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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不喜欢他们、明明不在乎他们,却会因为他们的几句恶语而难以自抑的感到难过。
他有些困惑。
他知道自己从前一定过的不甚如意,便一直刻意回避从前的人与事,那些所谓血脉亲情被他层层冰封,不敢触碰分毫。
没想到如今不过些许言语便能轻易碎了那坚冰,没想到那些支离的碎片竟会莫名化作了锋利的刀刃,一寸一寸,伤的他猝不及防。
血脉相连,他不知竟这样痛。
他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无甚表情,只有微微泛红的眼尾与微微颤抖着的挺拔身形能看出他此刻并不平静。
而这些变化也是几不可见的,并没有人看出他此刻心中的痛苦。
他那样站在冰冷的九霄云殿里,面对着四周的唇枪舌剑,不知怎的便走了个神,想着幸亏没有人看出来,不然可太丢人了。
他静下心来,睁开眼,依然笑着:“还有一件事,也要向陛下坦白。”
他道:“我方才说,这是斩荒的意思,不是的。他当然还不知道此事。”
他看向太微,眼里带了鄙夷道:“陛下自己薄情,便觉得人人都薄情吗?”他摇摇头,接着道:“他怎么可能会是像我说的那样,杀了天后便哄了我?”
太微大惊,拍案而起。
润玉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道:“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真要多谢陛下的诏书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南天门方向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随后便是守门天将慌忙的报妖帝到了。
润玉轻轻笑了一笑,忽的背过身去,眼里盈了泪水。
他骗他那么久。
他生不生他的气?
他这样想着,一颗心便狂乱的跳起来。
斩荒一路神挡杀神的来到了九霄云殿,润玉能感受到他身边围绕着的浓重杀气。
毁天灭地一般的极具侵略性,却又叫他无比心安。
他出着神,便突然跌进那气息里。
斩荒把他按进自己怀里,伸手抚他背脊与鬓发,手下无尽温柔。
润玉被他面对面的搂在怀里,一颗心同斩荒的心一起狂跳着。
他会说什么呢?他想。
斩荒搂了他一会儿,颤声安慰他道:“无事了,我来了,别怕。”
他顿了顿,声音里竟带了哽咽。
他道:“小傻子。”
润玉一愣,伸手环住斩荒的腰,伏进他怀里。
下一瞬,他的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10
上行下效。太微好面子,连带着其余的大多数天界人也很好面子,整日里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对其他几界都看不上眼,飘得不行。
在大多数天界人眼里,提起人界便是卑微渺小,提起妖魔两界便是罪大恶极,只他们自己绝世独立、纤尘不染。基于这种思想,再加上六界见过各界之首的人毕竟是少,从前六界普遍认为天帝英明神武、气宇轩昂,而妖帝则残暴嗜血、喜怒无常。近些年来,虽然看清了太微的人不少,可是看清了斩荒的人可没几个,于是这口锅至今还在斩荒身上扣着,影响十分恶劣。
润玉前一阵看书时曾不小心翻到过人们想象中的仿佛六界凶兽大集合一般的妖帝画像,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大到他足足一个下午再没能看进去一个字,满脑子都是那张邪门的画,和那句“残暴嗜血喜怒无常”,别扭的要命。
斩荒怎么可能会长成那个样子?又哪里残暴嗜血喜怒无常了?他想。明明就挺正常的么,有鼻子有眼的,脾气也挺好。
那时逆云正默默坐在旁边喝润玉给的茶,听见这句“脾气也挺好”,险些活活呛死。
逆云把手里的茶放下,笑:“公子是没有见过主上发脾气,很吓人的。”
那时润玉笑着回道:“那我还是永远也不要见到的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今日,他终究还是见到了斩荒发怒的样子。
九霄云殿。
润玉终究没忘自己是在外面,没多久就止住了眼泪,从斩荒怀里脱了身,却仍是垂着头,不看他。
斩荒便去握他的手,温声在他耳边哄道:“没事的,我们回家再说。”
他的手是颤抖着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
他的心也同样颤抖着。
他在润玉面前一向是一副本事通天、顶天立地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能担负的起、什么事都能经受得住。可此刻,他竟好似有些脆弱。
润玉察觉到,试探着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一双红了的眼睛。
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抑或是两者兼有之。
润玉的眼眶也红着。他抬起手,轻轻的去抚斩荒的眼角,静默半晌,才勉强挤出句话来。
他道:“不要不开心。”
斩荒便很温柔的道了声好,喊了逆云要他把润玉护好,转了身往太微的方向走。
他走的近了些,看了一眼太微,面色竟不很难看,而是十分平静。
他便那样站了一会,抬了手指着太微,静默许久,吐出个字来。
他道:“打。”
多少年来,他心中积攒了多少的愤懑,他对太微、对天界有多么的深恶痛绝、不屑一顾,到了如今,他竟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天界与妖界交恶多年,争斗不断,无辜枉死的生灵数都数不清。他见惯了尸山血海,只默默将那些账一笔一笔全都记下,却没想过会有今日这样一笔血海深仇。
事已至此,唯有你死我活。
他说完便不再管太微,转向了荼姚的方向。他走过去,伸手把她从地上拽到面前,依然是面无表情:“本座没记错的话,你儿子这次下界不够圆满,损了仙基根本吧。”他顿了顿,道:“只可惜,本座要打,他就算伤的快要死了,也得出来应战。”
他看着荼姚的眼睛,竟突然笑了笑。
他道:“你不是喜欢母债子偿吗?好,就母债子偿。”
他又道:“不过,光他一个可还不完你的债。”
他松了手,任由荼姚重重摔在地上,又忽的抬起手,轻轻巧巧的一落。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又太随意,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殿内已然响起了一声可堪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声惊的那些本就已经惨白了一张脸的仙娥仙侍们纷纷扔了手上东西,一时间满堂惊叫,混乱非常。
润玉被逆云护着落了座,眉心微蹙,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斩荒竟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使了莲火。
太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与丹朱面面相觑坐在堂上。
他们心里清楚,拦不住。若真的要拦,便一定要同斩荒动起手来,而看他现在这个疯劲儿,当然是不会有人愿意主动往上撞的。
于是他们终究没有拦。
斩荒顿了顿动作,漠然的道了个一,抬手,又是一下。
“二。”
他又顿了顿,扯着荼姚的头发让她抬头,道:“你从前不是装模作样的跟本座说想领教领教莲火吗?如今你如愿以偿了。”
他勾了勾唇,再一次抬手,道:“你还能再领教很多下呢。”
润玉皱眉看着,终究动了恻隐之心。他看了看逆云,问:“可拦的住他么?”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斩荒又站的离他并不算近,照理说是不应该听得见他的话的。可没等逆云回答,斩荒便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自责道:“吓到你了吧?”
润玉愣了片刻,忽的白了面色。
他太不对劲了。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考虑后果,凭着一腔意气便做了此事。他也曾设想过斩荒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却不曾想到此般局面。
他想过斩荒也许会生他的气,却从未想过他会觉得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