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那个时代是极开明的。那个时代，不止是任何性向的人都和异性恋拥有同等地位，还有每一个人对个人生活的充分尊重。一个人，只要他的行为没有伤害到其他人的权/利，就可以在法/律的范围内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个人要怎么高高在上，才可以拥有干涉他人人生的权/力啊？

    可是这里的人，却把这种事情视为平常。

    奇哉怪哉。

    苏州教苏明静教得不亦乐乎，他在这件事上发现了无穷的乐趣。早年被熊孩子折磨的苏州发现，一个乖巧的听话的聪明的学生，能给教学这件事情带来无数倍的快乐。

    特别是那个学生还是你的道侣。

    他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

    可是有人见不得他飞。

    “叔。”

    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位稳重的修士站在了苏州的摊前。

    苏州抬起头，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苏中和，他的侄子。

    那个曾经身着白衣，眉目间满是温和，却微微带着矜持的疏离的少年郎终究还是远去了。

    “中和。”苏州犹豫了一下，喊出来他的名字。

    又是同样的故人相见，又是同样的相顾无言。

    只是这次的沉默时间短了很多，苏中和几乎只是顿了一小会儿，就开口说：“我改名了。”

    即使知道苏中和改名字，苏州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也沉了下去。

    这是要断绝关系的节奏啊。

    “苏豫。”苏中和说，“我的新名字。”

    苏州看着苏中和，现在应该叫做苏豫了，沉默了许久。

    人的脑子在一瞬间可以想很多事情。

    “你是要和以前脱离关系了吗？”苏州不觉得愤怒，只觉得难过。

    他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苏豫是他带大的，他相信他的人品，苏豫做不了坏事。后来，他知道他是这本小说的男主，知道女主心里不仅有一个白月光，还渣，狠狠地心疼了他一把。可是苏州也没有过于担心，甚至觉得除了情感生活，根本就没有担心他的必要。

    因为他毕竟是小说的男主。

    直到江北辰告诉他苏豫遭遇过什么，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天真。

    他也知道他再见到苏豫，见到的再也不是他知道的苏豫了。

    以千万性命为注，女主终究造就了一个她想要的苏豫。

    苏豫神情漠然，“若是您愿意这么理解的话。”

    他接着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几乎是毫无留恋的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转身，冷着脸，道：“离这里远点。”

    “他，”他指了指苏明静，“这身打扮换了吧。”

    “太像沈然了。”他复杂地看着苏明静。

    他看着他的傻叔叔点了头，自己也点点头，就走了。

    苏豫对苏州已经没有了感情，只是出于理智，提醒了他一下。

    听不听，完全是苏州自己的事情。

    他早就不是当初的苏中和了。

    他被魔尊反复地磨，性情彻底发生了变化。有时候闲来无事，回忆起没有遇到魔尊前的事情，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微妙感。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苏豫已经完全不了解了。就像是在围观一个和他有着同样相貌的人，而不是在看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当初真的很傻，刚来无名窟的苏州是那么破绽百出，一看就是一个剑修，可是自己却傻乎乎地一直把他当成阵修看待。但是苏州对他也的确是尽心尽力，简直就是拿他当成亲儿子在养。

    看在往日的情分，念及苏州剑修的身份，他就提醒他一句，远离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不然，作为剑门遗孤，迟早要被卷进漩涡里面，变成正邪双方手里的棋子，从此再也没有自由。

    而且……苏豫想起来苏州旁边的苏明静。

    他是跟着魔尊来道侣节的。他们一群人里面，不止有魔道的人，还有前夜城现重夜会的人，以及正道的老学究。他在路上看见苏州和苏明静亲，和魔尊请示了一下，就出来找苏州。

    和苏州亲吻的时候实在不显，可是他单独一坐，安安静静地呆在苏州旁边的时候，着实像极了沈然。

    太像了，以至于他到苏州摊前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苏州，而是苏明静。

    想起来魔尊养的沈然替身，苏豫认为，一旦魔尊见到苏明静，也就没有苏州什么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大地图了，这就意味着，这本书离完结不远了（笑哭）。

    不过以蠢作者的性子，估计还能写上一段时间。

    居然有可爱的读者放了地雷蠢作者刚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这里鞠躬，撒花，感谢。

    还有小可爱的营养液，发现又多了，再次鞠躬感谢。

    第31章 瘟疫

    苏州和苏明静胡闹了一阵，也没有用心去找男子结为道侣的方法。

    一是因为他们知道希望渺茫，二是他们的关系足够稳固，即使没有道侣契约也没有什么大碍。

    他们住在客栈里。回去之后，他们分别进入自己的房间。苏明静在入睡之前，平心静气地演算了一遍最近研究的阵法。

    遇到了一些障碍。

    苏明静没有太当回事儿，演算完很快就入睡了。

    可是另一边，苏州睡不着了。

    ——太像了。

    苏豫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他数羊数到三百数不下去，就开始数自己的呼吸。呼吸数烦了就试着清空自己的脑子，什么也不想；可是这样做还没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翻身换了好几个姿势，苏州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起身坐起来，背倚着墙，发呆。

    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苏州暗自苦笑。

    一百年前。

    雨滴劈里啪啦打到纸伞上。

    他和苏明静很闲适地在石板路上散步。

    他和苏明静刚刚游历到一个凡间小镇，在这里他和苏明静养成了无事就去散步的习惯。

    青石板，砖瓦房，如同置身于一副水墨画。

    苏明静不安分，他看着雨势小，就一只手拉着苏州，整个人出了纸伞的范围，正对着苏州，倒着走。少年的头发被细雨打湿，脸上也沾了雨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他一步一步踩着石板，清脆的声音伴着雨声有节奏地响起。他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细雨中打着手势，那双眼温柔地看着苏州。

    苏州看见少年一直在重复固定的三个动作。

    “什么意思？”他问。

    苏明静笑而不语，只是一遍遍的、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动作。

    苏州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直到很久以后，苏州向一位老人试着比划这些动作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我爱你”的意思。

    一种失落已久的语言，不知道苏明静是从那本冷僻的书里找到，暗自记下，再比划给他看。

    他们快回到住处的时候，苏明静无意间抬头，看见油纸伞上滑落的水珠，看见灰蒙蒙飘着细雨的天际，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苏明静停下来，“传统可以被颠覆吗？”

    “当然可以。”苏州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