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4

字数:5170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张良突然发力,疯一样挣扎,想去捡那酒壶。

    酒壶是韩兄的啊,地上那么冰,那么冷,怎么能让它躺那里?

    西门厌自然不让他去,逼迫他开口,逼迫这个几乎是个死人的人说话。

    “呜!”

    他发出像幼猫一样的叫声,可怜至极。

    西门厌不放。

    “呜————”

    声音比之前高了一些,也更加悲凉。

    西门厌仍旧不松手,垂眼看他,沉着嗓子道:“说,你要干什么,不然我就一直锁着你。”

    香浓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缝隙渗入,一壶满满当当的酒水瞬间流得精光,只在木板上留下深沉的印迹。酒壶孤零零躺在地上,壶身的裂痕扎进张良心脏。

    “呜——”

    “说!”

    “啊,啊!”沉默许久的张良终于开了口,“酒壶,我要酒壶”

    得了这一句乞求,西门厌才终于放手。张良跌跌撞撞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来,谨小慎微地捧入怀中。脸颊贪婪地贴上地板的那一处水渍,仿佛是情人的脸庞。

    这一连串猛烈的动作之后,伤口已经裂开,红血渗出厚厚的绷带,晕染一片衣衫。

    西门厌见此情景,对方才的鲁莽颇为恼怒,走过去,轻轻揽他入怀,沉吟道:

    “我要拿你如何是好”

    要如何,张良的眼中才不会只剩绝望,要如何,那曾经鲜活的翩翩公子才能再活过来。

    西门厌苦恼思索了好一阵子,终于灵光一闪,驾车去往桑海。

    桑海住着一位名扬天下的贤士——荀况。

    韩非的老师。

    西门厌购置了一辆破烂的马车,不至于招人眼球。驾车临近荀况住处之时,恰逢李斯在门前拜访,浩浩荡荡一群人,架势十足。

    门童遥遥看见马车,便让他们停下,示意相国大人在前,让西门厌将车驾到一旁,稍后再登门,询问是否有拜帖。

    李斯与韩非一样,都是荀况的学生。当年荀夫子名满天下,拜师的门槛被踏平了无数回,却只收了这两个学生。

    韩非英年早逝,惹人惋惜。好在李斯一步高升,做了秦国的丞相,让荀况脸上颇增光彩。

    且李斯即便心狠手辣,却也一直铭记师恩。即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丞相,还是前来拜访恩师,亲自扣门。

    看上去,是一位才德双馨的大家。

    青竹做的门吱哑打开,陈旧却不失雅致。

    门童从门内走出,朝李斯一拜,众人本以为会客套两句,再恭敬迎入门内。

    却不想,那门童道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夫子说,他只有一个弟子,名为韩非,已经不在人世。”

    轰——

    门童的话一出,平地似乎劈了一道惊雷。

    饶是一直端着木头脸的西门厌,也着实一惊。

    客套话终归是客套,官面子终归是面子。

    这些虚张声势的招式,古稀之年的荀况向来不屑。

    事实证明,韩非是怎么受的迫害,怎么在秦国地位陡然变更,他都了然于心。

    但李斯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旁的侍卫火气上头,大骂荀况胆大包天,不识好歹。被李斯大度地制止,朝紧闭的竹门拱手一拜,挥袖离去。

    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马蹄阵阵,将地上的尘土扬了三尺高。这等阵仗,外人看了只道是丞相巡防,不知是弟子回门。

    待部队走远,西门厌才将车驾到正门口,欲唤张良下车。还未转身,车内之人已掀开车帘出来。

    瘦得不成人样的张良径直走到那竹门之前,屈膝跪下,额头贴地,“先韩张良,求见荀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出来一个人物,猜猜是谁呢(不是荀况哦)

    第79章 重生

    瘦得不成人样的张良径直走到那竹门之前,屈膝跪下,额头贴地,“先韩张良,求见荀夫子。”

    西门厌怔怔望着他背影,胸口千言万语一时郁积。

    张良此前是不怎么开口的,一天顶多说两句,还是在心情好的时候。

    那时,西门厌在博浪沙也受了伤,一个人坐着给手臂缠绷带,床上的张良却凑过来瞧他,呆这眼睛呆着脸,定定地看他流血的伤口,分明是关心,却还是一言不发。后来发现西门厌在看他,便慌忙转身藏进被褥。

    心结大了就会堵在心口,将人封锁,除非有人拿钥匙,否则硬砸是砸不开的。

    “张良求见荀夫子。”

    荀况是一个脾气怪异之人,在韩非和李斯之间,寻常人都是欣赏后者。偏偏他目光迥异,对李斯闭门不见,反而一直想着他那已逝的弟子,这恰与张良相似。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韩非

    竹苑不好进,荀况不好见。张良为了求见,一连忍着三日没有饮酒,每日早晚叩门,皆只有闭门羹。

    门童说:“夫子喜欢清静,不想见陌人。”

    张良便等。待到第四日,终于灵光一闪,飞书寄回慕良山,让马夫放出踏雪——韩非曾告诉他,踏雪是荀况分别时送他的礼物。

    一月后再叩响竹门,踏雪对着门内长鸣了一声,张良终于见到荀况。

    荀况感慨:“昔日走时,一人一马。如今人归黄土,只有良驹归来。”

    古稀之年的人,脾气却暴戾又敏感,想着他得意了半辈子的弟子英年早逝,便更黯然神伤。对着雪白的鬃毛端详了好一会儿,让出路来,让张良进门。

    于是,张良便住进这所竹苑。

    修身养性的道理总是一大堆,真要参悟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荀况没找张良谈话,他也识趣地不去打搅。左右他们的共同话题只有一个韩非,这说起来两个人都不好受,索性谁也不提。

    西门厌见他虽然仍旧说话少,却较从前有了点生气,能自理生活,便也放下心来,每日除了提醒他早睡,其他一句话也没有。

    只是竹苑乃是清雅之地,加上荀况个人的意思,苑中不能饮酒。这让酗酒成性的张良抓心挠肝,体内仿佛有猛虎攒动,十分难受。于是他便转移注意力,每日跑去数树桩上的年轮。

    后苑里有一个树桩,据说是一株千年老树,去年才砍的。原因不详,但桩面委实不小,摆两个棋盘绰绰有余。

    那日,张良正全神贯蹲着注数年轮,心里默默念着数字,头上的阳光被一个人影挡住。他起初以为是西门厌,便没抬头,谁知后来那人竟开了口:

    “敢问,阁下可是张良,张子房?”

    张良愣了愣,抬头。那人背着阳光,身形周边晕了一圈光晕,面容不甚清晰。但从那柔和的声音来看,合该是个温柔之人。

    张良徐徐起身,道:“正是。”他许久不与人说话,陡然交谈有些迟钝,呆滞了片刻,他才又道,“敢问阁下尊名?”

    那人轻轻一笑,“颜路。”顿了顿,又道,“噢,在下是儒家弟子,今日来拜访荀师叔。”

    张良淡淡颔首,能与陌人问好,已经是他天大的进步,于是也不继续客套,沉默着等颜路离开。

    谁知这人的下一句话,竟让他生生一怔。

    “你这条发带,与韩非兄的很相似。”

    张良震愕,嘴唇抖了抖,“你,认识他?”

    自从韩非走后,他便摘了之前佩戴的玉簪,换上那条紫蓝色的发带。

    “认识。”颜路悠悠然坐下,“我还认识你,他经常提及你。”

    张良也不继续数年轮了,谨慎坐在他身旁,“他都说些什么?”

    “嗯”颜路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话,就是经常看到一个东西会掏钱买下来,我问他给谁,他说给故人。后来有一回喝多了,我才知这故人是你。”

    “是么”张良眸光柔和,“他就是这样,什么都想到别人,却从不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