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卖的，少爷说呢？”我麻木地说。

    沈霖似乎也觉得他的话说的不对，握着茶杯，嗫嚅说：“不，不做。就……聊聊天儿呗。”

    我叹了口气。

    沈霖从那以后三番五次地往我这儿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接客之余能期盼的不止攒钱赎身起来。

    我问过沈霖来这儿干什么，这少爷愤愤道：“我和父亲吵了一架，我说我不想陈小姐结婚。我父亲说除非我喜欢男人，这事儿没完。”

    陈小姐好像是个军爷家的千金。我笑了笑，这年少气盛的少爷还是来证明自己的。

    “你以为你在倌楼混一趟，你父亲就真不管你了么？”我说。

    我向窗外看去。层云叆叇，看不见天空，但想必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太阳。

    “我只是不想走他给我安排好的路。”沈霖闷闷道，“我喜欢画画儿。你知道吗？我有一幅一个外国画家的画，画的是一片向日葵花海。”

    我不知道向日葵说的是什么。我从小跟着主子，后来不停接客，我这活过的十几年里，有的只是主子的喜恶和客人的需求。

    沈霖说向日葵是花，一种很大的花。金灿灿的，每天跟着太阳转。

    我愣了愣，重复道：“跟着太阳转？”

    沈霖点点头。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花能跟着太阳转。

    他向我描绘起花海的美来。我好像看到那鲜嫩的拇指大的花瓣软软的，构成大片大片的金黄，被绿簇拥着远远地延伸到天边，和火红浪潮一样的霞光连成一线。

    我忽然就向往起沈霖口中的花海来。

    沈霖说：“我想去那片花海看看，我不想被困住了。”

    沈霖身上有一种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从我见到他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会烂在这儿的。

    他是要飞的啊。

    可是我呢？

    我什么也没有。

    “我们一起走吧。”他于是说。

    于是我有了希望，有了未来。我向往那片花海，向往那片我从没有见过的广阔天地。

    连赎身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沈霖忽然消失了。没有先言，毫无预兆。

    可当我那颗被沈霖激起了蓬勃热情的心慢慢沉寂下去的时候，我忽然收到了一张字条。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我的枕头边的。我飞快地把它揣进了怀里，深怕被突然进门的谁看到。

    然后我颤抖着伸手打开了它。

    短短几字，笔迹潦草，行文匆忙。

    上面写：明早五时，桥柳旁。

    桥柳是倌楼一里外断桥边的柳树。

    没有署名，但我认得出来那是沈霖的字迹。

    我感觉我那颗蒙尘的心脏忽然鼓动一下，真正鲜活起来。

    那天我真真切切反抗妈妈。我不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掰着手指期盼着晚上。

    我禁不住地去想象那片花海，哪怕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里它越来越模糊。

    而夜晚终于降临。

    我离倌楼的雕门还有一步之遥时，后脑忽然一痛。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膝窝被狠狠踹了一下。我脚下一软，趴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