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哪儿？”

    莫凌眼睛盯着前方：“开出这片后找个落脚的地方吧，天黑赶路太危险了，咱们现在就是活靶子。不过我不敢在这边停，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亡命徒再冲出来。”

    成野默默擦了擦汗，心想，最大的亡命徒就是你吧。

    莫凌见他一直擦汗，突然笑了一声：“吓着了吧？是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这种时候，人往往比丧尸可怕。”

    “嗯。”难怪后来不愿意亲近人，连续被这么坑几次，见到活人没动手就算好的了。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找到地方叫你，不过很有可能咱俩只能睡在车里了。”

    成野确实有点累，那个自制轮椅用起来真是特别费劲，更何况他之前虽然没干啥，但精神却非常紧张，突然松弛下来就感觉很疲惫。不过他再怎么累，也不可能放着莫凌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别的他干不了，陪聊天提神还是行的。

    他想了想，起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不要点吃的喝的？”

    物资在现在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俩这么出来，最晚到明天中午，莫凌就必须出去寻找吃的，否则他俩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但明明可以多要点吃的带走，莫凌却没这么做。

    “你饿了？”莫凌单手翻了翻，找出一盒压缩饼干递给成野，“我之前在车上藏了点，不过不多，主要是拿了药品，你这伤不能缺了药。我不能要他们主动提供的物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下毒什么的，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肯定有人想报复的。半夜冲进房间砍人的事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他们还会干什么下三滥的事。”

    成野想想也是，其实林楚臣这个人不是没脑子，他对于危险的敏感度和应对能力非常强，这可不是有勇无谋就能做出来的，但是不威胁到生命的事，他就没那么无所谓了，也就懒得花心思考虑。

    他俩一直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停下，莫凌也没去找落脚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停车，就干脆在车里眯到了天亮。

    天亮以后，莫凌又找了一个小平房，分了一半的伤药和吃的装在包里，让成野拿着，又教了成野如何用枪，之后便出去找物资。

    他一去就是一整天，回来时已经日落西山，好在，他找到了不少饮用水和干粮，甚至还不知从哪摘了一些野果回来。

    成野看着那小山堆一样的物资想，如果是生在石器时代，莫凌这样的一定特别抢手，女孩肯定都愿意嫁，嫁给他吃穿都不用愁了。

    “我抓了条鱼回来，烤了给你吃？你喜欢吃鱼吗？”莫凌把早已处理好的鱼叉到铁签上，又给铁签弄了个木制把手。

    成野突然想起他们一起录《大冒险》的时候，林楚臣也是给他们烤了鱼，他烤鱼的手艺非常好，可惜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改做松鼠桂鱼、酸菜鱼之类的了。

    “好啊，不过鱼安全吗？”

    莫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兀自点点头：“我忘了，你没经历过哈？动物是不会感染的，所以鱼肯定没事，那片水域也没有尸体啥的，应该干净。咱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烤，天黑了火光容易吸引丧尸过来。”

    这是成野来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也是最惨的一天，肚子确实好歹填饱了，但小平房里却没有多少能保暖的东西。莫凌把两个人的外套都盖在他身上，后来干脆抱着他睡，但他还是觉得冷，是深入骨髓的冷。他在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早就对穿越失败有预期，在他过来的那一瞬，他就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不过他运气还不错，刚来就遇到了莫凌，还在他身边待了好几天，近距离观摩他是如何生活的，也算死而无憾了。

    后半夜，成野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这种意识不清不是睡着了，而是感觉生命力逐渐离自己远去，无法再支撑起精神。

    “喂，喂，卧槽你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喂，醒醒……”莫凌用力摇晃着他，试图让他醒过来。

    成野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视野里是莫凌焦急的脸。

    “你又发烧了，而且太烫了，生熬着肯定不行，吃点消炎药和退烧药吧。”

    成野轻轻摇摇头，没用了，他是真的不行了。

    “你摇什么头？不会有事的，你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是不是晚饭吃的东西有问题？你还哪里不舒服？肚子痛吗？”

    成野努力伸出胳膊，勾住莫凌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好让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别费事了，我要走了，我自己感觉得到。”

    莫凌对于他的状况也不是一无所觉，他见过那么多生死，一个人濒临死亡时是什么状态他还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承认，明明晚上吃饭时还有说有笑的呢，怎么睡一会儿就突然这样了。

    他徒劳地抓起衣服裹住成野，好像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他身上离开一样。衣服太少了，他又把身上的t恤和裤子都脱下来盖在成野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去找床被子，我白天要是能找到被子就好了，你就不会着凉了。”

    成野抿抿嘴止住自己汹涌上来的情绪：“跟你没关系。”是的，跟莫凌没关系，他出现在这里，是系统出错的结果，系统会自动修复这个bug的，抹杀他是早晚的事。

    他早就发现了，他的身体状况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他的痛感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有时候整宿要体会那断骨割肉的痛，有时候却又像没事人一样，甚至昨天晚上枪战的时候，他还拖着残废的双腿趴着去找莫凌。但是即便是痛感时有时无，却也不代表他情况转好了。相反，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无论白天如何，夜里是雷打不动的高烧，甚至昏迷，每一天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条掉了很多，精神越来越差，即便从伤口来看，并没有什么恶化的趋势。

    如果以游戏类比，莫凌是精心选择的玩家，其他人是系统制作的可以以假乱真的npc，他就是程序员加班太多错误放进来的残缺人物，模型是残破的，身体数值是错乱的，剧情线更是没有的，唯一确定的是，随着系统的纠错功能，他会逐渐消失。

    他觉得，就算他没受伤，整天活蹦乱跳的，系统也有办法让他一命呜呼。

    末世嘛，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个事儿。

    在察觉到这个问题后，成野就对自己的状况泰然处之了，他只是心疼莫凌，担心他觉得自己的死亡是他的错，毕竟这三天来，他都非常努力地想救自己的命。

    这个看起来非常暴力张扬的年轻人，对于感情上的事还冲动地像个孩子，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

    他抓着莫凌的手，气若游丝地说：“你听我说，跟你没关系，我不该来这里，现在报应来了，我迟早，迟早是要走的。”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咽下满嘴的血腥味，虽然他的口腔里并没有血，“以后也是，你会面对很多，生死离别，无论谁生谁死，都不是你的错，人各有命，都是天定的，你不用觉得愧疚。”

    莫凌也回握住他的手：“你别说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一定好起来的，马上天就快亮了……我白天在外面留了标记，青翼没准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说他会回来的吗？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你再，再坚持一下，天亮就没事了。”

    成野还是摇头：“来不及了。我不等了。”反正我也不是来见他的。

    他伸手摸了摸莫凌的脸，终于下定决心：“不许哭，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听到了吗？很重要。”

    莫凌以为他要交代转告给青翼的话，快速地点点头：“好，我记着，我记性可好了。”

    “你不会死，你会坚持到最后，但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离你而去，但是别怕，一切都会好的，不要做傻事，不要责怪自己，你只要坚持活下去就行了。然后你会有一个机会去我来的地方，到那边，你就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你过去以后，找两个人，一个叫杨修远，‘杨树’的‘杨’，‘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修远’。他会照顾你，帮你适应那里，他会把你当家人对待的，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跟他说；还有一个，叫成野，你可以相信他，让他帮你，但不要爱上他，他是个坏人，会伤了你的心的……”

    莫凌茫然地听着，他一句话都听不懂，只能默念着关键词勉强把内容都记住，半晌，他眼睛突然亮起来：“你是神仙吗？”他以前听青翼讲神话故事，说神仙知道凡人一生会遭遇的事。

    成野苦笑：“算是吧。”可你要是问我更多，我也不知道了。

    “那，那你就是要回去了是吗？回天上？你不是死，是要回去……”他自言自语道，语气里有一丝欣喜，接着又问，“你其实是叫杨修远是吗？你会回去到天上等着我？”

    成野轻轻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会有人照顾你，不过，我回不去了。但你不用伤心，我回不去，也会保护你的。记得好好活着，不管多难，也要坚持下去，都会好起来的。”

    莫凌的笑容僵在嘴角：“那，我既然有办法去天上，是不是也有能力送你回去？你告诉我怎么做，我送你走，我会做的可多了……”

    “还，不到，时……”成野看着他脸，他的视野渐渐模糊，他在最后的一刻想，怎么能这么傻呀。

    一缕朝阳的光从窗口洒进屋里，照到成野已经闭上眼睛的脸上，莫凌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呆呆的，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用唇去触碰成野的额头，明明刚刚还滚烫的体温，现在就已一片冰凉。

    紧接着，随着朝阳铺满屋子，暖暖地盖到成野身上，成野的身体开始慢慢变浅，一点一点，最后变成透明，原来盖在他身上的衣服落到地上，莫凌怀里空荡荡的一片。

    莫凌茫然地站起来，却没在房间里找到任何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杨修远……成野……天上？我做了个梦吗？”

    他走出房门迎着阳光，昨晚他们烤鱼的地方还有灰烬，但看残渣却只像有一个人吃过，他又跑到停车的地方，他记得成野的血蹭在了车上，可是车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由远及近开到他身边，车上的人没戴头盔，远远地就冲他喊：“小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来找我的吗？大早上的怎么不穿衣服乱跑？愣在这里做什么呢？”

    莫凌扭头看到等了许久的人，却没露出一丝欣喜，只是非常茫然地说：“青翼，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末世重逢结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啊，还以为一两章能结束的，sigh。

    第117章

    人死后三天是要下葬的，中国的大部分地区都是这个传统，有的地方会按照死亡时间分为“大三天”和“小三天”，所谓“大三天”就是死在后半夜，这样第一天就是满满的一天，而相对的“小三天”则是死在前半夜，第一天只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还有不少地方，尚未结婚的年轻人和早夭的小孩下葬需要特殊规则，一般不需要停灵三天，而是尽快下葬，而且不能入祖坟。

    不过城市里都是火葬和公墓，也就没这么多将就，火化后停灵三天，举办个仪式再下葬也就完事了，还有的家庭干脆火化、下葬一条龙，当天就处理完了。

    但是无论习俗如何，很少有超过三天不入土的。

    但成野明显不在这大多数中。出事前三天，爆炸地各种媒体、救援人员、事故调查小组等等，相关人士全部隐没在其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杨修远和白靖然组织的人手也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在事件逐渐平息后，才派人混进去悄咪咪查探一番。

    白靖然动用的关系非常隐秘，因此也费了不少事，杨修远更不敢大张旗鼓地过去，他宁可大家以为这个年轻有才的影帝突然退圈失踪了，也不希望大家知道他卷入了这样的事情中。

    于是，等到基本确定情况，已经是第六天，而结果是，什么都没找到。

    还能勉强拼凑到一起的尸体里，没有和成野dna匹配的，至于那炸得到处都是碎肉，真的无法判断。

    但有一条信息让他们基本确定成野已经没了，据调查，爆炸起始点是一个一人高的实验舱，虽然调查小组没弄明白这个实验舱是做什么用的，但是杨修远他们心里都明白，爆炸发生时，成野就躺在里面。

    躺在爆炸源上面，找不到尸首，也在意料之中。

    杨修远很艰难地向林楚臣转述了这个结果，林楚臣听了却很平静，反应还不如白靖然厉害。他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十几秒后突然站起来走向卧室，杨修远和白靖然吓得赶紧跟上去，就见他从卧室的衣帽间里挑出几件衣服，有夏装也有冬装，从内到外都是齐的，衣服是很普通的休闲服，但光看款式，杨修远就知道这不属于林楚臣。

    白靖然在这里住过十几天，对这套房子的房间设置非常了解，这个巨大的主卧里有个嵌入墙壁内的衣帽间，不算大，也就两米宽一米深，放了两个人的衣服。成野这种咖位的明星，服装非常多，虽然很多活动都会有品牌赞助，但他本身也会买不少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甚至是演出服，还有每季度品牌送来的当季新款。但他并没有把这些衣服放在卧室，而是单辟出一间房间专门来放，而卧室里挂着的，则是他不需要工作时穿的，非常舒服随性的衣服，穿上就能拉着林楚臣去菜市场买菜的那种。

    而林楚臣拿出的衣服，就是这个衣帽间的，是成野平时最常穿，复用率非常高的衣服。

    “用这些衣服顶吧，还有这个，”他抓起墙上挂着的一串车钥匙，三两下把上面的钥匙扣卸下来，又从床上拿起一个抱枕，抱枕上绣着的是q版的林楚臣，“都是他喜欢的，常用的东西。”

    白靖然把钥匙扣和抱枕塞回林楚臣手里：“衣服就行了，这俩就免了，你留着做个纪念吧。”他说完就想扇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是说……”

    “没事，都是成对的，另一个我留着呢。”

    杨修远也同意白靖然的意见：“楚臣这个，放进去不好，上面还有你的头像呢。”

    林楚臣把那些衣服叠好，把抱枕和钥匙扣放在上面：“我不在乎这个，反正以后还得把我烧了给他呢。”

    杨修远和白靖然一时哑然。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白靖然找人买了个隐秘安静的墓地，然后在骨灰盒里放了两件贴身衣服，抱枕和冬装太占地方，林楚臣干脆烧了把灰塞进去，这事一度让白靖然头皮发麻。林楚臣这个人，本来就没啥顾忌，成野出事后他更是凡事都无所谓了。

    他们想着赶在头七之前下葬，否则魂魄找不到家，错过三天是无奈，错过七天就是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