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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命都是你的。”他随手点亮了那只挂在肖云鹤颈间的白色护身符,“不会拿去和他同归于尽的。”
“等我回来。”他最后说。
“!”肖云鹤想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白色的护身符在顷刻间化作一只巨大的蚕蛹,像是一台运转精密的治疗仪,强制性地让他进入了一片昏沉的睡眠。
秦致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甚至没有去管自己掌心那道足可以见骨的伤口,没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锐利得近乎阴鸷,对着芳树露出了一个异常残忍又十分冷漠的微笑。
“我干什么?”他回答道,“康丁,我想你死啊。”
芳树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一时间海面隆隆作响,仿佛万千厉鬼自幽冥深处倾巢而归,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怒与畏惧之意。
下一秒,山河倒转——秦致单手持枪,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鲜血淋漓的杀意:“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菅野芳树啊?”
与此同时,“半球”之外,玄珏手脚并用,在摆脱了沉重伞衣的辖制过后,终于以一记不那么完美的猫爬式降落在了既定的落点。
伍春行也已经指挥驾驶员把飞机降到了尽可能低的高度,此时姑侄二人遥遥相望,彼此之间仍然间隔着大约三四个足球场宽度的距离。
伍春行花了两秒连接上玄珏的无线耳机,试探着“喂”了两声之后,问道:“小珏,听得见吗?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可能不太妙……”玄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个不断晃动着的半球体上站稳,或许是出于猫科动物的直觉,他在刚刚踏上这片软雾的时候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违和感——举个并不恰当的例子,就好像洁癖患者看到了玻璃镜下覆盖着的灰尘,那种“卧槽好难受”的感觉几乎让玄珏全身的毛都跟着炸了起来。
但他又找不出什么更合情合理的比喻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只得十分诚实地表示道:“说真的,这个‘球’让我觉得不太舒服……你们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飞机飞得太近了。”
伍春行道:“再看看,你爸你妈应该都在里面——看得到里面的情况吗?”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无线耳机解锁了球心的坐标,随手转发给了位于通讯第三端口的舒凌。
玄珏道:“嗯……我试试。”说完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将手掌放在了这块涌动着的黑色琉璃上,片刻后轻轻“咦”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这一团类似于混沌的漆黑中读取到了一丝独属于肖云鹤的清冽气息。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玄珏迟疑片刻,却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温暖自胸口逐渐蔓延至全身。远在飞机上的伍春行也似有所感,一手举着望远镜,一面从领口里拉出了那只一模一样的白色护身符。
那只护身符的外观很像是一只棱角分明的迷你八卦盘,八个顶点分别代表了童彧、机长以及他们一家六口,除了属于伍钦旸的一角是常年点亮的之外,如今代表肖云鹤的那颗光点竟也幽幽地亮了起来。
玄珏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大人!”
而他脚下的这片黑雾,也因为康丁的失控而彻底活了过来——
“!”玄珏终于意识到这颗“里世界”内恐怕发生了自己难以想象的变故,大声喊道,“姑父!快!”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扭曲成波浪状的球面上没命地狂奔。
不消伍春行开口,舒凌已经听到了玄珏自万里之外海面上传回的声音,肃容道:“诸位!”
舒良平睁开眼睛,长须无风自动,拐杖在罗盘的正中轻轻一点——
赤红的雷光扶摇直上,越过三川与五脉,折腰向东北境外的海域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川南罗家、武当龙虎青城齐云,各自都有炫目的雷光自穹顶深处乍然而起,气势汹汹地跨过神州大地,在国境边缘汇聚成一条雷霆的河流,直接扑向了日本海中心的原点。
伍春行抛出绳索,将手掌收拢成喇叭的形状,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小珏——!”
玄珏duangduangduang地从波浪形的劣质滑梯上滚落下来,在雷霆坠落的前一秒,纵身一跃,紧紧抓住了那根垂落下来的安全绳。
飞机呼啸着远去。雷霆的前哨与负隅顽抗的“半球”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嗡——”地一声向四面八方散射开来。
玄珏在半空中感到一阵强烈的耳鸣。飞机尾翼被炸裂的余波所殃及,冒出了一簇簇夹杂着火星的黑烟。五人身上的护身符全部点亮,随着燃烧的机翼一起,紧急迫降在了万里无垠的冰原。
玄珏就地一滚,灰头土脸地大叫道:“爸——”
那雷霆的去势不减,在撞碎了那层琉璃似的黑雾之后,又拦腰斩断了那座由白骨垒成的高台,复生鼎从冰封的王座上坠落,在光滑的镜面上倒映出无数狰狞的青铜碎片。
一时间,三界震动。肃英宫内,一不小心吃了满嘴灰的白无常与转轮王薛清磐面面相觑,又有青面獠牙的小鬼跌跌撞撞地闯进内殿,鬼哭狼嚎地汇报道:“不、不好啦大人——黄、黄泉,流到人间去了!”
日本海上,广袤的冰原訇然碎裂,吞噬了无数生灵的冥河之水代替了腥咸的海浪,一股脑儿地自裂缝间涌了出来!
芳树目眦尽裂,四肢关节俱被秦致的枪口洞穿,正在汩汩地冒着黑血,整个人以一种颇似奇行种的姿势与秦致缠斗在一起。两个人就像是旷野上两只不死不休的凶兽,毫无章法,全凭本能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哗啦——”
芳树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只有针尖般的大小——青铜鼎的破碎仿佛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刺激,让他在退无可退的情形下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臂一振,竟用力将秦致掀翻在了刺骨的冰面上,拳头则闪电般地照着他的眉骨砸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瞬——秦致借着仰躺的姿势抓住他的手臂,狠狠朝反方向掰了过去。
“咔嚓”一声,芳树的手臂彻底折断。秦致一记膝击顶上他的小腹,再度反客为主地占据了高位。在这一刻,他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沉到了左手,手背青筋暴起,狠狠地扼住了芳树的喉咙。
芳树的颈骨爆出脆响,那张不似活人的面皮上已然呈现出了骇人的青紫色,嗓子里也开始发出“嗬嗬”的倒气声。秦致深如寒渊的目光中倒映出那只猩红的眼睛,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截冰锥,用力朝他双眉之间剁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僵硬扭曲的面孔一层层地剥落,又被秦致揪住衣领,毫不留情地踹进了阴冷刺骨的黄泉。
无数淡白色的阴影自他额间的伤口处鱼贯而出,藉由冥河彼岸的接引,安心踏入了久已未见的归途。
芳树终于在漫天的剧痛中寻回了一丝尚且作为“人”的理智,只那团本属于康丁的火焰依旧在牢牢地占据着他的意识,无声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秦致漠然以对,漆黑瞳孔中盛满了对杀戮习以为常的淡漠:“康丁,我给过你机会了。”
下一秒,那团兀自挣动不休的火焰突然熄灭——远远的,地底深处仿佛传来了万鬼同哭的声音。
秦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半身浴血,与姗姗来迟的第十殿阎君擦肩而过。
薛清磐微微侧目——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一千年前那个恣意妄为的青年人。
不,应该说,他秦琅寰,自始至终就是个表里如一的疯子。
薛清磐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身后的那群小鬼更是噤若寒蝉。半晌,薛殿君终于爆出了一句极具现代气息的粗口,十分暴躁地表示道:“都他妈的看什么看啊!赶紧给我补洞去啊!”
一众小鬼瞬间作鸟兽散,哼哧哼哧地干起活来。在一片热火朝天的鬼哭狼嚎中,芳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满了鲜血与离别的雨夜。
不、不是的,那个夜晚不该是这样的。
父亲会取得地区大赛的优胜,自己和母亲还会陪着他一起回家。
一时间,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浮光掠影般地自他眼前飘过。
然后,他听到正国温和而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孩子,一切都结束啦。”
陆家人延续了几十代的悲剧,以媱姬的死作为开端,又沿着正国的死走向了末路。
芳树安静地蜷缩在海面上。
泪流满面地痛哭失声。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