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二

    黄昏的余晖落在和室中，驳杂出一片橙色的光影，目之所及皆被这般颜色晕染。

    和室里坐了三个人，又或者说只是两个人，另一个，如果宵风晚走一点定能认出——六条壬晴。

    他变了很多，并不是外表上的变化，尽管这方面确实也无端有了一点差异。

    他就像孤高万里之上一块不可企及的碑铭。服部想。

    是啊，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人类，而是“神”了。

    一季递了一杯茶，“六条壬晴大人。”

    壬晴盯着水面的光影看了半晌，淡漠开口，“服部先生，你输了。”

    服部沉默许久，不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输了吗？”

    “还没有，”一季道，“宵风君还没有做出选择。”

    服部摇摇头，“一季，耍赖可是不行的。”

    叹了一声，服部看向壬晴，他在那双苍青色的眼睛中看到其中泛起的金色瞳光。

    “你们总是能出人意料。只是，既然你杀了风魔，又何须对灰狼众费这么多心思？”

    壬晴也看向服部，“这个世界不需要疯狂的智者。”

    “疯狂吗？我却认为这个世界比人类疯狂得多。”服部道。

    “一切都会结束，世界、人类，然后一切又将重生。”

    “人类的欲望造就了这一切。”一季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带着不明显的愤怒。

    壬晴道，“一季小姐，欲望不是错的。因为贪婪所以不知停歇，因为懒惰所以得以进步，因为自私而促进资本扩张。历史行进的背后不乏丑恶，利与弊却是永恒存在的。”

    “无限制的罪恶让一切走向了末路。”一季道。

    “但是至高的存在依旧心怀怜悯。”

    “为什么？”

    服部炵十郎眼中闪着晦色，那双眼睛看过了太多的是是非非。

    “因为人类最大的善——爱。”

    服部和一季皆是一愣。

    “服部先生，一季小姐，人类从没有穷途末路。这个世界有多少恶念就有多少善念，善与恶互相轮回，秩序维持着世间的真理。”

    “这个轮回难道就不能打破吗？”

    “可以，届时世界便会崩坏。”

    一季咬牙，“真是残忍的神明。”

    “一季，”服部打断她，“即是神明，又何来残忍？”

    壬晴淡道，“神明编织世间万式，是为了世界更好的延续。”

    “服部先生，你明白了吗？”

    和室内陷入良久的沉默，服部一叹，“若无恐惧，则无渴望这样的道理我竟花了这么多时间去明悟。”

    服部闭上了眼睛，一季想说什么，终归却是不言不语。

    过了这许久，茶早已冷掉了。

    壬晴站起，终究是没有喝下那杯茶。

    “等一下，”服部再睁开了眼睛，长年如雾迷漫的双眼中多了几许清明，却也更加晦涩难懂，“壬晴君，你真的不恨吗？灰狼众曾给六条家带去的灭顶之灾。”

    “恨？”壬晴停顿了下，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六条家的惨剧早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真要细究，该从千年前说起？还是从那日夜轮转的命运说起？

    “我没有恨。”他道

    不是不恨，是没有恨。

    服部说不出话来。

    光影交错，当最后一抹落日余晖从和室消失时，神明也已离去。

    一季打开灯，屋内再次有了光亮。

    “服部先生。”她垂首道。

    服部撑着腿站起，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际昏沉如一副泼墨画布，东边已有启明星跃然纸上。

    转过身，“走吧，一季，我们还有能做的事情。”

    少年就在昏暗的廊前静静等待，他依旧在等待着，只是这一次或将不同。

    宵风四顾张望着，眼底倾泄出几分怀念。

    真正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再回到这里了，这个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看什么？”雪见嘶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宵风摇摇头，委婉的说，“有点乱。”

    “哦，是吗？失礼了。”雪见这么说着，却没有收拾的意思也没有情绪外露，只能在他满脸的胡茬和眼底的青黑中看出身体的疲惫。

    雪见站起来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宵风，自己则捧着杯子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润过嗓子，才抱手道，“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完，然后滚。”

    宵风双手贴着杯子，过了会才道，“对不起。”

    “哦，还有吗。”

    “……谢谢。”

    “嗯。”

    雪见罢罢手，“现在可以滚了吗？”

    宵风收紧了手，他实在不擅长修复和别人的关系。

    但是，雪见很重要。

    “雪见，不是你的错。”

    宵风低下头，“你恨我们吧，会轻松一点。”

    雪见蓦的放下杯子，杯底和桌面相撞发出剧烈的声响，水花溅出，晕湿了实木桌。

    “你以为你坐在这是因为我原谅你了？”雪见冷笑，“我的爱恨和你有什么关系？别搞笑了，你们只是叛徒而已。”

    “如果打一架能让你出气的话……”宵风犹豫了下，还是道，“但是我不会束手就擒。”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揍吗？”

    “我不用气罗。”

    雪见冷眼瞧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的所有格斗技巧和忍术都是我教的，你拿什么资格和我打？”

    宵风顿了顿，喃喃回道，“对不起。”

    雪见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怒气，“说对不起之前起码先反思一下都做错了什么吧？”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宵风抬起头，眼睛里一片氤氲，“但是我没时间去一一改过了。”

    雪见一滞，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宵风的眼泪。

    是什么时候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宵风会笑，会哭，会在乎他人了？

    雪见颓然的闭上眼睛，他问宵风有什么资格，其实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灰狼众救了宵风，却也害了宵风，他照顾宵风，像照顾小猫小狗，他自己都不敢自诩为宵风的同伴，又拿什么立场去指责宵风？

    很多事情，看透了就显得卑劣。

    “你走吧。”

    雪见别过脸，“就当做我们从来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