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仿佛约好一般，事情接踵而至。上午刚刚接纳了一波客人，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电话开始叫个不停，那边客人已然又进来一波。

    伸手给店员打了个招呼，李昴边接通电话，边往门外跑。

    “……过年不回来，明天元宵你也不回来看看？”粗哑的声音显得打电话的人心情很是不好，当然也很不客气。

    “……爸？”顿时眉头皱了起来，自从他给家里出柜，他爸暴跳如雷的把他撵出家门之后，基本就没再联系过。虽然同是一个城市，偶尔的接触也是他妈打电话来软磨硬缠要他走回正道，最开始还抱有期望，只是每次回去都花式给他安排相亲，实在不胜其扰这才放弃，没想到……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和这个妈！”声音怒而拔高，李昴都可以脑补出他爸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更为头痛。

    “你说话口气好点，不然他更不肯回来！”隐隐约约的电话传来吵嚷声，想来他的妈妈开始发威，心情更加复杂。

    不是不曾幻想过家里某一天会接受自己，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对不起家里，只是十次百次的逼迫确实让他心凉了，不再幻想了。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如果这父母就没尽过义务呢？是否还会有权利来干涉孩子的选择和生活？

    自小被姥姥姥爷抚养长大，每年见上那么一两次，很难说他对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感情，当然，他的父母对他是否有感情也是未知，毕竟他不是唯一那个孩子，不是吗？那个享受了父母所有关爱疼宠的妹妹才更像他们一家。

    都是一笔糊涂账，等闲不爱想这些。李昴举着手机一直没吭声，那头父亲又开始催促了：“你妹妹妹夫回来，你也回来，吃个饭你就走。”

    “我这边比较忙……”下意识就想拒绝，直觉这次回去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忙？忙就可以扔了父母不管？你知不知道你妹妹给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再看看你呢？”生儿不如养块叉烧，李昴的父亲登时大怒。

    “行了行了，昴儿明天回来啊！别再惹你爸生气！”看来是把手机抢了过去，悉悉索索的传来“去去去，我来讲”的对话声。母亲的声音相对慈祥些，却让他听的更不舒服，总觉得有陷阱在等他。

    大概生他确实不如生块叉烧，李昴无奈的听到那边挂电话后传来的嘟嘟声，烦恼而自责。

    他的糖果店位置还算不错，这些年经营下来也算有声有色，还开了分店。吕雪宁曾经笑他是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其实哪门子得意呢，没家没累就埋头做呗，反正他一个人，饿不死，撑不着。

    “李昴，来帮帮我。”还没来得及走回店里，电话又来了一个，居然是吕雪宁，这叫想曹操，曹操到？

    “我在十全街，快来。”似乎真的遇到了什么紧要且无法解决的事，吕雪宁电话讲的又快又急，还带着慌乱，他还没来得及细问，那头已经挂掉。

    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去看看，以防真的出了什么事。给店里交待了一声，开车前往那条人多酒吧多的暧昧街道。

    他真的不爱这里，一到晚上或者节日这里的人会格外多，重点是都不合他的审美，看到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和妖娆的男孩子他就会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一次，好吧，他承认，他是个古板而又无趣的人。

    所以活该他追不到伴。

    宁缺毋滥！他对着吕雪宁的唾弃自得的标榜。吕雪宁也是个毒舌的，居然下一句就接道“怕是根本追不到人吧？”

    真是，一点都不会聊天！

    然而不管会不会聊天，他当初都去招惹人家了。蒙昧里不知何时生出的情愫鼓动着他，不管不顾的告了白，出了柜。

    都是他自找的，不是吗？

    这条路本来就难走，更何况初初建立关系的他们呢，那感情呵，脆弱的仿佛是狂风暴雨中的纸蝶，沾水即死。

    乖乖的退回至友人的位置，卑微而赖皮的缠着人家，是他太孤独，才会害怕的失去这个除了家人外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

    十来分钟的路程他想了那么多，有一些人，一些事，最怕细想，他不爱想，不敢想，也不愿想……

    车停好后，便顺着街道寻找，打电话那边一直没接，这里还是当初吕雪宁带他来的呢，来了一次他就再不想来了。

    也不知道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李昴！”速度极快，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经扑到他怀里，若不是赶紧伸出手抱住，大概要被带着一起撞飞。

    “雪宁？”吕雪宁埋头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脸。迎面来的是一个男人，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脸上难看的像是李昴抢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吕雪宁你过来！”他在两米左右吧地方停住，瓮声瓮气的叫道。

    然而怀里的人就是不抬头，也不理睬，揽着腰的手微微感觉到不由自主的颤栗，是怎么惹上这么一位煞神？

    “我再说一次，过来！”那个男人已经满是不耐烦，李昴开始想辙若是打起来他要怎么办。

    身材体格有差，不知道对面是不是练家子，自己曾经的三脚猫功夫应不应付的过来。

    “李昴，带我走……”单手拍哄着怀里的人，分出一丝精力关注对面的一举一动，以防暴起发难，不防怀里的人细细的说了句话，竟是在哭额，登时放弃所有疑问，带着人后撤，警戒的要离开。

    “雪宁！”奇异的那个男人并没有追上来，只是满心不甘的叫着，眼神带上一抹不敢置信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痛楚，复杂的让李昴不禁好奇起来。

    把吕雪宁送回他的咖啡馆，习惯性的要了一杯无限续杯的，搅动着长柄匙策划自己要怎么发问。

    “李昴，你追到那个人了吗？”唔，先开口的居然是吕雪宁，也是这家伙一向心思灵活。

    不过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眨眨眼开始望天。

    “若是没追到，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咣当一声，是长柄匙猛然和瓷杯碰撞的声音，是李昴惊吓的心声！

    你说什么？

    ☆、第 9 章

    咖啡的热气袅袅的升起一丝，轻音乐的响声过于大，大的李昴觉得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我说，我们复合吧！”吕雪宁没甚表情的重复了遍。看他表情李昴觉得他说的也没甚诚意。

    “不要被一头熊吓倒，熊的身后还有一整片森林。”自以为说着玩笑话，可惜吕雪宁不买他账，直勾勾的看他的眼神里有着他不敢相信的执拗。

    “你……你说真的？”李昴不可置信的反问了句，随即脸色端正起来，“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我是随便说的吗？”吕雪宁没有退缩，依旧直直的看他，“四年了，若是别人早就和一个临阵脱逃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你呢？为什么还能愿意继续做朋友？”

    “那是……那是因为我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一个……”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昴皱起眉头看天花板，欧风的咖啡馆装修的很有情调，吸顶的玻璃灯串反耀着灯光的辉芒，隐隐丛丛。

    “我承认，那次和你告白是我欠考虑，就不能……”不能揭过这个致命的错误吗？心下不停下沉，怕是不能了，就算是他……也无法揭过。

    “呵。”见他说着没了声息，吕雪宁自嘲的笑了声，“你能揭过我的错吗？”

    “我没怪过你。”李昴别过头，不知道该如何说。

    “是不想还是不敢？”吕雪宁的声音高起来，情绪有些失控，“你是真心不怪我还是只是怕连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我……”

    “李昴，你总是这样，沉浸在自我感动里，以为自己给别人做了那么多，以为自己对回报的期望很小……”

    “别说了！”一句一句都好像刀子，剥开了他的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狼狈的只有落荒而逃，“我以后不找你了。”

    “李昴！”

    那声叫他名字的话语那么痛，痛的连他都觉得锥心，然而他不敢回头，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怨不得，恨不得。

    “若是你被人揭穿了隐秘，要如何自处呢？”行尸走肉的忙完一天，李昴回到一个人的家里，摩挲着手机，此刻与贺兰的心思竟然出奇一致起来。

    “你……”贺兰的电话来的很快，不，是非常快，大概在他的消息发出去后的一秒吧，欲言又止的语气让李昴突然觉得窝心。

    “我今天想清楚了一件事。”隔着电话，大概真的能让人放松下来，贺兰并没有让李昴说话的意思，自顾自说开了。

    “我想，我是不喜欢女孩子的。”是了，他说过的，要和人去看电影，还是自己建议的，吃个饭，聊聊。

    “那你喜欢男的？”忍不住出声问道，无暇再顾及自己的一肚郁郁。

    “现在还没确定……大概是喜欢的……”贺兰的声音小小的，他想，应该又是满面红霞了吧。

    “女孩子有没有被吓跑？”挪吁的打趣道，李昴想到自己出柜时的鸡飞狗跳。

    “她很震惊……就你和我说你喜欢男人的时候，我的表情一样。”

    “那还真是精彩。”

    “不过我们还去看了电影，像朋友那样……”

    “我还挺喜欢有朋友的……”

    絮絮叨叨，贺兰把他们一天的行程说的详细无比，他想让李昴知道，想与他分享这些。

    “我今天刚失去了朋友。”等他说尽兴，李昴感慨道，“能得到朋友很幸运。”

    “嗯，就像我遇到了你。”是的了，或许从心底里觉得李昴才是懂他的人，缘分本来就是这么奇妙。

    “我们下周去西湖吧？”第一次主动的发出邀约，贺兰想，他是想要一个人陪着去看风景的，人生路那么长，一个人多孤单。

    “好啊。”出去走走也好，这样自己就能放下了吧。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不觉间电话的那头贺兰已经不再说话，平稳的呼吸透过电波，提醒他他需要早点休息，应付明天家里的诘责。

    然而总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是怎样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他想要和人交往，想要和人交往，似乎总是会被自己打乱。

    自己的人生是这样，吕雪宁也是这样，如今又来了一个贺兰……

    究竟是对他怎样的一种心思呢？思来想去，也只是回想起就是那一刻，就在那个地方，心动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然把所有的心思交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