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你去，我是说，无论能不能找到，咱们还是办个仪式，哪怕埋两件衣服呢，这么放着不管，不就……”

    不就成无家可归的游魂了吗？

    可他说不出口，他刚刚才安慰过对方，说没找到成野的尸体，就还有希望，现在却又说这种话。可他想了好几天，心里一直过不去，万一人没了——事实上，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没人送没人埋，死无全尸，还要当孤魂野鬼，杨修远几乎都不敢想。而且就算人还活着，虽然是不太吉利吧，但其实问题也不是很大，他们这些人又没有坏心，也不会下阵诅咒他什么的。

    但也许林楚臣不会这么想。现在对这件事最敏感的就是他，他也许会觉得这种行为就是在宣判成野的死亡，他也许会失控地大吵大闹，甚至动手。所以，杨修远死死地按着门把手不肯松开，隔着这扇门，好歹能隔着一点声音，不让外人知道。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楚臣只是用死水一般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便低下头继续准备开门：“好。你们准备好了，随时通知我就行。”

    杨修远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担心地看着林楚臣，林楚臣把门打开，走出门外，转身帮他把门合上，当门合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杨修远点头示意他说，林楚臣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杨思远，对吗？”

    杨修远如遭雷击，他震惊地看向林楚臣，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林楚臣却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你没说错话，是我猜的。我还猜到，成野不让你说的，他拜托你照顾我，却不让你兄弟相认。”

    杨修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把把林楚臣拉进屋，朝楼道里看了看，才关好门：“你……”

    林楚臣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不让你说，是怕我受不了，他还努力抹掉了所有关于杨修远的档案、实验报告，他甚至到最后时刻，都是想办法让实验室发生爆炸，引起大火，烧毁了所有资料，一点都没剩下，为此不惜自己拿命去拼。他和我不一样，我没有途径，没有人脉，没有手段，可他有，他完全可以拿着证据去找警方，想办法端了这个实验室。可是他没有，他手里握着一堆东西，却只是演了一场戏。因为他担心警方知道后，会有上层的某些人看上这个实验，那作为成功实验体的我还是难逃一劫。他还怕媒体把实验资料都爆出来，那样我就知道我究竟是谁了。”

    林楚臣玩着手里的车钥匙，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钥匙扣，是个很普通的款，一个圆形的塑料盒子，里面有一张手绘图，图片的内容是q版的成野努力伸展四肢搂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橙子。林楚臣的拇指和食指卡着钥匙扣的边缘，眼睛盯着那小小的q版图像上，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一个度：“那个实验，为了方便实验体融合，特意找了实验体熟悉的在乎的人来投射，杨思远最熟悉最在乎的就是他哥哥，但是他们在那个世界没有成为亲兄弟，而是阴差阳错成了爱人。成野他，他是怕我受不了这个刺激吧，爱了十年的人，居然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杨修远抓住他的手：“楚臣，这件事……”

    林楚臣打断他：“我确实觉得不舒服，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爱过的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死的事以后。相比之下，不过是和亲哥哥的虚拟投影谈了次恋爱，这能算什么呀？既死不了人，俩男的又不涉及生育后代的问题。更何况，”他盯着杨修远，“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林楚臣现在的状态让杨修远想到一个词——破罐子破摔，因为家里房子都塌了，所以没电了没网了这种本来很严重的事都不足为虑，不是不重要，是重要性排不到前面。其实到现在，杨修远心里也没过去这个坎，当时成野告诉他真相时，他气得几乎跳起来，而后就是浓浓的恶心感。他能想象，林楚臣在知道实情后会是什么反应，也是因此，他才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成野的要求，帮忙隐瞒这件事。

    “你和青翼其实根本就不像，他会做的，你大部分都不会做，我一开始确实有点混乱，不过后来，你们区别太大了，根本就是两个人。不过这个不是我今天要说的，我是想告诉你，你不用费尽心思瞒着了，我能理解那种感觉，看着人在面前又不敢接近，有些事在嘴边却不能说破。没事，你该怎样怎样，我其实还好，但比较抱歉的一点是我可能没办法叫你‘哥’。”

    “没事，这个不是问题。”杨修远皱皱眉，终于问出了心头的那个疑惑，“可我感觉我们把记录都处理干净了。”

    林楚臣勾了勾唇角，但那个笑容实在和没有也差不了太多：“但是人没有。你和成野的迫切度是一样的，他需要救人，你需要找人，甚至从你们俩的性格和感情持续时间上来讲，你的迫切度比他还要强。所以他在拿到线索后可以该拍戏拍戏，该开工作室开工作室，但你知道了一点消息，就立马辞职去找了。”

    杨修远点头认可，确实，他虽然比成野大，但确实没那孩子沉稳。

    “可是现在，他下落不明，你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还准备帮他带艺人。”

    杨修远本来还不太明白，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恍然大悟。

    确实，他明明这么急迫地寻找弟弟，现在眼看着实验基地被炸了，可能弟弟的线索就此断了，他却还悠哉悠哉地待在家里准备上班。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找到他弟弟了，而且他弟弟很有可能就在他身边。这样，再联系到和实验有关的人，反常的人，和他关系亲密，他方便照顾的人，如果他没在房子里藏着一个人的话，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林楚臣了。

    他们确实销毁了证据，却忘了掩饰真正的情绪。

    “成野帮你打了很多□□，但他一出事，这些□□就都散了，你这边没准备，于是我就猜到了。”

    杨修远苦笑：“没办法，我又不是影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没办法，下一章是单独情节。

    ps，预告一下，下一章成野出场。

    对了，成野的q版抱着的是橙子，因为林楚臣的昵称是橙子。

    第113章

    成野醒来的时候，正从三楼阳台掉下去，和他一起掉下去的还有碎玻璃、木条和人的尸体，他之所以能判断出那是人的尸体，是因为那一坨勉强还能认出是人形的骨肉腐烂发臭，上面还蠕动着各种寄生虫。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眼，他就要被恶心疯了。

    不过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在他前面掉下去的还有一个嵌了钉子的木板，钉子尖朝上，在他后面还飞出一个两米高的大柜子，成野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柜子做工很棒，实木的，简而言之就是，非常重，砸他身上足够把他砸死。

    成野简直要疯，这就是脑电波波段对不上的后果吗？没死于灵魂剥离，但进来后精神力虚弱，支撑不住肉体，而且十分背运，基本上都开头杀。

    他把眼睛一闭，认命了——不认也不行，他现在还飞在空中呢，他又没长翅膀。

    从三楼坠落不需要太长时间，很快，他的身体就着了地，肉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闷闷的，他尽可能顺着力道朝旁滚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因为太疼了，全身都疼。

    很幸运的是，他的着落点是土地，不那么硬，后背落的地方之前还有块靠枕，稍微帮他缓冲了一下，但即便如此，突然的压力还是震得他五脏六腑几乎碎裂，脊椎骨断了一样地痛，而且，好死不死的是，他的腿果然落在了那块嵌了钉子的木板上，钉子非常给力，颗颗尽根没入。

    紧接着，那个巨大无比的结实衣柜也到位了，直愣愣地拍在了他身上。他之前往旁滚了半圈，勉强把上身挪到了安全位置，没有在那巨大的阴影下，否则这一下他就直接可以领盒饭了。但是实木就是实木，直接砸在腿上也不好受，随着重物落地的响声到来的是断骨钻心的痛，他觉得自己的腿怕是废了。

    疼痛让他的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之前的钉子已经算不得什么，现在他的腿几乎被压扁，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夹在衣柜和地面之间，他看不到骨头是不是已经支出来了，但他的裤腿上全都是血，腿的姿势也不像正常状态可以凹出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疼得几乎晕厥的时候，之前跟他一起掉下来的那块人形腐肉，居然爬了起来，虽然那位亲也被摔得破破烂烂的了。他不得不感慨，这世界上，果然最脆弱的就是活人，同样的身体，看看人家死了以后的，身上还爬着蛆虫呢都能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成野也顾不上五脏六腑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扳住衣柜一角，用力上抬，企图把自己腿先拽出来。但他这个姿势根本使不上力气，再加上全身是伤，他绝望地发力，却无法将衣柜挪到分毫。

    眼看着那个人形怪物已经一点一点爬到他身边，他只能尽可能挪动上身，朝远离怪物的方向蹭，但他能挪动的幅度还是太小了，费半天劲还不如怪物爬一步的距离。

    这下真的完蛋了。他就算没经验，也能看得出来，这玩意八成是丧尸，吃人的。就算不吃，被咬一口也会变成那种全身腐烂臭烘烘的玩意，还不如死了呢。

    可就算是死，他也没准备要被一口一口咬死。他忍着灵魂剥离的剧痛穿越过来，可不是来给丧尸们加餐的。

    他翻找着衣服的口袋，他也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身上会不会带什么有用的东西。但翻找之后他就绝望了，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他看了看周围，手能够到的地方也没有钝器，身下倒是有一堆碎玻璃，但实在太碎了，割个腕的功夫都够丧尸把他啃完八回了。

    但他还是握了一块在手心里，他琢磨着割喉管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反正拿这玩意反击丧尸是肯定不行的。

    就在这时，从他跳出来的窗口，突然一个人纵身越下，落地后朝旁边打了个滚卸去力道，然后紧跑两步跨到他身边一脚踢飞了那个即将咬上他的丧尸。

    那人手里拿了把斧头，手起头落，简单麻利地料理了周围的麻烦，七八个丧尸，没够他砍一回合的。他处理完了能动的，又赶紧跑到成野身边来。

    那人从窗口跳下的时候，成野心头就是一热，而后他的目光就死死地定在这人身上，再也挪不开。

    模样完全不一样，可是身形、动作，还有感觉，他基本肯定这就是以后的林楚臣。

    “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这个人的声音比林楚臣要低沉一些，不过也还是很好听。

    成野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切地确认身份：“你是莫凌吗？”

    年轻男人一愣，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成野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进一步确认一下：“那，你认识青翼吗？”

    “青翼？”年轻男人英朗的眉眼皱了一下，“你是来找他的？你是他朋友吗？他是我……额，他是我哥。”

    成野终于放下心来，他也顾不上惨不忍睹的身体，放松地笑出声：“原来你长这样啊？哪里肌肉男了？”

    莫凌对于这个男人的状态很是担忧，他觉得他不仅身体受伤了，恐怕精神也受了刺激，总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肯定不是治疗精神问题，他伸手按了按成野的胸口：“胸骨没事，肋骨也没断，脊椎……”他俯下丨身，左臂从成野肩膀处绕到背后，尽可能地保持他身体稳定地向上抬了一点，右手伸下去摸了摸，“脊椎应该也没事，你试试胳膊能动么。”

    成野也慢慢缓过了一口气，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上身都没大问题，震了一下而已，头没着地，肩膀和臀部着地的，但应该没摔裂，主要问题在腿上。”

    莫凌看着那大柜子，估测了一下情况：“你的腿还能动吗？我把柜子搬起来，你抽腿？”

    “不知道，没什么别的知觉，就觉得疼。”

    “那先试一下，出不来赶紧说，我想别的办法。”

    莫凌跪在地上，双手扳住衣柜的上沿，深吸一口气用力上抬，衣柜和成野的腿之间形成了一道窄窄的缝隙：“抽腿。”

    “不行。”成野试了两次，根本没办法做到，他试图用手去搬，但整个下身的重量似乎很重，根本拽不出来。

    莫凌皱皱眉头，只好先将柜子撂下，他尽量轻了，但衣柜再次压上的时候成野还是疼出一身冷汗。

    “你等一会儿，我去找点工具。”

    不一会儿莫凌回来他，他带来了两块长相规矩的石头和一根粗木棍，他用这些东西简单做了个杠杆，将衣柜翘起来一些后压好杠杆另一端，而后拖着成野的上半身将人拉了出来。

    而整个过程中，成野没用上一点力气。他这具身体的体质好像特别差劲，没动几下就觉得全身无力，根本帮不上忙。他只能努力咬牙坚持着不叫出来，但身体的疼痛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他怀疑体质下降会导致痛感上升。

    成野的一条腿骨折了，另一条虽然小腿肌肉被压变形了，但基本上问题不太大，刚刚就是压太久变麻了才没知觉，等到拉出来后，血液很快循环起来，麻痒的感觉爬满了整条腿。

    “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到了落脚点再仔细包扎，这里太危险了，血腥味会招来更多丧尸。”

    成野自觉也没什么反对的资格，更何况莫凌说的都对。

    莫凌简单给他做了止血和加固，而后快速将人带离了现场。

    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住宅小区，莫凌在门口保安室翻出了一套衣服给成野换上，又把人带到了一动居民楼的地下室。

    成野不得不感慨，莫凌在末世的生存能力真的非常强悍，这并不只表现在强大的战斗力上，还有应变能力。干净的衣服没有血味儿，而扔到其他地方的血衣可以将丧尸吸引过去，选择住宅楼地下室，则是因为这里阴暗潮湿，容易掩盖活人的气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地下室的门是特制的，看起来就厚重结实，估计还能隔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房间似乎没有其他出口，万一他们被堵在里面，事情就难办了。

    莫凌看出了他的疑惑：“这是我在这里的一个据点，有吃的有药物，够撑几天的，而且这家挺有先见之明，挖了条通道通到小区外面。”莫凌给他示意了一下，地下室角落里有个大水缸，水缸下面就是洞口，仔细看其实挺奇怪的，但是地下室只有半窗，屋内光线昏暗，成野之前确实没注意到，“不过这通道也不太好，因为其实是连着下水道的，万一大规模降雨，这里就淹了。”

    成野笑。

    莫凌边说话边把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库存都找出来，他递给成野一袋压缩饼干和一瓶水：“你吃这个吧，其实还有泡面，不过都过期了。而且也没办法泡，只能干吃。”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评价，“挺难吃的。”

    拧眉的表情让他这个人突然变得鲜活生动起来，这个有点话唠，对人毫无戒心且精力充沛的年轻男人，和他记忆力那个随时会不安，对危险非常警惕，平时不是发呆就是补眠的沉默男人一点都不符。成野推测了一下，莫凌现在可能也就二十岁上下，就算是二十岁，那丧尸潮爆发也已经三年了，他过了三年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性格，看来那个他还没见到的虚拟人物真的把他保护得很好。

    “你这腿伤得有点严重，可能得回到基地才能处理，我这里只有酒精绷带和消炎药，只能处理小伤。我明天带你去基地吧，今天先忍一下。”莫凌虽然这么说，还是尽可能地处理，消毒和包扎是必须的，腿骨还需要重新加固一下，虽然他觉得这其实无济于事，这个人的右腿恐怕是废掉了。

    这种伤在丧尸潮来临之前是很容易处理的，都不用进专业骨科医院，但现在，随便得个感冒都会死人。医疗跟不上，人就会特别脆弱。

    “我看看你其他伤吧，都得处理一下，感染了就麻烦了。你有被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