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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想跟你谈这件事?”叶策看着他。
“不敢。”他笑了,“我只是来找好友喝喝茶。毕竟机会难得,我们也好几个月没见了。”
“也是。”叶策总算微微笑了笑,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最近怎么样?忙什么去了?”
“发生了很多事,也做了很多新尝试……”他简单地说起了最近一些时候的生活状态:社交圈子的拓展,运动和身体锻炼,学术和厨艺上的研习……种种有趣的体验和经历。似乎觉得一切都渐渐充实和丰盈了起来的全新感受。
“听起来你像是终于戒掉了无谓的加班这个恶习,也摆脱了一点工作狂这个强迫症一般的病症。”叶策拿起茶杯跟他碰了碰,“恭喜。我感觉你这样至少能多活几十年。”
“这方面我其实倒没有多想——”他挑了挑唇角,“不过,说起来我真是要感谢你当初的几句提醒。不然估计我到现在还是跟之前一样。”
“哪几句?”叶策笑了笑,“其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具体跟你说过哪些了,不过左右都是些差不多的劝诫吧——一般朋友圈里现在的年青人都懒得点开的那种鸡汤。”
“哈哈哈……”他笑了,“你的状态倒的确是一直保持着一贯的风格。”除了中老年式的转发体和偶尔几句旁人不明觉厉的闷骚,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直观的自身相关的状态,不管是热恋秀恩爱还是失恋感伤,一概没有。他端起了杯子:“以茶代酒……为了那些变了的,和始终没变的,干杯!”
“干杯!”叶策的笑容里似乎带了一抹微微的苦涩和自嘲,转瞬即逝。
“叶策,关于我的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后,他开口道,“对其他人我都没明确说,但我希望你能知道。”
“什么事?”叶策看了他一眼。
他把左手伸了出来,放到了对方眼前:“这个。”
“……你订婚了?”叶策似乎早就发现了,此刻并没有显露出太大的吃惊,“找到一个能让你内心暂时平静和安定下来的人了吗?祝贺你。”
“不是订婚,是结婚。”他垂了垂眼睛,目光在无名指上逡巡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和我一直喜欢的那个人。”
房内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
那几分钟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他看着对面人的神色,而叶策反复来回地看了看他、他的手、还有房间的四周——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你在开玩笑?”最后叶策缓缓开口,“还是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桥段,被直接拉到了片尾?”
“你没听错。”他直视着对方,“那个人是明仲夜。我和他……在国外秘密登记了。”
“哦……”叶策似乎沉吟了一下,试图理顺思路,“你准备移民?”
“目前暂无此打算。”他回答。
“那你们这算什么?”叶策说道,话音刚落,仿佛忽然才反应过来,“等等?你说是和明仲夜?就是上次那个……”
“嗯。”他点头,“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过好几次、你也见过一回的那位。那次你点醒我之后,我回去想了很久,然后飞去找了他……”
“然后你们就结婚了?”叶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迅速?”
“嗯。”他答道,“虽然看起来好像挺仓促草率……不过我和他都觉得这决定挺正确的。”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叶策缓缓道。
“说起来,是挺好笑的。”他也认可道。
“……所以你们目前还是保持着各自的工作和独立的生活模式,并且暂时也没有别的打算?”又反复确认了几次之后,叶策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只是这样隔几个月见一次?没问题吗?”
“目前是这样。”他回答,“以后……再说吧。”毕竟无论是明仲夜还是他,都不属于那种会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事业、甘心依附于别人生活的人。
“我除了祝福你们,好像也没别的话能讲。”叶策说,“不过你这搞法……实在是挺标新立异、惊世骇俗的。”
“大概我骨子里其实也是个有点离经叛道的人。”他笑了笑,“虽然在大部分时候我选择了循着规则、依附潮流,遵照主流的社会标准生活——但那也许不过是因为那样比较简单轻松,省却了与大众对抗的无形压力和负担,能更容易地获得认可与成功。”他顿了顿,“我大概并不能算是一个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如果我持续被迫困守在那样符合大部分人价值观认同的安逸生活里,将所有精力都放到表面物质和利益得失上,就算看起来出人头地、风光无限,长期之后还是会因精神上的空洞和缺失而逐渐感到不安和萎靡,潜意识里拼命挣扎、想要提前耗尽自己以终止这种状态——就像之前那样。”
“而那个人……明仲夜的存在,让你觉得生命终于完整了?”叶策问道。
“还没有。生活里还有很多事——该做的和想做的,我都还没有彻底完成。”他回答,随即因为想到那个人带给自己的一切而自然而然地笑了笑,“但和他在一起之后,我觉得我好像终于走在了一条充斥着那样的可能性的道路上。”
“温岚,你这恩爱秀得我除了表达羡慕嫉妒恨,实在找不到别的词了。”沉默了一阵后,叶策终于还是笑了,“我服气。”拿起茶杯又跟他的杯子重重磕了一下,“这要是酒,我一定毫不犹豫直接先灌你三瓶,灌倒了再说。”
“呵。”他笑了笑,喝了一大口,才接下去说道,“不过其实,你也看到了——不管是我还是他,身上的缺点也都很明显。我们曾经给彼此带来的不可磨灭的痛苦和创伤,大概和我们给与彼此的欢喜、幸福同样多。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谁配不上谁,或者谁做错了什么、谁就应该怎么样……”
叶策闻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他,收拢了掌心:“……我知道。”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他不紧不慢地又啜了一口茶,“所以,到底有什么沟通不能、跨越不了的问题和障碍,非得通过最痛苦、逼迫对方彻底离开的方式来解决?在我看来,你们之间的误解、隔阂、矛盾,显然不应该比我和明仲夜当年的更深更多。而且,你们目前自身的状态,应该都处在比较独立、积极和有能力掌控自己生活的范畴——”
“但是——”
“你先听我说完。这一点上,我可以比较肯定地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例外的‘但是’。”他直视着对方,笃定地说,“你自己扪心自问,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一定认为那个阻碍你无法跨越,那么原因很简单,你对他的喜欢,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深。你还是更爱自己一点——自囿于自己的那份自私、虚荣或者懈怠。你没有为了突破而扛住舆论压力、罔顾其他人看法执意向前、甚至与那个软弱怯懦的自我决裂的决心。”
“……也许的确如此吧。”叶策听到这里,渐渐松开了握紧的拳,叹了一声。
“另外,这一条建议是特别赠送给你的——”他知道对方听进去了,便也稍微放松了一点神态,舒缓了一下口气,“别怕伤到他。即使是在最真挚的爱里,也总会伴随着伤害和痛苦。常言道,有资格获取玫瑰的人,向来是有勇气承担被它的刺划伤的危险的人。莫敛其实远比你想象的更坚强——别忘了,他可是能独力担起一个公司的前途、还有一个家族的重任的商界精英。他刻意在你面前藏起了他比较强势的一面、甚至经常主动向你示弱,只不过是因为足够喜欢你——他其实从来不怕你保护不了他。他这样地想要成全你,想满足和维护你的自尊和骄傲,你又有什么理由失去信心和勇气,认为自己肯定做不到,认为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从而撇下他先行退却?要我帮忙骂你一句懦夫吗?”
告别了叶策,回到自己的套房的时候,他总算松了口气——如他之前所预想的,那两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逾越不了的障碍。虽然以后的磨合也许还需要不少时间,但等叶策过几天彻底想清楚了,最大的问题估计也就迎刃而解了——中肯地说,比起他的别扭多疑和明仲夜的玩世不恭,那两位的性格其实要好得多:能数落的也不过是一点轻微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和一点任性、一点矜持而曲折的小心机。他没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两个真心付出、而且愿意为了成全对方而做出让步、甚至牺牲自我幸福的人,最终应该因为这样的矛盾和误解而错失彼此,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爱。
现实总是比想象中残酷。但现实同时也可以比想象中宽容。人性里都有光风霁月和晦暗幽微,有些事,大概真的取决于有时候的一念之间吧……
希望他是帮他们扫清了眼前的一点雾霭,让他们能及早地认清自己的真心,不必再多走那许多弯路、蹉跎上多少年后才幡然悔悟——毕竟,重新认识彼此、破镜重圆这种事,可更要艰难上许多倍。这一点,就算是明仲夜,大概也会认同的吧?
说起那个人……他抬眼扫了扫房间,打开内侧的卧室检查了一下——看样子,明仲夜似乎的确回来过,甚至还专程换了一套衣服。然而,拨过去的电话显示对方暂时不在服务区,消息也久无回复……眼下,他该去哪里找那个人,好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呢?
第二层的船舱后部,有四五个较大的房间——每个大约是十几个小舱室合并起来的大小。灯光同样刻意扭得不算太亮,而且由于众多的人挤在同一个空间里吵吵嚷嚷,还有不少抽着烟的,每个房间都显得乌烟瘴气。
循着一路探得的消息,温岚闯入了这一片区域。他皱着眉推开了每一个房间的门,费力地从乌压压的一片人头中挤过去,确认那人不在这里后,又踩着众人支楞八叉堆满了过道的手脚退出来……一路上的牛鬼蛇神对他的打扰发出不满的抱怨声,他熟视无睹地径自穿过。
直到最后一个房间,在人群围拢的桌边露出的一角空隙里,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居然又赢了。这是第多少把了?”“果然跟着你的人运气就会好……”“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吧,特别的?” 各式口音的外语响起来,同桌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着明仲夜将手中摊开的牌放下了——然后他看见那人在众人的注目下随意地拿起新获得的筹码,将它们一一码放在手中本有的那一摞上:那些小圆牌子居然被那人别出心裁地堆成了个摇摇欲坠的倒金字塔型。
这又是在玩的哪一出?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走了过去,叫了对方一声:“明。”
听到了他的声音,明仲夜迅速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怔了一秒,然后便露出了一个和寻常别无二致的笑容:“你来了啊。”伸出手,看似不经意地在他胳膊肘上拍了几下,算是打招呼,便又转回头去,继续专注地理着手上的牌。
他愣了愣,心下便是一警——方才明仲夜那几下看似拍得随意,周围人大概都看不出什么,他却感觉到了力道上明显的强弱区别。如果对应上他们当年用过的那套最简单的摩斯密码系统——
“hold”。他迅速地解读出了这个暗号——意思是要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吗?
旁边的几个围观群众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眼,赤|裸|裸的刺探眼神极为明显。他强忍住了心中的恶心和反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明仲夜的身后。
明仲夜又连赢了好几局,直到将那堆筹码摞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八面体,然后才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放下左手的时候直接落在了他的肩头,半揽着他,朝众人一点头,同样用流畅的外语说道:“就到这里吧。我的人来了,他不喜欢这种地方……位子让出来,你们继续。”
“哦?”对面一个金发碧眼、鼻梁极高的男人扫了他一眼,对明仲夜道,“又是这样?回回赚得盆满钵满,还要炫耀下自己佳人在怀,你可真够意思,n。”那张脸在满场众多肤色殊异、人高马大的男人中显得其实算得上相当俊朗,但语气里的轻佻和恶意实在让他生不起半丝好感。
“事先可是说好了,陪你们打这几场,赢完了我就走——”明仲夜挑了挑眉,“我本来还以为能让我消遣大半个晚上,结果发现你的牌技可是半点长进也没有,希尔。”
“哼。”被称作希尔的男人不满地瞪了明仲夜一眼,又看了看他,随即咧开嘴笑了,“n,这么急着走,难道是想早点回去陪他?他长得确实还算不错,不过也不算超凡脱俗……你这些年的品味看来也长进不到哪里去啊。”
周围的人跟着发出嬉笑声。有别的人接着开口逗趣了:“哪里,n看得上的人一向风味独佳。这位估计哪里也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有道理。怎么样,n,要不要给我们分享一下?”另一个人开口道,立刻引起了周围的一片附和声,“反正你家小美人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粗鄙的污言秽语萦绕在周围,喧嚣刺耳,连绵不绝。
他垂下了眼睛,试图在心里屏蔽掉这些声音和视线。这时明仲夜不动声色地又将他往身边带了带,揽得更紧了点,眉眼神色间却仍是带着那副懒散的笑意,对周围人道:“各位,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家伙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类型,那方面的功夫和技巧,他还欠缺得很,而且敏感又难调|教。这会儿他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却也很紧张,被你们这么一惊吓,回去了我肯定得费工夫安抚哄上半天才能好。我这么带着他,也是为了些别的原因——你们就别给我再找麻烦了。”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有些失望扫兴,不少目光也就此移开了。明仲夜带着他开始往外走,刚走几步,希尔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n。你这票玩得可有点大啊。”
他注意到明仲夜顿住了脚,愣了一下,便跟着一起回了头。就看到希尔那碧绿的眼睛里冒出了几许未明的幽光,注视着明仲夜:“这次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能搞定的。”
“所以呢?”明仲夜仍旧轻松地笑着,“价码我可是都已经付清了。你要临阵反悔?索莱尔不会答应的……”
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周围一片人忽然都噤声了;寂静来得很突然。像是有人忽然掐断了声音的脖子——如果它有那种东西的话。
希尔看着明仲夜:“我不是那个意思,n。”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才接着说道,“你怎么找乐子我不管,反正都差不多,我们大家一直也都是这样过活的……但你别把个人感情卷进来,要是耽误了正事——”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仲夜的声音也冷定了下来。
“你说是为了‘别的原因’,又好像在意得有点过分——这个人跟你老头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复仇向来是个好戏码,不过挑这种时间下手,风险有点太大了。我们可不想顺势还多担一笔。”
周围的目光顿时又重新聚拢到了他身上。
听见刚刚那些话语,他心中不由得微微震了一下,寻思中下意识就扭头去看身边人的脸色。只见明仲夜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仿佛那笑长在了那里,万年不变似的——只是眼神骤然冷了很多:“希尔,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我从来都是自己亲手去取,不需要借外人那些拙劣的手段来达成——而这个人,是我的,跟明家半分关系也没有。” 说到这里,忽然转过一直揽着他的肩膀,将他骤然拉近了一步,另一只手一勾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毫无防备地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动作是从没有过的强横粗暴,直接咬出了点血。痛感太过生辣,他闭了闭眼才没让生理性的泪水直接滴落下来。明仲夜一把搂过他的腰,舔了舔嘴上妖异的红,转头回看了希尔一眼,顺便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逼了回去:“懂了?”
“n,别生气。”一片岑寂中,希尔总算开了口,“算我刚才说错了。我知道你不会受别的影响……这里也没人想染指你的东西。”
“知道就好。”明仲夜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搂着他往外走去,扔下了一句话,“明天见。”
原本凑在门口的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赢的那一堆你不要了么?”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终于有人开口提醒道。
“扫兴的东西。留给你们平分了吧。”明仲夜头也不回。
走出了一段之后,明仲夜便收回了揽在他腰上的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放下了——他转过头,看见那个人脸上已经收敛起了方才那副刻意显露出的放肆狂妄、霸气狷介,变得几乎毫无表情。两个人一路沉默着,一前一后回到了顶层的套房。
他等着明仲夜进屋后,返身关上了房门。随后转过身,正想着应该说点什么,明仲夜却突然抱了上来——毫无征兆,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转身抬臂,紧紧将他搂在了怀里:“抱歉,岚。”
他感受到对方罕见的汹涌而激烈的情绪,愣了愣,抬头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安抚:“没事的,明……我知道你是演戏而已。”
“我没想到你会找到那里去……我该给你留张字条让你在房里等我的。”明仲夜缓缓地放开了他,抬起手指,轻轻地抚了抚他唇上的伤口,“疼不疼?”
“这个没关系——”他任由对方的手指轻触自己的唇瓣,“但你为什么在那里?那群人又是什么人?我不记得在宾客名单上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