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那还真抱歉是个闷团子。”

    鷇音子嘴上说着，心里其实各种不爽，是说如果你整天被这小家伙用屁股对着，外加动不动就咬上你一口，不知你是不是还能悠哉地说出这番话来？相比之下，倒是只有打坐而已的团子，不知道要讨喜多少倍了好么。

    三馀把手递到肩边，那小团子就很有眼色地自己爬上三馀肩膀，单手扶着三馀的衣领坐好，闲着的手拉开眼皮，冲着鷇音子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当然，这一切三馀自然是看不到的。

    孰不知此刻的鷇音子刚从感受到世界恶意的阴影中走出来，瞬间又被深深的挫败感打击了，于是张口问道，“你来此何事。”

    “哦？莫非你已忘了？如此甚好，便当作你败了如何。”三馀眼角一丝狡黠，扇着羽扇笑得纯良。

    “哼，怎会忘却，这次是文斗还是武斗，你选便是。”

    “武斗。”说罢一撩衣摆，已是做出备战姿势。

    而那小团子顺着三馀衣折一滑，自己钻进三馀衣襟里躲了起来。

    远在山脚之下，素还真正和叶小钗散步至此，听闻裂缺峰上打斗声起，素还真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很久之前，他便知晓此二人不知何时起较上了劲，开始是约定比试，怎料平手以终，便又会约定下一次比试时间，结果次次平手，于是这比试似乎一直持续到了今日仍然未得结果。

    “前辈让你把那两只玩偶送过去？”

    “然也，吾已将他们送到。”

    “哦。”叶小钗只是应了一声，又埋头向前走。

    素还真蹙了眉。叶小钗平日和自己散步绝非如此状态，今日看来为何感觉心不在焉，如坐针毡呢？

    “叶小钗，你可有心事。”

    “啊？无。”身形晃了晃，竟是有些僵硬。

    “嗯？”素还真下意识地去抓叶小钗手腕，要把脉，怎料手掌刚覆上去，便觉得那袖下一动。

    素还真一吓，手一松，却是叶小钗的动作更快些，直接抽了手。

    “那是，何物？”

    被素还真这么一问，反倒是叶小钗直接涨红了脸，半天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倒是这次素还真抢先一步，趁叶小钗不备，捻指抽了叶小钗护腕系绳——

    随即，一个蓝白相间的团子掉在了素还真掌心，素还真只觉得这东西眼熟得紧，熟悉得至今看见它还能想到当初被埋的经历。

    那团子落在素还真手心里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是对终于能来到袖子外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一点感到非常满意。就见那团子深吸一口气，又舒展了下小拳头伸了个懒腰，然后甩了甩蓝白的拂尘在素还真掌心站了起来，对着素还真微一欠身。

    那行礼的姿势，简直跟自己平时的动作如出一辙，连气质和风度，都活脱脱学了个三分象，只是这团子一脑袋的白毛，没有戴莲冠，不然就说是自己的微缩版化身也不为过。

    素还真没忍住，竟是笑出声来，却是一转头，见那大太武正抬头，仰望天空中……

    ☆、之六

    之六

    “叶小钗，莲冠呢。”素还真语气很是稀松平常地问道，那感觉就好像在评论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莲、莲冠？”叶小钗的脸瞬间又涨得通红，不敢往素还真那边望。

    “咳，他说从未见你散了莲冠，得以放松的模样，结果散开，却是梳不回去。”没等叶小钗阻止的手到位，那团子已经一口气把原委说了个明白。

    而素还真同时移位，以肩膀挡了小钗手掌去势，护了那团子把话说完，却又有些后悔了。

    声音虽是稚嫩，说出的答案，却是字字扣心。

    想来叶小钗能看到自己散发的时候，多半已是自己为这武林费心沥血，却输在那百密一疏，于是卧床养伤之时了吧。

    散了莲冠，也许在叶小钗看来，便是散了这武林领导人的身份，无挂无碍，偷得浮生半日闲。

    把那团子递还给已然有些僵硬的叶小钗手中，素还真笑得自然，“可有带梳子？”

    叶小钗愣了愣，摇了摇头。

    “它用的。”

    叶小钗眨了眨眼睛，伸手探进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梳子，心领神会地连同那被自己拆下的莲冠一并递了过去。

    小团子见了，便也乖乖在叶小钗掌心背对着素还真坐好，还把一脑袋的白毛拢到脑后，方便素还真帮它梳起来。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叶小钗的额角挂着汗水，偷眼瞄着同样出汗，却是因为急得出汗的素还真。

    是说这缩小了的脑袋，和真人的脑袋果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几番折腾下来，莲冠是没有戴上，倒是扯落了那小团子的几根毛发。

    而那小团子被扯得头皮生疼，却也只是咬着唇一声不吭，噙着泪也坚决不让泪水滑出眼眶。就那么倔倔地坐在那里，一双小手死死地抓着灰蓝的袖口默默忍着，小身子坐得笔直，乖乖地让素还真帮自己梳头，丝毫不动。

    只是叶小钗实在看不下去他这般“虐待自己”，只得出声道，“其实散发也挺好。”

    “嗯……劣者也有同感。”说罢把那梳子和莲冠还给叶小钗，轻抚了抚那团子整个僵硬了的小身板，又把那团子迎到自己手中，小心地给他顺着毛。

    连自称都变成劣者了，可见素还真是受了多大打击。

    叶小钗略有些自责，早知道就不让素还真给这团子梳发了。

    其实，自己似乎确实是更喜欢散发多些。

    这么想着，叶小钗默默跟上了素还真走在前面的身影。

    看着无梦生飞身下山，鷇音子淡淡地呼了口气。

    衣襟处动了动，随后自梅花纱下钻出了一只小脑袋，仰头看着鷇音子，也不说话，只是皱了那小眉毛瞧他。

    早在方才武斗之时，鷇音子就感觉到这团子早已趁着自己与三馀肢接之际，爬到自己身上来了，鷇音子连头也不低，直接伸手提了那三馀团子后颈衣领，把它放在了自己掌心。

    那团子居然破天荒地没有要蹦起来咬他的意思，坐在他掌心，三馀团子也只是两手托了腮帮子，依旧蹙了小眉峰，那么瞧着他。

    “何事？”

    “你——”三馀团子柔软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道，“不是赢了？”

    “哈，你看得懂？”捧了那团子坐回乾石，鷇音子突然觉得这团子似乎确实挺有意思的。

    “嗯，但你也输了。”

    “哦？为何。”

    “让吾看出你赢了，便是你输了。”三馀团子淡定地说道，兀自点了点头，似是在肯定自己说的话一般，然后右手做了一个来回晃的动作。

    鷇音子觉得这团子似乎有点灵性，却被它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哭笑不得，遂抬手弹了那团子的脑门一下。

    却见那团子根本不搭理他，而是突然灵魂出窍了一般，愣愣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手发呆。那肉嘟嘟的小手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再抬首的时候，也不知是被鷇音子敲疼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三馀团子那一双暗红的眸子里闪着泪光，撇着小嘴，一副满是委屈的模样，冲着鷇音子只说了两个字——

    “扇扇……”

    ☆、之七

    之七

    盘膝坐在茶案边那棵树上，鷇音子团子单手撑着脑袋，小拂尘在手里略带节奏感地敲着座下树枝，显得有些无聊。于是它开始想念起那只只要见了面，就对自己“分外友好”的同类，也不知它现在过得如何了。

    于是在看到三馀悠哉地摇着扇子踱回来，鷇音子团子的眸中立刻从刚才的黯淡无光变得有神彩了许多，就见它直接从树上跳下，小手拽着三馀发簪一个缓冲，顺着那发带就滑到了三馀肩上，稳稳地坐了下来。

    三馀也不惊讶，转头看了看他，又伸手戳了戳它小脸道，“屈世途呢？”

    那团子撇了下嘴，似是多有不满，拂尘往前一甩，指了指里屋的方向。

    格子的纸门推开，就见里面一片狼藉，似是被强盗打劫过一般，翻的翻倒的倒，装饰的瓷瓶也碎了一地的渣，场面惨不忍睹。

    但见自己熟悉的好友正上半身在床上，腰以下的部分在地上，睡得正香。

    而那本是坐在三馀肩头的鷇音子团子，此刻一溜烟钻到了三馀发冠后面，拽着发带探出个小脑袋向外张望，似是在躲着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