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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陈行方的语气中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唐昭雄的警觉。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行方的表情,心里打起了算计。

    最后,他试探着问了问:“你知道了?”

    陈行方始终不看他,竟然笑了一下。

    “看来你还不知道。”

    认识陈行方这么多年,唐昭雄知道陈行方并不是一个没有攻击性的人。但陈行方是一个不会计划攻击的人。可有那么一瞬间,唐昭雄在陈行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满足的恶意,一种得逞的狠厉。

    “雷一达的事情……老头说他必须给上边一个交代。唐家还不到和联邦翻脸的时候。”

    陈行方点了点头:“替罪羊?”

    “这不能算是吧。”唐昭雄辩解道,“他自己,没你没我的话,根本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你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可是你也知道,让李凌超出去更重要。”

    联邦的人需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受到怎样的控制,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东夏虽然用第四代的事搅和了一阵,但事态的发展没有唐昭雄想得那么乐观。所以他想把李凌超送出去,让李凌超这个大活人来煽动民意。

    到这里,事情仍旧不会变化。只不过“碰巧”唐昭雄知道,所谓的联邦议会已经在准备通过一项更严苛的监控法案。新法案已经连底裤都已经扒得一干二净,赋予了监查部门不经过法律程序,直接使用刑事手段的权力。

    这就是解了那些“教育中心”身上的最后一道封印,从此以后就是真真正正的监狱了。

    与此同时,邦内因为第四代算法国际舆论的影响而劲头正足的一股民主力量,将首当其冲成为杀给猴看的一群鸡。

    唐昭雄保守估计要有上万人。

    再之后,冲突升级,再加上适当煽动引导的话,这个联邦就要真的破了。

    唐昭雄和陈行方十年前就已经建立起了这种共同的目标。他们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和解放。阵痛总是不可避免的。

    “李凌超是引线。这话我说过无数次了。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他摸不准陈行方的态度,所以多说了几句,“所以常姗背后的人不能动。不然就像吹气球,气球却在漏气,那它永远都不会爆——”

    “——他们昨天晚上就过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用我给他们的途径和名额。不过显然你爸的名头在边防部队确实好用。我也害怕生变,一早就作了安排。谁知道,据我了解的情况是,李凌超在雷达……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离开,最后又走回到联邦境内。然后就有人开了枪。”

    唐昭雄的声音颤抖:“开了枪?谁?他死了?”

    陈行方终于回头看向了他。

    “据我所知是驻防部队。”

    “不可能!”唐昭雄大喊着站了起来,“绝对不可能!我爸他们那一代人,盲目自信你是知道的。他不认为李凌超这种人出去会对联邦这钢板一块有什么真的威胁。所以我跟他提,又加上雷一达作为条件,他是跟部队下了死命令的,李凌超必须活着出去!”

    陈行方听着听着又笑了。

    “你还没明白吗?”

    “明白什么。”

    “李凌超是拿自己做了一场试验。如果他死了,他就赢了。”

    如果他死了,说明部队已经不是“钢板一块”。一个国家,连最受极权控制的军队都有口可开,那不论李凌超他们想做什么,其实都已经有了充分的条件。

    唐昭雄错误估计了时机。他晚了。

    暴力反抗必须有足够激烈的矛盾。对于这种矛盾来说,双方任何一方的动摇都会使事情滑向另一种可能性——互相接受、互相演变。

    对于唐昭雄和唐家来说,大势已去。

    不管怎么样,不管错出在了哪里,导致打他们对局势、对民众有如此错误的估计,陈行方都前所未有地清醒认识到,他们已经失去了机会,这机会已被他人抢先改变。

    “还有一点。”陈行方看着仍旧在缓慢接受现实的唐昭雄,“你有没有想过,常姗背后不是什么常家,而就是李凌超那一群人。常姗和李凌超确实只有很短暂的交集,我跟你保守估计过,他俩的直接接触不超过一个小时。可是雷达到底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我们是不是都忽视了这一点?”

    唐昭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显然没有注意陈行方说的话。他应该还是在绞尽脑汁挽回局势。可陈行方在雷达的事情之后,已经不对唐昭雄再有什么过多的同情。

    “昭雄。”

    他叫了一声。

    唐昭雄回过了神,张口就想说什么,可陈行方的眼神让他闭了嘴。

    他干笑了两声:“看来你已经……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陈行方摇了摇头:“随你便。只是有一件事,我算是通知你。”

    说着,他也调了一个监控信号给唐昭雄看。画面里还是刚才常姗被困的那个小角落。只是现在人已经不见了。陈行方切了另一个监控,常姗正在往唐家的大门快步走过去。她可能是害怕被拦,所以想尽量装成一切正常的样子,不敢引起安保人员的注意。

    唐昭雄想要退出场景,可怎么输退出指令都没有用。

    “你什么意思。”唐昭雄阴着脸问他。

    “李凌超已经死了,你现在关她没有任何意义,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只是想做一些雷达会希望我做的事情。”

    “就算事不成,你也没必要这么落井下石砸死朋友吧。”

    陈行方在今天第三次笑了。他的眼神痛苦,语气平静,内心苍凉——就像这个国家里的人惯用的那种说话方式。

    “雷达才是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写得太累,不知道看起来会不会累。我之后努力纠正一下。

    ☆、手

    这对陈行方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即使逐渐意识到了李凌超背后的这群人远比他以为和能够想象得走得远,即使雷一达和李凌超两个人某种程度上冲击了他的想法,即使他知道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他也不认为——或者说不确信——互相妥协是一个更好的结果。陈行方从场景离开之后就下线了,然后破天荒用两条腿走出门,想去买些酒——国家对每个人的饮酒有限额,成年人每月不得超过2升。

    陈行方不喝酒,所以他之前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束缚。如今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借酒消愁,这两升的限制,虽然对他来说远在天边,却也让他感到了一些不舒服。

    从那栋破楼走到最近的酒精卖点需要十几分钟,陈行方觉得太远了。两条腿交替这往前挪,是这世界上最不经济的移动方式。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路上的人都步履匆匆,丝毫察觉不到自己不断交替运动的双腿。大多是在看通讯带,个别的微低着头,目光呆滞。陈行方挨个看过去,也没有人与他对视。

    他注意到雷一达,是在学校社团活动的时候。

    陈行方当时做了一个行为模式分析的小程序,跃跃欲试要拿出来对真人试一试。社团活动成了他最好的机会。对于这种真人决策类游戏,玩多了就会发现还是有套路的。玩家如果以优胜为目的,不断做出达到目的的选择,其实赢并不是一件难事。玩多了成绩自然就会上升。可雷一达却不是这样。雷一达自始至终的优胜率非常稳定。陈行方就想要拿他做实验。

    至今陈行方都记得很清楚那场游戏。那是个兄弟阋墙的老套故事,还有一点小儿子和继母的隐藏爱情线,这条线颇有点《雷雨》的味道。雷一达是唯一一个玩出来了这条隐藏爱情线的人。陈行方为了全程记录雷一达的选择特征,就和雷一达组了队。

    在当时雷一达所使用角色的“父亲”发现“小儿子”和妻子的事情之后,并没有选择立刻揭穿,而是暗示“小儿子”自己已经知道了,希望小儿子悬崖勒马。当晚,继母因为对丈夫心怀反抗和报复的意图,选择了就摸进小儿子的卧室。陈行方知道这是关键选择,因此他用了行为模式分析的程序计算雷一达的选择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他会拒绝继母的求欢。

    可是雷一达没有拒绝。

    他搂着扮演他继母的同学语气温柔、反复安慰,想要让她相信在这个家庭里她不是孤独的,有人能够理解她。这种情况自然而然发展成为了“性|爱”。陈行方甚至觉得当时那位女同学对雷一达动了点心思,可这场游戏结束之后,雷一达对女同学的态度光明磊落到让两人之间根本发展不下去。

    从此陈行方和雷一达开始固定组队。

    卖酒的地方是一个官方便利店的角落,负责人不是一个ai,而是一名店员。店员歪坐在椅子上用通讯带玩游戏,手腕上挂了三个老式钥匙。

    陈行方刚刚走近柜台,对方就说话了。

    “什么酒,多少?”

    “随便什么酒吧。”陈行方手臂搭上了柜台的台面,又收了回来,“度数高点的,一升。”

    店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他是第一次。那双眼睛塌在两个眼眶里,像是腐烂发黏的豆皮。店员从椅子上蹭下来,转到后边去给陈行方拿酒,大概一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东西在盒子里,回去自己打开按量分次喝。”

    陈行方拿到酒之后,感到自己的通讯带微震了一下,应该是扣除信用点的通知。

    除了这种购买酒精的方式之外,就是到经过相关部门批准经营的酒吧里去喝。那样虽然没有升数限制,但有次数限制。

    雷达的行为模式表面上看起来简单,但其实还挺复杂,是一个嵌套模式。也就是说他的表征行为模式之内还嵌套着一个更基础的动因行为模式——表征来说,雷一达的行为符合他所处的社会阶级;动因来说,他是一个绝对的决策者。

    他是陈行方见过的最果断、最坚定的人。

    那个黑色的袋子里边是一个半透明的塑料盒,打开之后,可以看到一共五小瓶、每瓶200毫升的白酒分装。陈行方骂了一句麻烦,拿出来两瓶用牙咬掉了盖子。天早就完全黑了,他出门时的最后一线夕阳也消失殆尽。街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阴沉的天也看不到月亮。陈行方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沿着一条路走了很久。这条路离家更远,或是更近?他并不在意。雷一达死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什么?他听说庆雅山脉的景色很好。

    那五小瓶酒,他一半倒在了沿路的地上,一半倒进了自己的肚子。

    肖安跟监查队出来之后,被塞进了一个类似集装箱的车体。他看到自己的通讯带先是跳出红色倒计时提示,然后在倒计时结束后自动关闭了。于是集装箱里只剩下一片黑暗,完全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黑暗中,他不仅辨不出物体,甚至连方向、连上下都变得模糊了。他的感官逐渐迟钝,因此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一路走了多久。

    肖安没有睡着,即使他知道自己应该睡一会儿,积攒力气。可他睁着眼在黑暗中,仿佛是要自证存在一样清醒着。集装箱一路晃晃悠悠,肖安还被晃得吐了一次。呕吐物看不见,可难闻得气味弥散在空气里,最后他竟然也习惯了。

    集装箱门被突然打开的时候,肖安因为光线而睁不开眼睛。他头痛欲裂,光却执着得想要钻进他的脑子和身体里。

    “靠,这个吐了。太他妈难闻了。”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句。

    他被拖出集装箱,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自己裤脚上都是自己已经干了的呕吐物的痕迹。肖安神志开始恢复,他抬头左右看了看,不确定是否在这里就能见到常姗提前安排的人。

    拖着他右臂的人一巴掌将他的头扇了下去。

    “看什么看!头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