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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狠戳着前边的盘子,好好一盅南瓜羹被戳得稀烂,看着便毫无食欲。福伯站在一旁悄然叹气,不知道俩人又闹什么别扭,明明一早便起来等着小少爷回府,还特意嘱咐厨房全做了小少爷爱吃的菜。

    “离元,你和他怎么说的?”老鼠吃完饭便溜出门去了道观,这事他一定要问清楚。

    白发道长兀自打坐,简单明了地回答他,

    “游学几日,今日回府。”

    咦?既然如此,沈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生气了?他这回是不告而别,生生消失了数日。定是生气了,老鼠垂头丧气地想着。也是,若换作自己,怕是都不想理会了。

    回府路上,买了钱串子揣在兜里。天气寒凉,只是走上短短一炷香的工夫,怕也会凉得彻底。放在兜里用手暖着,兴许还能多热乎片刻。

    钱串子是俗名,本是叫作牡蝶糕,但因长相颇似一串一串铜钱,故笑称钱串子。遇见他之前,高高在上的沈相不食人间烟火,连勾栏酒肆都不曾去过,更不用说这些摆摊在犄角旮旯处的油糕铺子了。揪几块面团,在指尖搓成小圆,又用短竹签子正中穿好,不过食指长短,上头裹上枫糖浆,洒上芝麻粒,溜进大铁锅里炸,不时就捞上来放在网上滤油。一口咬上,传闻里便如同蝶恋牡丹一般,再难离口,一串吃完犹不满足,下回哪怕隔了几条街也是要绕着路去买的。老鼠就极爱这吃食,一日出门,便央着沈苓去买,笑着递给他一串,沈苓不乐意吃,他便强行塞了一口,不多时,那一串便全入了沈相大人的腹中。于是老鼠在一旁挤眉弄眼,笑得开怀。

    想到这里,脚步也轻快许多,兜里的钱串子暖得正好,热乎乎一直漫到心尖。推开门,果然看见坐在案后的身影,持着书卷仔细读着,时不时勾上两笔,眉眼也柔和下来几分。应是读到了正中心怀的策论,这人总是这样,看上去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但心里却比谁都热忱,自有一套治国安邦、辅佐君主的想法,又不会主动说予别人,总是闷在心里头不露声色。之前有选人入仕的官考,他亲自去了翰林院审查考卷,有中意的言论他便会露出此时这幅表情,点朱砂画圈,便认了那人。几位老臣在侧亦是不敢多言,先前用钱打点过的考生自此希望落空。谁不知面前这位年轻的丞相冷酷无情,若让他知道了其中的门道,可不得一声令下,统统入狱。罢了罢了,还是莫招惹的好,今年考不上,那便明年再帮其打点,总是有机会的。但若因此丢了性命,可就不划算了。

    把钱串子从兜里小心掏出来,先就近放在了桌子边缘,又见沈苓无动于衷,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往红木案正中顶过去,然后巴巴地瞅着还在看书卷的某人。

    沈苓任他动作,好似全然不知一般,端坐着,也不看他。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沮丧。少年低垂下眼,无精打采地走了。

    听到门合上的声响,一直静坐的男人终于挪开了定格在纸张上的视线。案中央摆着一团皱得乱七八糟的油纸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五根钱串子,不知何时全部挤成了一团,一个黏着一个,卖相全无。拿起一根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几乎冷透的钱串子全部被吃完,独留一方重新叠好的油纸包放在案中央。

    夜里少年偷摸进来,见到空荡的纸包,开心地笑了。

    “到底没枉费小爷的一番苦心。”

    似乎与之前一样,似乎又截然不同。自那日身子恢复回到府里,他虽如同往日里那般无二,一如既往的开朗活泼,却感觉到沈苓在不断疏离他。他越接近,沈苓越陌生,陌生到老鼠几乎认不出来他是谁。

    又一日晚膳后,他去书房催他就寝。沈苓仍是用那句说辞打发他,每每这样,老鼠心底的不安便会发酵。他有意纠缠他,“那我在这里等你忙完。”

    沈苓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不了,今日公务繁忙,你且先去歇下吧。”

    与上一句说辞有什么区别。老鼠紧咬下唇,拳头握紧又松开,到底抑下了吼他的冲动。他真的不明白沈苓这是怎么了,他已经回到府里七日,若是因他不告而别生气,断然不可能这么久的。肯定是别的事情,也许沈苓是厌倦他了。他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老鼠罢了,化作人形了也只是个只懂得吃喝的享乐少爷。

    若真因为此,那他是不是......

    试着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也不再缠着沈苓做这做那。有时候,端着福伯送上书房的点心碟子跑到院里凉亭那去。小小咬上一口,其余捏成小块儿丢到湖里。不一会儿,金黄的鱼群蜂拥而至。里头有一尾长得格外喜庆,该说是老天爷的玩笑吗?通体赤红,偏就眼圈那一边一圈白,环得将将好,把眼睛套在正中央。

    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径弯腰往水面凑去。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大约还有一小臂距离吧,清澈的湖水倒映出自己复杂的表情,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眼底已积满悲伤?

    方才的那尾鱼早已游走不见踪影,一点一点扯回自己的身子,扭头再见桌上的糕点盘,是雕成小花状的桂花糕,小老鼠最喜欢这些吃食了。以前在吴瑄宅子里吃够了馒头冷饼,常常夜里打着饿嗝幻想着如今的生活,没有胆子想的美食珍馐这么一顿一顿摆在眼前,却没了享用的欲望。

    只因那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冷淡态度,小老鼠惊觉自己的生活已然乱套。心里有些慌乱,再怎么故作姿态的潇洒,告诉自己离去是迟早的事。可根本没法忽略自己的真实意愿,他想留下来,他想陪着沈苓。但他不想要这样的沈苓,虽然说不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地顺着他,还是一样地会在入夜后抱着他入眠。可当他想去亲近他时,沈苓可能自己也没察觉到他自己不经意间后退的脚步,而晚上的拥抱都是沈苓以为他睡着了,才轻声上床环住了他。

    泪水突然决了堤,难以言喻的悲伤心情将他吞噬。小老鼠有些委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既然厌倦了,那就敞开说清楚啊。那样子的话,他会离开的。纵然有再多不舍、再多牵挂,他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去的。“所以,一句话就好。沈苓,你只要给我一句话就好。”盯着回廊里的灰衣身影,少年轻声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本文所有内容皆属虚构哈,请大家不要当真

    第12章

    墨云回来后,红娘有来过几次,离元也来过几次。

    起先红娘不遮不掩,直接敲大门进来,小老鼠还有些担心。可见沈苓丝毫不在意的态度,心里跟被针扎了一般,便也赌气不再多言。红娘来府上的用意,老鼠不懂。有时只是过来聊两句,有时只为了送来一盒点心。他以为红娘是担心他的身体,于是每每强打起精神,笑得开朗,一如之前的他。沈苓是从不曾现身的,听过福伯禀报就进了书房,直到红娘走了才出来。换作以前,墨云不会多想什么。现下他这般,墨云只觉心头更添一层沉重和滞郁。

    这次红娘上门没有逗留,只告诉他她近日里要出远门一趟。若出了什么事就去找臭道士,她已经打好招呼了,臭道士不会置他于不顾。老鼠边点头边应着,他知道狐妖以媚术惑人,每逢年劫要闭关修炼,否则术法便失了功效。所以红娘必须得出去修炼一段时日。

    以前也是这般,红娘对他总是放心不下,每逢要出城一段日子,就会来找他仔细叮嘱一番,活脱脱跟他亲姐姐一般。老鼠喜欢这种感觉,心里暖烘烘的,好似天上的云朵烤热了塞在心口,茸茸的,热热的。挥手和远去的红色身影告别,眼眶里却没来由地起了一层水雾,晶莹的泪毫无预兆落下。为什么会有,这么悲伤的预感?

    这日已近晚晌,有太监上府急召沈苓入宫。老鼠举着碗不知所措,略微失神,便错过了放下的时机。那太监显然是生气了,吊着眼看他,不满的意味明显。福伯看着发急,忙从身后偷偷撞了撞他,老鼠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放下饭盏,躬身作揖。不大不小的冷哼声,恰好让所有人听得分明,尖酸刻薄的话也随口而出,

    “便是再没规矩,也不当看不会眼色,不过是个......”差点顺出嘴的词被颇有用意地隐了下去,眼神里的鄙夷又是那么露骨。

    老鼠抿紧的唇几乎发白,强行压抑下去的颤抖还是让旁人肉眼可见。福伯知晓这人是看到主子去换官服了,才敢这么肆意妄言。刚想发作,衣角被少年扯住,带着让人心疼的颤动。老鼠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福伯接下来的动作。后又深深俯下身子,朝太监谢罪。

    “小人出身贫寒,不识规矩,还望大人海涵。”

    正巧瞥见沈苓过来的身影,原本气势凌人的太监一下换上堆满笑容的脸,“哎呀,小少爷这是做什么,怕不是要折煞了老身不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便作势要去扶他,被一只手挡住了动作。

    沈苓扶住他,皱紧眉头道:“这是干什么?”

    老鼠错开了对视,看着地面摇了摇头,回答他,“没。”

    沈苓随着太监出门后,福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道:“小少爷不要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杂碎,呸!”狠狠啐了一口。

    老鼠笑了,“没想到福伯还会说粗话呢。”打趣地说。

    印象里,福伯就是沉稳的长者形象,乍一听他这么说,颇有些违和感。

    “粗话算什么,别看福伯现在这样,年轻时也是好汉一条,行侠仗义的。要放在以前年轻气盛的时候,这些狗东西,一拳一个,全都得给我跪在地上磕头认错!”福伯说得兴起了,还双手握拳比划起来。

    老鼠笑得开怀,便捏着块糕点小口咬着,听福伯海侃。月夜漫漫,有多久,相府里再次被笑声充盈。

    夜间的宫殿,处处掌上明灯。不是想象中的寂静严肃,还未踏进回廊,便听到笑闹声传出。沈苓眉头紧锁,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太监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直接顿下脚步,催促他,

    “沈相还请快些步子,太岁爷还在等着呢。今日有贵客上访,太岁爷设了酒宴。”

    齐元帝讲求排场、喜好奢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隐约传来的汉话语调奇怪,更像异族人。眸色沉了沉,他不明白此番齐元帝召他入宫的用意何在。

    登上正殿,果见几位异服之宾按次坐在下列,齐元帝端坐在上方龙椅上,而后是三拜九叩,礼数周全了。齐元帝微醺的声音传来。

    “爱卿不必多礼,来人,给沈相赐座。”

    没有召其他臣子进宫,沈苓余光扫了大厅一转,都是边疆几个大族里举重若轻的人物,坐在最前方的是西边戎族,前一段日子还在不断滋事,眼下竟然......

    “沈相可是我朝数一数二的才俊,戎金兄可还中意?”齐元帝突然开口笑问。戎金正是戎族的首领,自沈苓入殿后,便一直注视着他,眼神毫不客气。

    “嗯,皇上好眼光。沈大人玉树临风,又听闻满腹文采。”

    齐元帝笑道,“沈相是状元出身,文采不在话下。”

    沈苓刚想开口问询,就被那戎金的一番话惊得再也动不了分毫。

    “如若真能攀上沈相的高门,是舍妹的福分。只是不知沈相意下如何?”

    没有沈苓开口的机会,齐元帝直接接过话头,

    “沈相一向对男女之事不作心思,眼下朕便自作主张替他应下,想来沈相不是个拘泥的人,应是不会有什么意见才是。”齐元帝淡淡扫过沈苓一眼,是不容拒绝的决绝。

    心下猛地一震,忘了礼数,直直站起来,面色铁青地看向齐元帝,紫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当着这些人的面替他应下,就是为了让他没有反对的余地吗?戎族一向是西边最大的隐患,以野蛮凶狠著称,前一段时日的不断滋事已经让齐元帝很是头疼。现在如果成了这门亲事,既不用再担心戎族的叛乱,也是对他上了一道枷锁。齐元帝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一石二鸟的计划,当真打得一副好算盘!

    “爱卿可是太过兴奋了?嗯?”笑着说的话里,满是威胁。

    君无戏言,他如今再反对已经没有用。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去触齐元帝的逆鳞,但是那双异常晶亮的黑眸一直浮现在脑海中。墨云......

    难以言说的痛感狠狠攥住了他,也许从这时开始,一切都错了。

    “皇上。”

    宴席散后,沈苓随着齐元帝进了御书房。直接跪下,他知道齐元帝留他的用意。

    齐元帝瞬间脸色乌黑,冷着声音道,

    “戎族公主生得貌美,朕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满!”

    “臣,心有所属。”

    “就是那红衣女子?本来风言风语朕是不信的,眼下看来,也怪不得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一掌拍在金案上,双目怒瞪,震怒斥责。

    红娘上相府总走正门,想必是被有心之人拿来说道,历来不沾女色的丞相大人,三番两次接纳了生得妖媚的红衣女子,正是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好材料。见地上跪着的人没有否认,齐元帝不由叹了口气,芜妃一事是他内心的结,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沈苓,于是放缓了语气劝慰他,

    “爱卿还是莫过死板了,你也知晓如今的情势,悔婚定然不可能,近年来国库亏空厉害,当是休生养息的时候。朕可以给你个承诺,只要你愿意娶了戎族公主为正妻,朕不会去过问你婚后的事,你可以娶那个姑娘为二夫人。”

    话已至此,沈苓不愿多言其他,便寻了理由退下。

    本是有着和煦暖风的季节,一路上却冷得发寒。一再地退让、一再地压抑,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更难承受的痛苦。应该有些动作了。

    本就冷漠无情的眸子,更如结了冰霜。

    推开院子侧门,本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却真见到了异于平常的场景。

    亭中心,福伯说得起劲,旁边有锦服少年抱着酒坛子笑吟吟地听老者说话。一派和乐融融。只是酒气颇重,尚还走在廊桥里,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沈苓无奈摇头,加快步伐朝湖心亭走去。

    福伯看见他后,就停下了动作,退到一边,向沈苓解释,

    “小少爷心情不好,老身就说了些陈年烂谷子的事逗他开心。”

    “心情不好?”沈苓蹙眉。

    福伯还没来及回答,就有一双不安分的爪子缠上了沈苓的脖子,只见一张酡红的艳丽脸蛋从身后凑了过来,边嘟囔边打着酒嗝,

    “你...嗝...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