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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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辑妖司众人都是齐整的束发,兜帽一盖就能挡风。

    我生无可恋骑在马上,帽子扯得死紧还是控制不住乱飞的头发。

    算了。我自暴自弃把手一松。

    飞吧飞吧,不就是头发么,谁还没遇上个大风天了。

    “把帽子戴上,仔细头疼。”

    身后有只手伸过来帮我扣上了帽子。

    “哦。”

    怎么忽然这么温柔。

    “这个给你。”

    “什么——嚯,好剑!”

    “嗯。你喜欢就好。”

    “哎——”

    这人怎么跑这么快。

    “怎么忽然想起来送我东西?”

    “上回在潼川,你不是丢了一把剑。”

    是哦。我忽然想起来。

    “你从哪摸出来一把剑送我?”

    你明明只拿了刀啊。

    “这是辑妖司得的赏赐,一直放着的。”

    “你,从应天府拿着这剑藏了一路?”

    我怎么心里这么甜呢。

    登州三面临海,山地稀少,也是由于临海使得土地盐碱,因此农耕作物种的并不多,却是产盐的名地。盐铁一向由朝廷专卖,盐铁商们便大多都攀上了朝廷的枝蔓,带上了与其他地方商人不同的风气。

    “这事儿怎么办。水患自然要开仓赈灾,可咱们一不是宣抚,二没有手谕,说了也不算啊。”

    “不是说圣上也遣了宣抚李大人来么,咱们难道是来保驾的?”

    “不像。李宣抚代天子出巡自然有随从和锦衣卫保护,跟咱们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那就是说,圣上觉得这事儿是妖物作祟喽。”

    “李宣抚还在路上,大队人马不比我们,脚程要慢得多。这几日还是先不与当地官员联系了,我们自己查就好。”

    “那最好不过了。二公子你想吃点啥,这登州海产可是一绝,不如咱们晚上也睡渔家吧。”

    小渔村夜晚恬静,漫天星子。

    我还是头一回来海边。这样蔚为壮观的海上景色也是头回得见。

    “有时候,你可以在海上看到海市蜃楼。”

    裴文德?

    “你怎么没睡。不是说好我来守夜么。”

    他静静看我一眼,眼底黑沉沉的,像是埋藏着什么,又一晃神就不见了。

    “我曾见过一次。”

    “你来过登州?”

    “不。是在泉州府。”

    “三年前。一只蛇妖屠了一整个村庄,老人孩子都死了。也是一个小渔村。那时候梅还没有入司,阿昆和阿仑也只是刚入司不到一年的新手。那次我一行四人,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我们整整斗了一夜,晨光微曦的时候那蛇妖终于力有不逮,被我的同伴一剑刺入要害。然而他也死了。蛇妖的毒牙整个穿透了他的头骨。然后我看到了海市蜃楼。浮在凌晨的海面上,飘渺而无法捉摸。”

    “传说海上有仙山,仙山之上有可练成长生不老药的树,食之寿无穷。”

    “我没办法带他们回家。我把他们都送进了海里,向着海市蜃楼的地方。”

    “裴文德。”

    “我不会死的。”

    第二日他接到飞鸽传书,宣抚李大人已到登州城外五十里。

    “咱们这回用不着进城了。”

    “嗯?为啥?”

    “这上头说李宣抚平生最是不信神鬼之说,又怕邪祟冲撞了圣上御赐印鉴,所以下令免了咱们的差事。”

    “——他有看出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么。”

    “免了?圣上亲下的旨意,他能说免就免?”

    “李大人此次乃代圣出巡,圣上又给了印鉴说便宜行事,那可不有权免咱们的差事。”

    “首领,那咱们——”

    “既如此,我们不进城就是。”

    水患最严重的地区在登州东北,闻说村镇房屋损毁大半,村民伤亡严重,无处可避无家可回,用以生计的家伙什更是让大水冲了一干二净。当地知县荒唐,竟不舍得开仓赈灾,一味压人,使得民怨沸腾,一把火烧了衙门后院。

    这事儿传到我们在的小渔村已是两天之后。我一行四人围着镇上的通缉告示看得目瞪口呆,回村拿了行李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那知县怎么这般糊涂。亏得我大哥那年巡军,回来还跟家里人说起登州官员勤俭,一切百姓为先。”

    “那都是做个样子出来给人看的。花将军一年才来几回,好几年都不来一回。他把这花样子做足了,说不定花将军再不来了,他就不用费劲巴力再准备下一回了。”

    我抿着嘴没应声。

    确实不错。我也并非不知官场上那些见不得光蝇营狗苟的勾当。只不过就跟捉妖一样,知道却不一定见过,见过了却不一定习惯。

    我肯定习惯不了。

    他看起来也不习惯。

    这世上总得有几个固执的人,做自个儿认定了的事情,不畏世事不畏人言,只为着这颗心。

    “阿昆,去前面瞧瞧。”

    “花将军为人清正,自然与那些小人不同。阿昆只是口快,你莫放在心上。”

    我驱马上前与他并肩,扭头去瞧他的眼睛。打头一回见他我就喜欢这样瞧他,浓重的黑从眼睛一路沉到心底,只看着就觉得无比安心,好像只要这个人在,一切都是安稳的。

    我轻轻笑起来。

    愈往北走,所见便愈荒凉。

    水患已近半月之前,大水渐退。废墟断壁掩着家畜的尸体,间或有未被家人收敛的遗骨。血迹早已冲刷干净,只剩下被泡胀发白的残躯。

    这是我在应天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景象。

    触目惊心。

    路经一处平野,遇上了一队南下逃难的灾民。

    “哥哥,给我口吃的吧,我和阿娘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这位小哥,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

    我自小锦衣玉食,所见也都是应天府里吃穿不愁的百姓,这一下只觉得心揪着难受,便下马解了腰间的水囊,又拿了些干粮,给了那个小姑娘。正想上马继续走,没想被人从身后扯住了,更多只手攀上来要吃的。我被扯得一愣,反应过来又不愿动手伤人,竟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哎呀我的二公子——”

    阿昆飞身下马拽着我的衣领把我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二公子啊,我知道你心好,但是江湖经验,这种情况还是别管了。你看,水没了粮食没了衣裳还破了。”

    “可是,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哪里坐视不管了,你这不是就和我们一块儿要去登州衙门给这些百姓讨个说法讨条生路吗。”

    “我——”

    “二公子,这天底下有那么多人,救不完的。有一回,就前年,我和首领两个去广平府捉妖。那妖绑了几十号人吊在悬崖上放血,画了个什么法阵,疯疯癫癫的要把自己练成妖神。那悬崖三面不靠,人全靠那妖物用妖力吊着。救人,那妖的阵法便成,方圆数百里的村镇全都得毁;杀妖,悬崖上那几十个人就得死。朝廷的后援还在路上隔得老远。我那时不懂,跟你一样心软,只看得见那十几个人的性命,差点遂了那妖物的心愿。”

    “我们只是凡人,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无法救所有人。这话是首领说的。我们只能尽全力去救更多的人,而有时候放弃是必须要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