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了自己一开始生活的地方，那里依旧山清水秀，树木高耸遮日，林间幽深寂静，只是再也没了那少年的欢笑声。

    白龙给杨贵妃选了一个最好的地方，那个地方曾经是丹龙告诉他的，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这里总能看到夕阳西下，旁边有瀑布，偶尔还会架起一道彩虹，美得像幅画。

    “你说她会醒来吗？还会问我们是不是白鹤少年？”白龙用被温水浸湿的手绢轻轻擦着杨贵妃的手臂，问道。

    丹龙看了一眼那个手绢，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白鹤，是当初自己送给他的。

    “她已经死了。”

    白龙转身一拳锤在丹龙脸上，“你骗人！都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干嘛？！让你去送死？”丹龙抹掉唇角的血液，瞪着白龙，眼底划过一丝受伤。

    “你为什么要帮助师父去骗她？让她抱着希望去死？！为什么……”白龙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泪珠萦绕在眼眶周围，还是落了下来，砸在他沾着灰尘的白衣上，晕染出一片水渍。

    “他是我爹！我不帮助他，死的就是他啊！”

    “你走吧，这世上在她死之后，就再无白鹤少年了……”白龙眼神黯淡，扭头不再看他。

    丹龙踉跄了一步，表情几近崩溃:“这世上除了我你还有谁？”

    “滚！”白龙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敢看自己后面，他怕自己心软会让丹龙留下来陪着他，可他不能，自己不能当误了人家。

    山洞里没了声息，除了伴随着杨贵妃的那只黑猫，偶尔发出的叫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寂静。

    白龙半跪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在我小的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母亲被为了还赌债的父亲卖走，当时的我太小，实在是无能为力，可等我长大了，再想回去救我的母亲，她已经不在了，她不在的那个时间就是我父亲把她卖走的那一天，听他们说是撞墙死的。”

    白龙手一顿，又说道:“那是我第一次哭，丹龙安慰了我一个晚上，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他懂我，知我。

    后来，我又遇到了你，虽然才寥寥几面，我却觉得我们是一类人，我想接近你，了解你。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保护不了你？我明明已经长大了啊？”

    黑猫迈着步子跑了过来，在白龙的腿上蹭了蹭，似是在安慰他。

    白龙伸手挠了挠它的头，听着它舒服的咕噜声，忍不住看向丹龙呆的地方，果然没了人。

    “还真走了……”

    ☆、第 8 章

    丹龙怎会说走就走？他在山下建了一个房子，想着什么时候白龙下山自己给他道个歉，再上去陪着他。

    可是他等啊等，等来的却是顺着瀑布掉下来的尸体。

    丹龙把白龙的尸体捞上来，放在床上裹好被子，一个屋子里在大夏天放满了暖炉，热气升腾，看上去整个屋子都在变形。

    “别怕，别怕，一会就暖和了……”丹龙脱光了衣服抱着白龙，可是这冰冷的身体却怎么也暖不热。

    “呜呜呜……”

    夏天，蝉鸣四起，偶有蛙声，或是微风习习，却掩不掉那声声悲痛的哭声。

    丹龙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他知道白龙身上的蛊虫正被自己吸引着，可他不愿撒手，共赴黄泉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黑暗慢慢席卷而来。

    ……

    当丹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和尚坐在他的身边，他身上的伤也被包扎好了。

    “和我一起的那个人……”丹龙向旁边摸了摸，却不见白龙的尸体，急忙问道。

    和尚笑了笑，说道:“阿弥陀佛，那只是一具空壳，你徒留着也无用，只能凭添悲伤。”

    丹龙猛的坐起来，抓住和尚的衣襟，怒道:“就算只是个空壳，我也要！快把他还给我！”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跟我来吧。”

    丹龙急忙下床，腿还有些乏力，但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和尚带他去的地方丹龙很熟悉，是极乐之宴举办的地方，只是已经没了当时的风光，变得分外凄凉。

    在不远处一个寒冰床上，白龙正静静地躺在上面，丹龙急忙跑了过去，连摔倒了磕在破碎露着尖的瓦砾上，手上划烂了见骨的口子也不管不顾，直到想要伸手摸摸白龙的脸，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血给弄脏了，在衣服上擦了擦，没用……

    “不行啊，这不行啊……手太脏了……不能碰他。”丹龙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哭。

    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佛本无心，之于因果。我与你有缘，便收你做弟子。你二人缘分未尽，他怨念未消，还需要你的帮助。”

    听了和尚的话，丹龙眼睛一亮，转身跪倒在地，“师父。”

    和尚摸着丹龙的头，说道:“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始于人身，终于猫身。”

    丹龙听不懂和尚在说什么，扭头看了看白龙的尸体，又看向和尚，“师父，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

    丹龙上了山，发现杨贵妃的尸体孤零零静静地躺在床上，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将杨贵妃送到了极乐之宴，和白龙并排放在了一起。

    “生前……你们不能在一起，死……死后，我帮你们……在一起。”丹龙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感觉分外艰难。

    他只觉得，每说一个字他的呼吸就要窒一下，心也要痛上半分，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

    后来，他把这种感觉告诉了自己的师父，他的师父说，那是……爱。

    师父死后，丹龙成了惠果大师，可谓远近闻名，和他一个寺的人都说，惠果大师慈悲为怀，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可是细看的话，却又总是会发现那笑意中带着一丝丝的悲伤。

    ☆、第 9 章

    时间……太漫长了。

    丹龙守在白龙身边，等待着和尚师父所说的契机。

    直到有一天，有一名来自东瀛的和尚到他这里说要拜他为师，丹龙心中一动，晓得这时间是到了。

    寺里的小和尚第一次看到惠果大师发自内心的笑。

    丹龙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白龙，只能借着白居易和空海之手，去引导着他们拯救白龙。

    丹龙第一次看到那黑猫时，天正黑着，一轮圆月挂在天上，从他的角度看正巧落在塔尖。

    随着一个黑影窜出，在月光中乌黑的毛发泛着银光，它一步一步的在屋檐上走着，随意而又优雅，只是左腿似是落有残疾，有些撑不上力。

    最终它爬上了塔尖，端坐在上面，月光打在它的脸上，丹龙只觉得它那颤抖的胡须自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丹龙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是他！即使他变成了猫，自己还是可以一眼都认出他！

    那只黑猫也感觉到丹龙的存在，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威胁和怨恨，什么也没做转身跑走了。

    ……

    黑猫把杨贵妃死亡的真相揭示给了白居易，丹龙也在极乐之宴静静地等着他。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

    “你只是怨恨当初我抛下了你。”丹龙看着几乎在自己面前炸了毛的白龙，眼中带着无奈。

    我从未想过抛下你，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

    黑猫看了一眼躺在寒冰床上的二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沉积在心中的郁闷突然散开，浑身都没了力气，瘫到在地上，却不愿闭上眼。

    丹龙对着黑猫的眼睛，比了个口型，“我们永远都是白鹤少年。”

    看到这，黑猫彻底咽了气。

    你还在，就好……

    最后，丹龙收了空海做徒弟后，回到自己的禅房，静坐。

    房间里飘荡着浓浓的檀香味，丹龙坐在垫子上，轻轻的敲着木鱼，一只黑猫叫了一声，从窗沿上跳了进去，绕着丹龙走了几圈，爬到他盘着的腿弯处，蜷着身子叫了一声，睡着了。

    丹龙唇角微勾，伸出手摸了摸它柔顺的毛。

    “我等你等了这么久，来了，就别走了，咱们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