欲动。这样的心念让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从前短暂的童年时期才能有的一点天真的欢愉。
就这么着的,他开始搜集有关于他的所有情报,一点一点的在心中勾勒出当年看见的形状。越是了解就越是喜欢,越是喜欢就越是想要去了解,到了最后就是不可自拔的沉迷爱上。到了现如今,他不知道若是真的看见阿陵厌恶的神色,他会不会发疯,他连想都不敢想。
“你若是真的这样做,我会让你知道这世间最黑暗,最无望的滋味是什么。”像是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元清章却反而忽的一下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素日里的风度翩翩和镇定自若,若不是眼神空洞沉凝着无望的黑暗的话,或许就真的是陈陵认识的那个元清章了。
赵飞白反而露出满意的笑意来,“这样才对嘛,这才是真正的你该有的样子,做什么要去装那些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呢,你这样的在棺材里生出来的,天生带着死人阴气的不详之人,就是要这样才对嘛。老实说,你方才在阿陵面前做作的清高样子,已经让我倒进了胃口,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的苦苦忍耐,才没在阿陵面前一剑暴起,斩了你吗?”
“我也一样,看见你那副任性的博取阿陵关注的样子,我也很想一剑杀了你。”元清章半点儿不把他的含酸粘醋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只是一个短暂的交锋罢了,这样短暂的一个按捺着彼此的暴戾性子装出来的和平板,只不过是因为还有一个充作缓冲作用的阿陵夹在身边罢了。而早就已经风起云涌的风暴,就在不远的将来。
“你暂且就这样先得意几天吧,等到剑宗宗主和山主他们腾出手来,带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赵飞白嫌弃的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挥手拍拍身上沾染上的晦气的气息,贱兮兮的挑着嘴角道:“到时候你得滚回你的静安海老家去,还得和阿陵清清白白的分开,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儿的送你滚回去的,千万不要感谢我,我会害羞的。”
“你当心吧,到时候我也一定会送你下地狱。”元清章亲昵的叹息着说,嘴角还是弯弯的样子,在不放心的赶过来的陈陵眼中,就是和赵飞白相谈甚欢的样子。
“见你们两个这样的好,我就放心了,那位太医看过了没有,如何呀?”陈陵身上还沾着雪白的花瓣,脸颊不知道是因为跑的缘故,还是喝了酒之后后劲儿上来了之后的缘故,红扑扑的像个鲜甜可口的红苹果,眼睛水润润的似是刚淋了水的黑葡萄一般。
经过这么一阵斗嘴,元清章的精神头又重新回来了,嘴唇升起一丝粉润润的红色,目光温和的看着陈陵,也不再像方才那样的逼避着陈陵的目光,“你身上这么多花儿都是在哪儿沾上来的,浑身湿淋淋的,莫不是落去水洞子里头去了!”
见元清章重新恢复了素日的生机勃勃,陈陵很是欢喜的道:“你现在的脸色可比方才要好多了,看来这位太医的确有大才,下次该好好谢谢他才是。”陈陵欢喜的摸摸元清章的身子,笑盈盈的道:“我看你们方才相谈甚欢的样子,没想到你们两个性子不一样,竟然也能这样说到一起去,我还白白担心了。”
哼,这倒不是什么白担心,而是确有其事。两人有志一同的在心底发出这样的一声叹息。只是在转头看向陈陵的时候,还是同样的挂着笑的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病了,也不过是个简单的小小风寒罢了,这点子病对我们来说算什么。你就是白担心了。”
元清章低头极轻柔的帮陈陵身上粘住的花瓣拂到地上,低垂的眸眼流卷着一痕浅浅的淡水,眸中曾经的潜藏的那一点阴翳的不安和恐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云消雾散,变成光华璀璨的坚韧和坚定。陈陵被这样的眼神所蛊惑,忍不住的凑近了的就想要亲吻一下,但是眼角的余光突的闪过一道艳色的流光,堪堪的面前在就快要贴合上去的时候停下动作,白皙的耳珠悄然浮起一抹嫣红。
“你这样,真好。”陈陵不知道如何说,只能这样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元清章看看着他,福至心灵的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在此时此刻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微笑着情亲的光点了点头。
赵飞白看不得他们在一处黏黏糊糊的亲亲我我,把这点子不悦飞快的吐出去,只是自然地道:“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但也不要这样的抱在一起的黏黏糊糊的让人看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两个大男人这样亲密的抱在一起,影响不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