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这是先斩后奏，”洛辰耸了耸肩，“因为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想着还是早点跟你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预案来。”

    “你疯了！”陈意岚瞪着他，“你这是在玩火！”

    “既然我是国家象征，每一句话都是代表民意的，那我的话自然也应该被认真对待。之前所有发言都是在议会和公关商讨之后再三斟酌的，人族大概想不到这次只是我自己自作主张，当然还有我背后的一群激进派疯子。无论之后议会打算真的完全放弃贸易壁垒，还是做出发言不当的处分，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大麻烦，而我，”洛辰敲击了一下边缘，“就是想看他们手忙脚乱。”

    “你这已经不止是干政了，你这是触犯他们的底线，”陈意岚绝望地捂住脸，“这场乱摊子简直没法收拾，到时候别说新派了，就是皇室也保不了你。”

    “哦？”洛辰看了她一眼，“那他们就试试啊。”

    “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荒唐过，现在是怎么了？”陈意岚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甚至想借人族的基因检验技术一用，以便自己原来的殿下在什么时候被掉了包。

    “荒唐？没有啊，”洛辰闲闲地翘起一条腿，“之前没有立宪的时候，国家大事本来就是皇族做主。就算是刚立宪的时候，议会也只不过是个幌子，根本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如今我们退居二线太久，大家都忘了还有皇权这回事了。其实就算是神族的封建时代，也没有什么□□苛刑，民众不是照样过得很好吗？”

    “你认真的？你可是个民主主义者啊，”陈意岚已经超越了惊吓，达到了惊悚的范围，“你们把这叫做什么？开历史的倒车？”

    “你是生活在哪个年代的人啊，这是刚立宪的时候激进派的口号，”洛辰交叉手臂，“我只是希望他们认真考虑一下以往的选择是否正确。”

    陈意岚眯起眼睛看他，过了半晌才说：“你这不会都是为了他吧，那个已经离职的将军？”

    “我们还没有离婚，”洛辰轻轻地说了一句，“他还是我的丈夫。”

    “我懂你的打算了，虽然有点胡来，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陈意岚望着他，“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皇族的史上可没有先例啊。”

    “有的，怎么可能没有，”洛辰微笑了一下，“只不过当时是专断，现在是多数决定制而已，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对我那顶锅的哥哥感到抱歉而已。”

    “这怎么是只道句歉就行的呢？”陈意岚摇摇头，“你可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是啊，”洛辰苦笑了一下，“我到底还是个自私的人。”

    第28章

    在这个年代，除了矿产资源乏善可陈，改造工程庞大低效，连木材都只能用来做一次性筷子，还要承受砍伐之后泥石流和山洪爆发危险的穷山恶水，能开发的领域都被人族刨了个干净。

    能坚持住在这样地方的居民，也就只有自己那古怪的师傅一个人而已。

    闻韶并不经常探望自己的师傅于洛泽，首先是原来军务繁忙，其次是地处偏远，即使开着飞行器都找不到准确地点，最后是探望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洛泽除了整天追剧，看一些无聊的小说，生活实在乏善可陈。虽然身处端粒后时代，生活的还像是个封建时期的隐士。闻韶早知道他是个神族的人，因为自己当年被他救下的时候，于洛泽活着，现在依然活蹦乱跳，并且不显老。还因为他能把自己救下，并且有能力教授自己使用法术的方法。但是即使身怀绝技，于洛泽一没有到古代皇帝那里去做一个护国法师，二没有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三没有自立门派，骗一些对修仙深深向往的子弟们拜师学艺。在古代这种人可多得是，如今大家都是长生不老，修行又吃苦受罪，自然没人愿意了。

    总而言之，于洛泽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徜徉山水之间，闲云野鹤为伴。不过随着污染愈发严重，他能找到闲云野鹤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少，居住的地点也就越来越偏向大西北山区。闻韶调研完贫民区的生活现状，久违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师傅的时候，于洛泽的住所又向西偏了三十公里。

    闻韶推门而入的时候，于洛泽正嗑着瓜子看着显示屏，为了信号稳定他还特地建了一个信号塔，闻韶只能判断他是吃饱了撑的想锻炼一下身体。

    “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结婚之后就再也没看见你露面啊。”于洛泽丝毫没有从屏幕上转移视线，只是把瓜子递了过去。

    在人界生活了这么多年，成语俗语歇后语还是全无头绪，用得乱七八糟。闻韶也懒得去纠正他，“结婚”两个字就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师傅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闲情逸致啊。”闻韶把瓜子推开，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这屋子能找到一个坐的地方，还是亏他多年深谙寻找敌军防线薄弱点的窍门。

    “我也看一点新闻，虽然新闻大多数很无聊，还跟我没关系，不过最近这两则很有意思。”于洛泽调出了访问历史记录，把屏幕拉成了两个，点击了两下，不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首都时间上午十一点三十分，神界储君洛辰皇子与人界领袖进行了会面。皇子表示，神界有意完全开放贸易壁垒，促进两国的商业发展，双方对此进行了友好洽谈……”

    “神界时间下午四时五十分，神界议会首席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对皇子发言失误一事进行了澄清，表示开放贸易壁垒相关问题还需等待进一步协商。神族天帝同时发布通告，对皇族言论不当事件向民众致歉，并表示将追究相关人士的责任……”

    “是不是很热闹，”于洛泽翘着二郎腿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皇族一向是神界的脸面，这打脸打的可真响。”

    闻韶望着视频记录里洛辰嘴角的笑意，有些不明白：“他平常绝不会这样。”

    “其实，”于洛泽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我当年也是神界的皇族。”

    令他大跌眼镜的是闻韶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于洛泽一个瓜子壳没吐出来，呛了个天翻地覆，“我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差？为人处世不够低调？”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闻韶拍了拍他的背，“千年之前被流放的皇族，自此之后行踪不定，以魔族和神族的关系又不可能生活在魔族境内，本来人族里的神族人就很少，这还不好推吗？当时我就猜到是你。”

    “这真是……”于洛泽拍掉手上的瓜子碎屑，“好吧，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以为这种皇族丑闻都应该捂一辈子，临了也要带进棺材里的。”

    闻韶把瓜子接过来放在桌上：“就说你意图毒害长兄，但是临阵反悔，所以被流放出境。”

    “那倒是很接近事实。”于洛泽有些释然。

    “那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我当年时常带着神族的贵族子弟出兵打仗，为了边境那几块地方争抢不休，打了那么几千年，我实在是厌烦了，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在哪里。这也就算了，那时候你丈夫还没出生，大哥有一次亲自找我去，说打算立我做皇储，”于洛泽拍了一下手，“这可不是糟糕了吗！我当时就想无论如何这件事得推脱掉，不然我一辈子得关在皇城出不去了。”

    “然后你就去毒害天帝？”闻韶有点无语，“师傅你这是什么脑回路？”

    “你懂什么？”于洛泽向后一瘫，“毒害长兄，这可是十恶不赦，肯定会剥夺权爵把我流放三万里。但是又不能真毒，万一狠狠心把我干掉了怎么办，所以就演了一出犯罪未遂，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闻韶懒得纠正他用语的错误：“所以你就是不想当这个皇储就是了？”

    “岂止啊，你不知道那时候贵族的荣誉有多重要，好像打仗不为国捐躯就是大逆不道一样，那个时候洪山君就在我手下，只不过这人到现在还这样，”于洛泽摆了摆手，“我算来大哥也不会真狠心处死我，果然不错，我如今逍遥自在的日子可都是我自己下了血本挣回来的啊。”

    闻韶还是无语地看着他，于洛泽一个挺身坐起来，指着他说：“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你居然会掉进皇族的陷阱里，可真是世事无常。”

    “虽然正常人可能都没办法理解你，不过我好歹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有点理解你的感受。”

    “理解就好，”于洛泽又躺下去，“那你大概也就能理解他的感受了。”

    “你的意思是……”闻韶盯着他半蓋的眼皮，“他这段时间是故意的？”

    “我费那么半天口舌跟你说我的遭遇，总算让你明白了，”于洛泽勉强睁开眼看了看他，“只不过他比我文明很多，现在不能搞暗杀那一套了，政治手段才和平，我那可爱的侄子不是个和平主义者吗？”

    “那我，”闻韶站起身来，“我是不是应该回去陪着他，陪他等到看到结果的那一刻？”

    “你不去阻止他？”于洛泽装作认真地问了一句，“他可是在自毁啊，走出这一步，他再想回到现在这个位置，可就不可能了。一旦从神坛上拉下来，皇室和议会都会把他当成弃子，他们就是这样。”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希望的吗？”闻韶捏紧了拳头，“既然他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能劝他后退？大不了以后我养他。”

    “诶呀，恋爱的酸臭味，”于洛泽把枕头盖上脸，“赶紧走，碍眼。”

    第29章

    然而，得知丈夫所在的闻韶似乎并不急着走，洛铭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就走近了一点坐下：“这里隔音效果好得很，有什么话就直说。”

    “是你把行军路线透露给魔族的？”

    洛铭似乎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当初我和洪山君计划好，兵分两路，他袭击都城，我派出一小支当作诱敌部队，吸引魔族尽量往相反的方向行军，其余部分在他们得知消息回到魔界的路上伏击。但是人族的大部队还没走到原定路线的一半，就被魔族全军奇袭，连事先约定好的补给点都没有走到。这要说完全是巧合，那我这么多年的将军就白做了。”

    “你怀疑有人泄密，为什么怀疑到我头上？我就是个负责后勤的而已。”

    “如果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正确的，本来应该去解都城的包围，不会在这跟我们一个伏击部队纠缠那么久。这么明显对神族有利的形势，肯定是神族内部泄密的。放出假消息的人肯定说人神的联军都在那条路线上，魔族才会把所有军队都压上。等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神族的军队已经拦不住了。”

    “那还是，”洛铭耐心地看着他，“为什么怀疑我？我很像坏人吗？”

    “说句得罪人的话，洪山君和那批元老的将军都是眼高于顶的人，把荣誉看的比命都重要，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他们还想不出来，当然这样就只是无端猜疑而已，重要的是，在我被俘期间，有很多魔族的将领来找我，告诉我泄露给他们假消息的人长什么样，从他们对那个人的描述来看，很像是你派来救我的人里其中一个。”

    “魔族人说的话也能信？”洛铭摇摇头，“闻将军，我以为你不是那么没有城府的人。”

    “他们知道放出这个消息的人是想借刀杀人，让人族的将士给神族当垫背，如果能找到这个神族人是谁，自然能挑起人神两族的争端，对魔族当然是有利的，为什么要撒谎？”

    “既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那还不是凭空污蔑？”洛铭猛地站起来，“闻将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韶走了两步，站在洛铭眼前，“承王阁下，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算这件事真是你做的，我也不可能把它泄露出去。人族这么多将士因此而死，如果知道是神族搞的鬼，接下来又会开战，我已经厌倦战争也厌倦死人了，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

    洛铭想起自己对手下说过的话。人族有威胁，如果能有机会消耗军备，削弱军力，就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实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人族的遗孀们剐了他也不为过。

    “如你所说，生命高于一切，”洛铭望着他，“这公道能怎么还？”

    “三年之内，我想看到两族的全面通商，”闻韶转过身，“人族的商品、工厂、人力，我希望能在神界看到，阁下做得到吧。”

    “你这可是让我得罪整个议会啊，”洛铭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答应你。”

    “我没有资格代替死去的亡魂宽恕你，不过大家手上都有人命，”闻韶临走时丢下了一句，“还不至于为了你一个人再搭上几万条。”

    洛铭难以置信闻韶就这样放过了他。他差点害他死在了包围圈里，虽然最后投降勉强留了一命，名声毁了，和洛辰的婚姻也很快必定会被逼着终结。按照以前他传闻中的脾气，这时候早该不留情面地将自己大卸八块，然而闻将军竟然仅仅丢下了一个条件。

    洛铭在通商的事情上忙了一阵，突然多了个帮手。自己常年中规中矩的弟弟好像性情大变，和旧派硬碰硬地撞了上去，呼吁全名投票支持通商。终端引进之后，蓦然所有人都开始热衷于追剧看电影，神族的娱乐业因此一蹶不振。

    旧派的大臣好像把这当作靡靡之音，但还是招架不住人族文化的流行和普及。等街头巷尾开始出现走秀和spy的时候，原先的靡靡之音已经变得正统无比。

    最重大的事件是洛辰的会谈失言，这下连新派也坐不住了，往常的吉祥物已经脱离他们的掌控，而现下禁足禁言又处于限制人身自由的违法范围。

    “你真的一意孤行要逼他们废储？”洛铭还是有点担心，“他们暗地里使阴招，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与其那么麻烦，还不如废储来得名正言顺一点，”洛辰放下今天的晨报，现在报纸已经少有人订了，只是皇族还保留着这种传统，“他们再不抓紧一点，我可是要去魔族访问了。”

    “你下定决心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