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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后知后觉的记忆,这是信仰。

    他们都活了太久,久到沉淀了一切,以为忘记了一切,但那些被遗忘的埋藏在时光里的过去,全都在漫长无趣的生命里,被自己一一翻出,全乎铭记。

    “是你。”

    埃尔希德听见台上的主角遇到了曾经相识的爱人。

    啊啊,他也是,牙齿吱嘎作响,他找到了漫长孤独里同样孤独的同类。

    “哦,好的,感谢本场戏剧的提供者……”莩兰乌多斯的思绪被主持人的声响拉了回来。

    “下面是本次新年戏剧表演的最后一场表演……”

    灯光四处寻觅着目标,最后六盏灯光一并照在沙拉曼的身上,这吓到了莩兰乌多斯,他忙后撤身子,生怕这明亮洒在他身上半分。

    “我们很荣幸有这样一位天资过人的巨作新星,我个人观点,他是超越莎翁的存在!”

    西欧不会有人不赞服于莎士比亚,沙拉曼收获的不只是掌声,还有仰视。

    他做了自我介绍,缓缓行礼,却急忙坐下,看得出,这个少年得到了荣誉后依旧不能镇定自若,莩兰乌多斯看在眼里,这一束光一样的少年,欠佳火候。

    故事发生在凡尔登战役前两个月,一位经历过战争的士兵参加了新战役的征调,不会有人担心他,因为他一无所有。

    孤独的人往往强大,因为他们没有可以输掉的东西,换句话说,他们绝不会输。

    他被派到总指挥部,小小的士兵历经沙场却没走如果高层,他不需要战斗了,只是忙前忙后地整理资料,制定计划,没有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机会,他反倒空虚。

    也许这是另类的战后创伤后遗症。

    “小姐,你知道中东内战的时候,我走过的每一条地下防空洞都横七竖八着尸体码?”

    “兄弟,我的军服并不干净,鲜血的味道浓烈得很,它们永远不会消散的。”

    没有了战争,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坐在指控室自己的位置上,像个布偶,眼睛是空空的洞,大脑里塞满棉花。

    莩兰乌多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新鲜的、流动的食物,散发着蛊惑又威胁的味道。

    他的眼前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嗅觉在搜索着方向——来自外面。

    “沙拉曼,在这里呆好,不要出去。”

    莩兰乌多斯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沙拉曼来不及回答,他就跑出很远了。

    繁华的街道上一无所有,鳞次栉比的房屋挡住月光,洒下的影子将土地分割得棱角分明。好像一切只是错觉,没有血腥,没有杀戮,因为一切都被暗影一同切割了。

    他四处查看,头发在寒风中飞扬。

    莩兰乌多斯的体温不高,但对于零度的空气而言,足够形成微笑的暖流,几缕向上扩散,几簇往下坠落,但都围绕在他身边不会离开。

    埃尔希德倒是很羡慕那些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的空气。

    “桑德拉尔!”埃尔希德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惊讶,他寻着声音看去,火红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冲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沙拉曼和他对峙的时候总会选择妥协,他打从心底觉得眼前人的一点一滴都比自己重要,不明所以。

    “算了,没什么,回去好了。”

    说着沙拉曼牵走了莩兰乌多斯的手,不出意外的寒冷,他没有惊讶,只是皮肤传递的冰凉让自己条件反射地打了寒战。

    重回舞台,聚光灯变冷,圣洁的人造雪花掩盖了战后的横尸凄惨。

    “太好了,我们赶上了结局。”

    他看见桑德拉尔点头示意。

    还没描述过男主角的样子吧?普普通通,棕橘色的头发干净利落,深陷的眼眶,高又健壮,这是标准的士兵,他的披风下背着残破的行囊,里面的子弹很多,一场战争,他拿走了死人的补给,那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他最终活了下来,耐不住指挥的寂寞,另类的后遗症让他重新踏上了战场。

    “你说,你怎么会活下来?”

    他听见有人在问自己,然后全场寂静,等待主人公的回答,他开口——幕布却落下。

    这是一场没有答案的战役。

    “他活了下来,这是美好的结局。”沙拉曼习惯了这些掌声,这是对他的肯定。

    金色的眼眸里有着历史的尘埃。

    人们又陆续走出剧院,谈天论地,把今天的演出暂定为日后的家常便饭茶余闲谈。

    埃尔希德的记忆停留在沙拉曼的那一句话上。

    “桑德拉尔。”

    “骗子。”

    “强盗。”

    “盗贼。”

    那不是他的名字,他在犯罪。

    “桑德拉尔先生觉得…那个主人公会怎么回答?”

    被叫做桑德拉尔的人没有听见。

    “莩兰乌多斯,你为什么活着?”

    他咬紧牙关。

    “活下去,为了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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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莩兰乌多斯没有忘记昨天的事情,那些来自剧院外的血腥味让人胆战心惊,他难得地出门买了份报纸,当然,这归功于乌云密布的天气。

    并不惊讶,他看见灰色的纸上猩红的照片——像是被巨人碾碎了一样,照片上的女人骨头碎裂,成为一小块一小块的,近似施工用地搬运来的石屑,和血液融合,又妄想分离,最终挣扎着凝在地上,五官被遮掩着不展示给众人,但谁都能想象到是怎样狰狞的一张脸。

    他的心里有一种突发的想法,来的太莫名其妙,隐约觉得这场悲剧的幕后黑手拿着军刀,直逼自己的脖子,那条血管。

    那么——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会安全!

    他的眼前出现一缕冰蓝,可那是个一直保护自己的人;

    还有银色的月亮,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被自己扔下高台;

    还有红色的光……沙拉曼。

    扑通、扑通…

    莩兰乌多斯滑坐在地上,轻手轻脚像是绝望的猫,苍白的双手捂住耳朵,难以置信这巨大的心跳声传于自己的胸腔。

    快点,他要见到沙拉曼!

    原本已经停了的雪又下了起来,冬天的凡尔登天黑得很快,夜晚会急不可耐地占据这里,“夜”是危险的,莩兰乌多斯知道,因为夜里藏有黑暗,比如敌军的炮火,昨天的凶手,还有……自己。

    他害怕这一切会从井救人,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心去顾及他人的生死,只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要让他活下去。

    群青色的头发被高速的奔跑带动,雪花打在他隐隐露出的额头上不愿意融化;黑色的衬衫没有扣上上面两颗扣子,他对此毫不在意;积雪随着他的奔跑飞溅两旁,赤着脚,他没有发现这一切像极了那个深夜——

    银色的骑士再也无法支持王者的深夜。

    “他大爷的……”莩兰乌多斯实在受不了车来人往的闹市街,决心转没有人的小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奔跑是那么慢,世界离他越来越远。

    一路上除了胡思乱想之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也许这是个全套,目标是自己,也许是让人多心的巧合,这再好不过,还有什么?他一时想不出了,高度的奔跑让他的思绪乱成妇女藤椅下的毛线团。

    近了!

    远方的苍天里融入一群来自教堂的鸽子,沙拉曼和他闲聊的时候也提起过那些自由的象征,现在,对他而言,那些不过是标识。

    秒针滑到12点,古老的钟楼敲出幽怨的鸣音,这让莩兰乌多斯脚下不稳,急忙减速,没有停住,他不稳地向前倒,一只手杵进雪里才稳住自己。

    他有些尴尬,但一抬头,看见了熟悉的红色,有感觉什么东西消散了。

    那些白雪、心跳、呼吸、雾气、白鸽、钟声、尴尬……

    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