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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执成性的男人,头一回像个孩子。

    张良下意识抗拒,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动作不敢很大,“厌师兄莫要这样,我不习惯。”

    西门厌仍是没有放手,道:“我没娶过妻子。”

    张良垂眸,“我知道。”

    “我一直骗你。”

    “我知道。”

    “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你。”

    “我知道。”

    西门厌喉头滚动,闭眸,痛苦地呢喃:“陪在你身旁的人,不能是我么?”

    张良的眸子动了动,许久许久,才开口道: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韩非。”

    过后好些年,有人问张良,韩非与西门厌在他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道:“韩兄是我今生最爱的人,厌师兄是我最愧疚的人。”

    第83章 大结局(上)

    公元前206年,局势动荡,项羽南征北战,一面平乱一面扩充领土。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再拜张良为军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期四年的楚汉之争拉开帷幕。

    军师并非一朝一夕练成,千古谋圣也并非是弹指挥间所成就。张良历经几十年的战乱,见证了秦末汉初的兴衰荣败,也熬出一身的病痛。

    军师营帐的灯火时常亮到半夜,偶尔还穿出撕心裂肺的咳嗽。有一回,西门厌怒极了,将他的兵书灯油都扔下山。

    “这些兵书你都背得滚瓜烂熟,再看下去有什么用!你多睡一个时辰,外面的领地不会少一寸!”

    气得张良一个人提着灯去山脚下找,三个月没跟他讲话。

    西门厌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妥协,晚上熬夜再不阻拦,只是学了人家的小厮,盯着他吃东西。

    在遇到张良之前,西门厌是一个很没有耐性的人。

    楚汉相争了四年之久,待到公元前202年,项羽兵败如山倒,节节退到垓下,汉军已成合围之势。

    项羽退到乌江边上,恨恨道:

    “刘邦小儿,若不是当日我在鸿门宴上放你一马,你岂能有今日!若张子房效忠在我麾下,你岂能有今天!”

    刘邦身披盔甲,跨在良驹之上,高声道:“我凭‘谦卑’二字,便配得上今 天。我先知萧何,后识子房,再拜韩信。此三人我皆视为亲友恩师,从不生疑埋怨。反观你,韩信先至你麾下你却不用。范增智谋过人,你却因为小小计谋将其遣送还乡。自负自傲,从来看不上他人之力。如此肚量,你活该今日!”

    项羽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刘邦,也正是因为被看不起之人打败,他才更加气愤,“我力可拔山,气可盖世。汝尔小人,不过投机取巧!”

    刘邦眼睛一虚,“你之英勇,的确千古无二。不过,一人英勇,可赢十人百人,千万人英勇,方可赢天下。我刘邦要做的,是后者。”

    项羽愣了愣,抬手望向茫茫乌江,灰沉沉的烟雾笼罩在灰沉沉的江面上,看不到远处,视野万分阴暗。

    胜负分明之时,胜者说的废话都是真理,败者说的真理都是废话。

    汉军如洪水涌去,项羽气结,将手中兵器在半空一抡,鲜血迸溅,无人能够近身。

    少顷,他将涌上来的汉军杀成了一堆尸体山,仰天长啸:

    “即便今日我死,也是西楚霸王——”

    一声气壮山河的呐喊,在乌江穿荡了好几个来回。

    咴————

    刘邦的坐骑受惊,前蹄扬起八尺高度,六个士兵前去拉扯,才堪堪制止。

    项羽心底里有股勇士的气节,即便身首异处,也要自己做主。于是他面朝乌江,逆着苦涩江风,在遍地残骸尸首的岸上,拔剑自刎。

    他终年三十岁,在马背上征战了一生,也在战争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想也对,除了沙场,又有哪里能置他于死地?

    次日,汉军清理战场,在项羽的将军帐不远处,发现了一具女尸,安详地躺在盛开的彼岸花中,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名字,叫虞姬。

    张良得了士兵的禀报,请示刘邦:项羽的尸身虽已有安排,但能否将其常穿的铠甲,与虞姬同葬一处。

    刘邦想了想,准了。

    随着项羽战死,楚汉之争这本书也翻到最后一页。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经历这些战事的人们虽然惊心动魄,但百年后为人提起,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几个人物,寻常百姓听了去,多了个茶前饭后的谈资。

    天下归元,张良这么些年的忙碌也终于有了成果。

    遥想当年,他五岁时说“想当种树的人”,当时只道是童言无忌,却不想一语成谶。

    在少年时分影响他最甚的人,在最好的年华逝去。之后的他,艰苦,忙碌,一半是为了实现他们的梦,一半是为了跟老天爷赌气。看看,他张良原来可以做到这地步,看看,韩非生前顾惜之人可以做到这地步。

    那些瞧不起韩非的人乃至瞧不起韩国的人,活该去后悔一辈子!

    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这些想法也就淡了。情感不再那么浓烈,小孩子赌气的思想也渐渐褪去。

    他心里那处温热的港湾,自己知道便成,没必要让旁人知晓。

    韩非在他脑海里生活了几十年,模样甚至有些模糊,却有两句话让他印象最深:

    其一,“若我以万里江山为聘,子房会答应么?”

    其二,“无论做什么,定要先为民,再为君。”

    他回顾这一生,认为自己完成的还算不错。

    故而,没必要贪恋立朝之后的荣华。开朝没多久,他便以体弱多病为由,辞官还乡。刘邦再三挽留,也无济于事。

    回去的路上,张良看着身后常年相伴的那人。

    “厌师兄,无官一身轻,我现在与世无争,你不用再担心我的安危。”

    言下之意,是时候分别了。

    西门厌驾马行在他身侧,道:“不行。”

    张良语重心长,“你跟着我一日,我便愧疚一日。我没办法给你答复,你继续这样又是何苦?”

    西门厌眼睛不动脸不动,“我不觉得苦。”

    张良连连摇头,“我替你苦行不行?”

    西门厌颇为欣喜,“你挂心我,我很满足。”

    张良气结,转而又道:“你应该去找小馒头他们,再不济,也要趁着年纪不大,组建一个家庭。”

    否则老来无依,让他这罪魁祸首有何颜面存世?

    西门厌反过来问他:“你为何不找一个姑娘成亲?”

    张良怔了怔,道:“我心里装了人,容不下旁人,更不能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西门厌陪着他的这些年,潜移默化学了许多诡辩工夫,于是道:“我也一样。我心里装了你,怎可能容下他人?”

    张良丧气地垂首,“我说了,天底下只有一个韩非,我不可能给你答复!”

    西门厌放柔了声音,道:“我也说了,我不要你的答复,守着你就够了。”

    张良抬眸看他,哽咽道:“我承受不起这份守护。”

    西门厌退了一步,没有立即说话,定定望着他的眼眸,许久许久,才用许诺一样的语气道:

    “看不到你,我会死。”

    那没有半分犹疑的笃定,宛如背负无上使命的信鹰。

    张良生于名门望族,家系庞大,亲朋多得不胜枚举,到头来,却只有西门厌一个。

    西门厌幼时经历劫难,家破人亡,从少年相知到如今相伴的,也只有张良一人。

    那之后,张良再没劝过他。

    西门厌固执,也并非是死皮赖脸,他知道张良心中的明月光是韩非,故而也保持着一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