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真应该尝尝今天的鹅肝酱，凯撒需要为它喝彩……喂喂？”

    云雀看了一眼手中的汉堡，再咬了口，手机塞进包里，口里像是一团沙子，很干，细细碎碎地响，赌气一样一口吞了剩下大半个，噎住。六道骸不在附近，不能及时地递水过来。抓起一瓶矿泉水朝嘴里捅了捅。

    中午饭算完了。

    桌上还有很多文件。嘈嘈杂杂地堆起来，倒下去砸死人。报表数字粘稠成一团，他觉得更热了，伸手拿起空调遥控器，像以前揍六道骸一样，死死地按了几下。六道骸总是嘲笑云雀居然做起了这样严肃的工作，一板一眼拼死拼活，不符合云雀的性格。

    云雀是什么性格。

    总是要长大的吧。总是要收敛一下的吧。起码入江是这样希望的。只是来得这般彻底，六道骸说这也是云雀的性格。极端走起来累，也险，完全没事找事。哦……他笑眯眯再补充一句，云雀是与天地人斗争了之后，爱上了与自己斗争。

    没有谁生活得不费力气。

    下班的时候又被人堵上，女孩子站在门口，脸上的神色似曾相识。云雀也不想探究那是什么，抱着双臂打量，等待对方开口。六道骸说六点过来接他，迟到一分钟就让他悔不当初一辈子。还有十分钟，他闲的没事，就等着。

    “云雀……桑……我……”

    云雀慢慢穿起西装外套，歪头等她继续。

    “云雀桑~我喜欢你哦~”六道骸侧身站在门口，一脸的兴致盎然，吹吹口哨，表白什么的，熟练到不行。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的哦。

    女孩子有点惊恐地打量着他们，六道骸笑意盈盈的样子，像是最老旧电影的切换，一帧一帧，

    一闪一闪，还有默默的对白，打在晃动的黑底屏幕上，白花花的字。起伏的情绪都被处理成缄

    默的停顿。

    云雀看起来有点烦躁，他常常想生活中很多事很多伤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不像这漫长的时光来得一而再再而三。他走到门口，拉着六道骸的领带，拽到面前来，看着女孩子，一字一顿地

    说，我男人。

    车飚得很快，轻松达到国家标准，跑起来像是飞，六道骸一边捂着心口痛着爱车像是被刮鳞的沙丁鱼，一边小心翼翼抬眼看驾驶座上的那位。云雀看起来神色不太好，岂止不太好，太不好。车外的路灯照得人眼痛，云雀的侧脸隐隐错错，总是有种稍不注意会砍人的错觉。

    他总是觉得有些事情压着云雀，太累。只是云雀自己没承认累，他自然没有发言权。其实每个人的人生也像是被刮鳞的沙丁鱼。一点点地磨掉一些不感觉痛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想起老旧宅子里的童年，充盈着率性自然与胡作非为。六道骸想了想，再确认安全带扣紧：“你……还记得入江……”

    手机铃声。

    放下电话，苦笑：“入江丨防和谐丨哥哥他……住院了。胃穿孔……也许。”

    云雀掉转车头，姿势帅得撩人，没侧头：“白兰在做什么。”

    “陪着吧……也许。电话是医院打过来的。”

    “陪着？新西兰离这里有多远要我提醒你？”云雀撒完火，一脚猛轰油门，前方安全杠正好以微妙的角度擦过公路防护栏，火星四溅，“打电话叫他回来。”

    六道骸对着电话一阵嘲笑，白兰在另一端的表情有多精彩，不得而知，正眉飞色舞，云雀示意六道骸把电话拿到他耳边。云雀没动手，他动口的时候也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白小兰。你到底在干什么。”

    很有年代感的称呼。

    电话两头共享着不珍贵的沉默。六道骸看着火星要溅出来，拿回电话，叹了口气：“白小兰，我……最喜欢云雀，云雀恭弥，你呢。”

    伤害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容不得像着漫长的光阴来得一而再再而三。只是耐心的等待，竟也不像是时光的耗损，一鼓作气并不能坚持到底。年少的很多事，在光阴的擦刮之中，失去了一些模样，竟然不痛也不痒。就像是入江丨防和谐丨哥哥期盼的，长大。

    六道骸挂了电话，转头看云雀，眼神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楚：“有……什么事吗。”

    他有时很想对面的云雀一拐子打过来，他再掏出三叉戟还击，迸溅出来的叮当声响就像是喷泉里的水花。很简单。然后在两人都累到在地的时候，抢夺一盒小熊饼干。

    多简单。

    “我……”云雀抿抿唇，他还是有自己的执拗与骄傲，有些事宁愿烂在心里，也不愿意讲出来，特别是对着六道骸。

    房子对面是一个寡居的基督教老太太，偶尔他会帮她拿购物袋走上斜坡，在前面等着，老人家就慢慢走上来。后来，连购物袋都不愿意让他碰到，眼神像看着什么不洁的东西。有什么想不通的。惊恐的眼神他也看过不少。竟然千篇一律得烦人。

    社会异类会被人排挤。就算是少数服从多数也要活活压死。

    他又想起被刮鳞的沙丁鱼。处理之后，挤得紧紧地塞进罐头里面去。每只都长得一模一样。

    今天没有开车，让六道骸来接他。平时是不肯的，只是今天……他的车上被人喷上了些东西。看得恼人，没什么创意，云雀恭弥是谁，既然找不到凶手就连带责任一个不放过。每台车都不能幸免，颇为壮观。

    想着那个场景，他有点想笑忍住没有拉开弧度，六道骸反而在旁边笑得双肩抖，一手揽过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真好。

    云雀腾出一只手来打掉六道骸的禄山之爪，轻描淡写：“不一样了。”

    “是啊是啊……不一样了。”六道骸点头赞同，“以前的你，会敲了所有的车。一个不剩。”

    “闭嘴。”

    “换话题？……白兰他……”顿了顿，“会怎样。”

    “能怎样……我的弟弟，坚持不下去我就废了他。”

    六道骸想着觉得有道理，入江丨防和谐丨哥哥和白兰一拉一扯晃晃悠悠过了十年，也没个结果，或许是状态使然，或许是，他和云雀过得不怎样，起不了榜样作用。再厚脸皮如白兰也会找个借口喘气，要说放弃，还真是将白兰想得太好相与，点点头又加上一句：“算我一个。”

    他才不会放弃。就像六道骸和云雀不会中途逃离一样。六道骸追得那么辛苦，贯穿了他不完整的少年，云雀坚持得那么辛苦，还会一直贯穿下去。怎么会中途逃离。

    白兰回来已经是午夜4点，风尘仆仆的样子，冲进入江的病房，也不管病人静养什么的，晃醒了入江，云雀想冲上去拦住他，六道骸把云雀扯回家。

    入江睁眼的时候不意外看到白兰，也不想勉强自己笑，微微点头。

    “小正——问我吧。问我最喜欢什么。”

    入江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痛，胃也痛，神经也痛，闭上眼睛，突然笑起来：“白兰最喜欢……什么？”白兰没有回答他。虚应一样的笑弧拉开，眼神里含着天真和残忍的光。从小重复着长到大的话语，他没有回答。回答了又能怎样，小正可以容忍他一时的任性，容忍不了这么一世。

    和他在一起，就是一世的任性。

    他的哥哥，就是这样认为的。

    “白兰……不想要巧克力吗。”入江轻轻地开口，吐字却很辛苦，白兰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吃巧克力，一直吃一直吃，上颚戳出血来，一直吃，吃到吐，吃到胃穿孔，塞进去，好像填饱了胃，就填满了心。顿了顿，带着平常一样的笑，“很多很多巧克力……可以吃……一辈子。”

    一辈子。我……最喜欢小正。很喜欢很喜欢。

    白兰呆呆地想到。

    “喂……六道骸。”

    “恩？”

    “小熊饼干。”

    “啥？”

    “打一架吧。”

    “哦……好。”

    《我爱我家》番外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