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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拉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榻边,伸手把他按到榻上,想了想,忽的凑近前去,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好像没有结发?”

    “是不是不好?”他道:“会不会不吉利?”

    斩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去够案上放着的一把短刀:“现在也来得及。”

    润玉勾了一缕发丝在指尖绕了两圈,摇摇头:“还是不要割了。”他说着往斩荒身上靠了靠,也勾了一缕他的头发,两两相缠打了个活扣,笑了起来。

    “这样便好。”他道。

    留那么个念想做什么。

    斩荒也不问他为何,只是依他。相对无言,许久,润玉道:“你要看着我么?”

    说完,没等斩荒答话,他便又抢道:“你还是不要看着我了。”

    他说着去捂斩荒的眼睛:“你闭上眼睛,不要看。”

    他准备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离别。

    他捂着捂着,又慌忙的松开手,寻摸半天,从枕边拿起一个凉凉的东西架到他鼻梁上,问:“这个重不重?”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发飘,也许是泪水糊了脑子,传到斩荒的耳朵里,影影绰绰的,听不真切。

    他伸手摸了摸眼睛上方的东西,分辨出那是他们成亲时收的一卷用一棵灵竹制成的竹简,笑了笑:“不沉的。”

    他睁开眼,日光透过竹片间的缝隙洒下来,融进他眼里,一片模糊。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闭上眼睛,看见的也是你。”

    他伸手把那卷竹简拿了下来,又道:“我不偷看的,好不好?”

    他说着就真的闭上眼睛。

    他听到耳畔轻轻的风声,听到自己不成章法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下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手,轻轻的在自己身旁捞了一把,静默无言。

    指间是一层轻虚的尘灰,是一把虚无的空气,是一片斑驳的光影,亦或是一点不醒的梦。

    很久很久,他没有动,他静静的醒着,什么也没有想。

    万籁俱寂。

    过往归尘。

    ☆、21

    纷纷落雨,经日不止。

    天亦有情。

    斩荒歇了两天,两天里没有迈出房门一步,没有人敢去慰问。逆云操持着安排了点事做,好歹是将就着过了两天。两天后,他出了门,该见的人都见一见,只谈公事,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众妖都屏着息,提心吊胆,踌躇半天,有位长老大着胆子问斩荒发不发丧,他只淡淡摇摇头,一点也不见往日的臭脾气。

    “不是跟您说过了吗,事了了我便去寻他回来了,他没事的。”他这样道,于是再没有人提了。

    生活复归于平静的第二天早晨,逆云捧了一摞六界各地密探递上来的折子挨个念、挨个请示,该到天界时,他看了几眼,忽的就跪下了,先道恕罪,再接着念。

    斩荒听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旭凤要办喜事了,和洛霖的女儿,那位锦觅姑娘。

    他便点点头表示他已知晓了,接着沉默一会儿,一扬手:“备份贺礼,写个帖子,让他们知道他们哥哥曾经惦念他们,若有回音,不必报了。”

    逆云道声遵命,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斩荒叹口气,开始发呆。

    有情人终成眷属,值得庆贺,只可惜这一帮长辈里,洛霖临秀现在是那个样子,梓芬又早就走了,能沾的上喜气的,竟只有太微那么个东西。

    不过现在成个什么亲呢。他又想。成了亲就打仗,新郎官出来和他以命相搏,他家里人更要提心吊胆,出点什么事又是罪孽。

    算了,关他什么事。

    他不知不觉发了一上午呆,下午看看什么事情都差不多了,就干脆给大家都放一天假,最后歇一歇。

    第二天是天界办喜事的日子,他坐在书房里对着润玉的那片逆鳞说话,念叨着念叨着,逆云突然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神色十分古怪的报,说是天界出事了。

    他皱皱眉,这是喜事没办成?

    还没等他问,逆云便道:“喜事办成丧事了。”

    斩荒一愣,问是怎么回事,听了一点,愣了。

    洛霖那女儿可真是很成,大婚当日一刀捅了旭凤,还偏偏怼在内丹上,当场便弄了个灰飞烟灭。

    他愣了一会儿,摆手示意逆云接着说。接下来的话,才让他彻底的愣住了。

    太微自散了元神,也已灰飞烟灭了。

    他愣了一会儿,心底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传令,点兵。”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

    他不介意再给天界添上一把火。

    他顿了顿,接着吩咐:“你到了天界,先抓了丹朱!先狠狠的用刑,再一定把话问出来!”

    逆云应了,静默的等他发话,看都要问些什么。

    斩荒抬起头,眼里像是蕴着一片不见底的深渊:“先问太微要做些什么,再问,太微都喜欢什么。”

    逆云得了令,默默退下去。斩荒披了甲,走了两步,忍不住摔了一对很好的瓶子。

    他才不信太微是因为死了儿子才自己也去死,可若万一真是,那凭什么?

    凭什么他当初就能看着润玉去死?

    他刚刚愣了愣,心口像是有人拿锤子在砸,钝钝的跳着疼,他又生着气,几乎想要吐血。

    他就想,万一要真是那样,太微那么金贵他家那个老二的话,他就去毁了他金贵的其他所有东西……仍难平恨。

    直到他身处在行军的队伍里,他无意抬了一下头,看见一片碧空如洗,钝痛的心口又酸涩起来。

    我真不知道我和你有什么怨仇。他看着天,这样想。

    世事无常,天意难测。

    他从前刚知道润玉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他到底有多疼?

    他是真的想知道,他一定要给他全部补回来。

    可他不能问,他心疼润玉,润玉也心疼他。他问了,润玉不但伤心,还不会告诉他。

    他想了又想,想出个辙来。

    当今世上就两条龙了,太微那么爱惜自己,哪里掉过一片鳞,他只要战胜了,就能亲手剜了他的鳞,然后再问问太微,润玉当年到底有多疼呢?

    可他死了。

    他终于没有机会了。

    他想起年少时诸般的不信命理,第一次的怀疑这一切不顺心的事都只是天道故意的打压催折。

    若要那样,他认了行不行?他能否不再受折磨呢?

    他只是想了一瞬,就否决了那个念头。

    他一定要争一争,要把一切都争回来。

    别的先不说,过往那些不平他都不管了,他的心上人一定要平安无事。

    这两界是用血泪写的账,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笔,不准把润玉再添进去了。

    他心尖那一点血要是融进那血海尸山里了,他去哪把他找回来呢?

    魔尊也得了信,终究没有他快,看他抢了先,又是那么一个魔疯的样子,掂量掂量,退了兵。

    他对着那轻易得来的整整一界,心如死水。

    他什么都记得,少杀人,不胡闹,他都做到了。多年前咬牙切齿的仇怨,他仍想着念着,却对着那帮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冷着脸。

    他站在九霄云殿的高台上,离王座差了几步站着看着下面。底下乌乌泱泱一帮神仙,有的怕有的傲,他不关心。

    他的声音也冰冷。

    他道:“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