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后悔啊。”荣光挨上来，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背。

    荣曜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给你盲人按摩。”

    荣曜仍不理他，待那双厚而坚实的手挨到他背上，他才动了一下，荣光又按了两下，没用什么力气，不像按摩，像是爱抚，按到腰那里，荣曜浑身颤了一下，像被触及灵魂，酥麻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天灵盖。荣光觉察到什么，收回手，没再按下去。

    荣曜也不出声。

    “你别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我哪知道？”他说这话时有些没底气。

    荣曜又不说话了。

    “你真麻烦，从小到大都这样。”他见荣曜许久不答话，又讨好地戳了戳他的背，“别生气了，生气睡觉对身体不好。”

    荣曜揪着枕巾，过了好一会儿，犹豫着问出来：“你是不是……跟他那个过？”问完，自己的脸先红了。

    第四章

    “……”荣光半晌嗯了一声，荣曜那边又没声儿了，他想碰碰他，手抬到一半又放下。

    荣曜因为昨晚的事生气，早晨出门时没跟他打招呼，阳台的光洒进来，是暖的，荣光看不到，但能感受到身上的被子被晒得发热。他摸不清时间，在黑暗里等待，不知道荣曜什么时候回来，等在遥远的未知里，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门锁响的时候，他正窝在阳台前的地板上晒太阳，茶几上的早饭还像走时那么放着，木质碗筷里的小米粥粘成一碗凉粉。

    “荣光？”

    他从角落里扶着墙站起来，腿有点麻了，要是放在以前训练的时候，这样几个小时保持同一个姿势根本不算什么。“几点了？”

    “十二点二十，我下回给你买一个自动报时的时钟。”荣曜把茶几上的早饭收了，“鱼香肉丝、蒜蓉油麦菜，行吗？”

    荣光慢慢扶着墙走出来。

    “再买一个盲人专用的电脑，等你学了盲文就可以用了。”荣曜把碗筷递到他手里。

    荣光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你那个战友的电话？我联系他问问导盲犬的事。”

    “没有。”

    荣曜抿起嘴巴，过了一会儿说：“我自己翻，叫张玄是吧？”

    “我通讯录里没他号码。”

    “只怕记的不是本名吧？没关系，我一个一个翻，大不了一个一个打。”

    “……不记本名记什么？”

    荣曜的嘴巴不自觉撅起来，小声说：“……那谁知道？”

    荣光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努力睁着眼睛想看他，却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儿笑了，低下头扒饭。

    荣曜周末休息时带他去买电脑，买的苹果，说是系统自带的盲人读屏模式很好用。

    公交车上很挤，荣曜牵着他的手，小声说：”咱们家门口通102路，117路，鑫诚小区站下车，记住了？“

    “我是瞎了又不是傻了，你怎么像对待小孩儿一样？”

    荣曜就不说话了，一只手拎着电脑，另一只手拉着他，有些站不稳。荣光摸索着握紧上方的扶手，扶得很稳：“你扶着我。”

    荣曜往他身前蹭了两步，把自己蹭进他怀里，抓着他腰间的衣服，抓出褶皱。荣光怔了一下，脸烧起来，喉结上下翻动，咽了口口水。

    淘宝的整点报时闹钟两天后到，荣曜回家时荣光正在拆包裹。

    “你还买什么了？有两个包裹。”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你管呢？”荣曜把另一个包裹抱起来拿进厨房拆。

    “什么秘密的东西？”荣光扔下拆了一半的钟跟过去，他现在在家里走动已经不用扶墙了。

    荣曜把包裹藏在身后，荣光就笑着摸着他的胳膊去抢：“你是不是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荣曜背靠着流理台，被他圈在怀里，整条胳膊顺着他摸过的地方都酥麻了，荣光反应过来，要往后退，荣曜丢了包裹抬手搂住他的腰。

    两人都没说话，荣曜觉得自己浑身热得发抖，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荣光两只手撑在流理台的边缘，一个不留神就压到他：“……你……”

    “荣光……”荣曜小声喊他，那声音低到只有气流，刮过荣光的耳膜。

    第五章

    “……哥。”荣光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很虚，飘在厨房烟火气的半空中，带着某种不确定性，兜兜转转，顺着烟飘走了。

    荣曜没应答，他把脑袋埋进荣光的t恤里，体温隔着柔软的衣料烫到他的脸，两人身体的温度一样高。荣光撑着流理台的手臂弯折了，过了很久，他抬手搂住荣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

    藏在厨房的包裹里是两个宠物监视器，荣曜晚上煮饭时在厨房研究了一会儿。荣光在客厅里叫他：“荣曜，你电话响了。”

    荣曜丢了说明书跑出来接电话，那头是他们单位的同事，问他跟负责拆迁的户主谈得怎么样了，又提议明天一起去村里找村长商量。说了几句挂断，荣光问：“你不是教育局的吗？怎么跟拆迁扯上关系了？”

    “有钉子户，让公务员下乡做动员，只有签了合同才能拆，不止教育局的去。”

    荣光哦了一声，又说：“这不是神经吗？谁拆让谁去啊。”

    “不是没那么多人手吗？”荣曜又去厨房里看说明书。

    “你怎么总往厨房跑？”他问完又想起中午的事，想起来心脏就砰砰猛跳，浑身的温度也升上来。荣曜躲在厨房里不吭声，已经把包装盒都装好藏起来了。

    荣光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又跟进来，他看不见，但乐意在旁边陪着，听见锅子里粘稠的汤汁冒起泡，一个个嘭嘭嘭爆破的声音，有点像他此时的心情。

    荣曜搅了搅锅子，说：“我同事有认识教盲文的老师的，你要是不想出门，以后请人到家里来教你好不好？”

    “不是等狗么？”

    “等导盲犬来了再去学？”

    荣曜点点头：“等狗来了我能自己出门。”

    “那也行。”

    荣光又往这边走了两步，靠到冰箱门上，喊了一声：“哥……”

    荣曜不答话。

    荣光笑了：“你不答应就不是了？”

    荣曜拿勺子狠狠搅锅里的汤，搅得扑出来，扑到炉子上，发出滋啦啦的响。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一生气就摔盆打碗的。”

    荣曜丢了勺子不说话。

    荣光又喊他：“哥。”

    “干嘛？”

    “你那嘴能挂油壶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

    “我就是知道。”他悄悄又往那边挪了两步，没话找话地问，“你那房子呢？”

    “租出去了。”荣曜见他靠过来，咬着嘴唇抿出个笑容，悄悄看他，后来想到他反正也看不见，就光明正大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