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冥君？修真界中“君”字称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的，只有公认的强者才配称作“君”，连天门山山主在外也只得一个乘鹤散人的称谓，天门山何时多了一个寒冥君？

    到嘴的肥肉在眼皮子底下逃脱，白衣邪修不甘心：“难道就让那一老一小这样逃脱了吗？”

    黑衣邪修道：“凡修士擅入天门山境内，立斩无赦，那两人必然已死。我们还是速速离开，莫要惹怒了寒冥君。”

    两名邪修遁走，凤止树静。躲在树后的老者立即颤巍巍地向着北方拜倒在地，叩首道：“多谢寒冥君不杀之恩！老朽这就带孙女离去。”说罢拉着不明所以的少女从另一条路下山去了。

    一老一小离开境内，收缩的巨大剑气结界再次展开笼罩住了天门山。结界之大，远比笼罩天门十二峰的护山结界大上十几倍！

    何人有这样的能耐，能张开如此巨大的结界？楚慕冉顾不得这一老一小，沿着山路寻上峰顶，极目望去，远处山峰上似乎有一道人影，他立即御剑过去，落在山顶上。

    此处像极了原本的丘峦峰，但比过去广阔许多，山崖边放着一张石桌，桌旁有一人坐着，正是楚慕冉在远处看到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楚慕冉坐着，一身黑衣，寒瑟孤寂，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第31章

    楚慕冉的心提了起来，莫名紧张地踩过虚化的树枝、石子，绕过石桌，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无比熟悉的脸！

    楚慕冉不免震惊：“明湛？”

    是明湛吗？

    这人眼中一片漠然之色，一身黑衣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清冷孤寒，面容、脖颈与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之色，像是……一尊寒塑。

    明湛面前的石桌上画着一个圆形的法阵，几处阵脚放着石子，楚慕冉满是疑虑地把视线从明湛身上移到这处法阵上，陡然一惊——这处法阵与笼罩天门山的结界一模一样！

    寒冥君……莫非是说明湛？

    圆阵旁边铺着一幅画卷，明湛的手指摩挲过画中人飞扬的眉眼，渐渐出了神。微风一动，明湛抬头，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面前，他淡声道：“师父。”

    “山主！？”楚慕冉骇然道。

    天门山无人知晓山主的年岁，只知道至少有三四百岁，但看起来像是一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为何、为何变得这样老了？

    山主颔首：“刚刚发觉你的剑气结界异动，特来看看。”

    明湛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画卷，寥寥道：“无事。”

    山主一见他手中的画像，便知他又想起了曾经那个精才绝艳却一朝走火入魔的弟子。他叹道：“人死如灯灭，你这又是何苦？”

    楚慕冉若有所觉，连忙去看明湛手中的画卷，果然，那正是他的画像！

    明湛低声道：“我忘不了。”

    山主叹息道：“自慕冉死后，你再没有出过天门山，百年如一日的修行，千年之间若不是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的雷劫，恐怕天下修士都不会知道天门山上有一位修为高深的寒冥君。”山主亲眼见到明湛几百年来的意志消沉，痛心疾首：“你再是执着，也改变不了人死不能复生。”

    一个令人惊骇的想法逐渐在楚慕冉的脑海中成形——难道……这是上一世他死之后所发生的事？

    明湛捏着画卷边缘的手逐渐用力，他忽然抬头看着面前仙风道骨的天门山掌门，缓缓道：“我愿用我毕生修为，换再见他一面。”

    “燃尽毕生修为换得时间回溯，几千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过，且此等秘法乃逆天而行，若是不成，你便要灰飞烟灭。你已经飞升在即，为何偏要行此死路？”山主尽心规劝，然而看到明湛毫无波澜的脸，有瞬间的惊讶，而后全部了悟——他这徒弟在千年间心如止水，专司修行，他还曾以为明湛已经放下多年心结一心修道。

    原来并非是属意飞升……而是心如死灰。

    明湛起身，掀起黑色衣袍的下摆，跪在地上，给山主磕了一个头，郑重地叫了一声：“师父。”

    ——千年之前，一声“师父”，师徒结缘。千年之后，一声“师父”，恩缘就此断绝。

    山风吹过，山主白色的道袍被鼓得猎猎作响，半晌，他没有扶起跪倒在地的明湛，招徕狂风，御风而去。

    当天夜里，九百多道天雷降在天门山上，电闪雷鸣，浓尘滚滚，大地陷落，大块大块的山石崩飞。烈火焚天，一处遗留千年的孤峰被轰成了一片碎渣，方圆一里深陷，而天门山中其他十一峰都被狂暴的剑气结界护得周全。

    那幅画，那处石桌，还有一个面容坚毅，身如古松的人都在接连不断的天雷之下化成了齑粉，火光照亮楚慕冉的脸，一片黑色的衣角从他面前飘过，他连忙抬手去接，那片衣角在触到他的手的一刹那淡入虚空，又在他的指缝之间飞出乘风翩跹上飞，在一片爆破的火星之中化作了灰烬。

    楚慕冉的脑中一片空白，胸口莫名觉得很闷，梗得他呼吸有些困难，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茫然地呢喃着：“明……湛……”

    连天的大火爆烈地燃着，焚毁了周围所有树木，山石被轰成粉末。眼前的世界忽然定格，从视野的最边界处开始，碎成晶片。

    火幕像是碎裂的铜镜，哗啦啦落下，露出一片天光，一只手向他伸来，轻轻碰在他的脸上，温柔至极的声音响起：“师兄，你怎么哭了？”

    明湛一身黑衣，不知为何眼中爬满了血丝，极力压制着剧烈起伏的呼吸，动作小心地擦去楚慕冉的眼泪，解释道：“接缝之间附着了幻阵，是我一时不察，让师兄受罪了。”

    这时楚慕冉才发现周围一片已经被狂暴的灵气荡平，一条被剑气劈出的沟壑笔直地通向洞府洞口——移位结界被破了！

    与此同时，洞府深处传来一阵轰隆隆隆的闷响，好像有一条巨龙在狭窄洞穴中横冲直撞而来。碎石哗啦啦从高峰滚落颠下，葱郁的树丛摇摇晃晃，整座山颤动不停，仿佛一个久卧千百年的巨人从沉睡之中醒来，下一刻就要伸展手脚顶天立地地站起来！

    楚慕冉没时间追想幻境之中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做梦也不会忘记的灵压立时褪去他脸上的血色，他没有退缩，全身绷紧，几乎快要把自己的锁骨缩断，坚持道：“邪修自身修为不高，但是洞府里关了许多供他吸取灵气的容器，加上缚灵结界储存的灵气，足够他在短时间内——”

    巨声闷响逐渐变得清晰刺耳，明湛抓住他的手腕向身后一甩，沉声道：“退后！”

    话音刚落，啸声已经近在耳边，黑黢黢的洞口喷出一条砂石长龙，顿时漫山遍野视线所及都被尘土掩盖。

    一阵飓风迎面扑来，“嗡”地一声后，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树木山石全都褪了颜色变得一片惨白，周遭陡然冷了下来，如同身处冰天雪地，无孔不入的寒气将楚慕冉完全包裹起来，从后脑勺升起一阵酥麻之意——

    忽然，眼前火花刺啦啦迸溅！

    灵气激荡形成的劲风暂时震开了滚滚沙尘，一黑一紫两个人已然剑刃相抵，贴在了一起！

    第32章

    灵气持续从剑刃相接的地方爆开，震得周围砂石飞扬，树木弯折。

    邪修定然是将洞府中所有的“容器”的灵力榨取一空，才能有如此强悍的力量，只是楚慕冉没有想到，明湛的修为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完全不落下风。

    “无知小儿，胆敢坏我洞府结界，你们别想活着回去！”

    邪修额头脖子青筋忽然暴起，周身灵气大盛，相抵的剑渐渐向明湛的身上压去。

    “咯啦啦”一声，明湛脚下的地面被蹬碎，后退了半步后重新蹬住，低吼道：“师兄，你退后！”

    邪修的狰狞笑着，越过明湛的肩膀看向楚慕冉：“你们谁也走不了，本座会剖了你们的金丹，再把你们制成容器，供我所用！”

    阴寒如同毒蛇的眼神落在楚慕冉脸上，蛰得楚慕冉一抖，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痛传来——心魔幻境卷土重来了。

    明湛背后的衣服一紧，他的心也随之一晃，感受到楚慕冉紊乱的气息，他再难以与邪修对峙下去，翻身抱住身后的人，脚尖一扭向旁边躲开了邪修凌厉的剑气。

    “师兄！”

    明湛立刻掏出一枚清心符打在楚慕冉身上，拉回他的神智，不待再问什么，邪修的攻势已经到了眼前！

    明湛只得一手抱住失神的楚慕冉一手提剑格挡，然后立即退开。

    他一人时尚且能与邪修不分上下，此时还要分神照顾楚慕冉，一来一往渐渐应对不及，脸上、手臂处多了数道伤痕。

    脸上一道伤口的血从明湛的下巴处滴落，落在了楚慕冉脸上，他抬手抹去滴血，在手指上捻开，一片殷红，如同幻境中从他手中穿过的最后一片黑色衣角，刺痛了他的眼睛。

    “明湛……”

    低低的呢喃声被暴溅的火花声淹没，明湛的怀中一空，原本失神的楚慕冉已经旋身落在了他身边。

    “师兄！”

    邪修淬毒一般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动，最后停在楚慕冉身上，桀桀笑了几声，“砰”地一声，脚下地面碎裂，人已经爆射而来！

    “别管我！”楚慕冉一边大喝，刷然抽出佩剑，阴寒的剑气已经劈到了鼻尖，他向后一仰避过剑气，身体扭转再以剑尖支地稳住了身形。

    不等邪修回头，明湛已然截住了他的下一道攻势，与他缠斗在一起。

    “嘀嗒”——血水从楚慕冉的衣摆处落在了地上，留下一处黑红印记。

    ——我愿用千年修为，换再见他一面。

    眼眶被灼得发痛，虽有心魔幻境折磨他的躯体，却也抵不过胸口的梗塞空茫之感。

    他已经，不想再让明湛为他受伤了。

    伤痕如同一条条血色细蛇，在楚慕冉的身上爬遍，然而他像是失去了痛觉，持剑加入战局。

    明湛闻道他身上浓重的血气，眸色顿时暗了暗，灵气如有实质，在他周身化作了游动的火焰！下一剑迅捷无比，邪修避闪不及，半截手臂应声而落，热血泼天！

    “啊啊啊啊啊啊——”

    邪修难以应付两人，惨叫着想要遁逃，眼前黑影一闪，腹中一凉，雪亮剑尖已然穿腹而过！

    “仙君饶命！我愿送上多年收集的金丹——”

    话音未落，楚慕冉剑尖一豁，“咔嚓”一声，邪修体内金丹碎裂，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邪修最终涌出，他痛苦地握住剑刃，缓缓跪倒在地：“饶……”脑袋耷拉下去，声音戛然而止。

    梗在胸口的一口子终于吐出，楚慕冉想要抽回佩剑，然而刚刚那一击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腿弯一软，向前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