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打电话给加油站让他们送油啊。”

    “哦，还有这办法啊。”叶修恍然大悟。

    “能不能有点常识啊。”

    刘皓翻出手机给加油站打了个电话，叶修看着他，难得有点怀念，以前在队里这些杂务都是刘皓负责的。记得有一次去比赛，一个队员定错了机票，面对着正准备出发的队员们，不知如何是好，告诉了副队。

    叶修那时也是远远地听着，当时刘皓大发雷霆，那个队员更急了，说要不和队长商量一下，刘皓更气了，直接拿水瓶敲了他一下，说这点小事还告队长，几岁了你？

    行了行了，先上车，刘皓摆摆手。然后在车上刘皓全程都在讲电话。叶修虽然不管，但叶修也知道，战队的行程很紧，除了队员的安置、两个战队的交流时间，还有老板们、赛场主办人的会面，叶修本来想要不要管管的，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等去到机场，刘皓已经成功交涉了航务，把航班换回来了。

    当时叶修心里还是挺赞许的，但现在想想，刘皓当时可能不是觉得不告诉自己也能解决，而是完全不想告诉自己吧。

    想要完完全全承担起副队的职务，即自己不想做的事，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这一方面也说明了刘皓的自卑。作为副队，实力却不足以和队长搭档，能为战队做的事也仅此而已，所以不想连这个位置也失去。

    所以刘皓才会讨厌自己说他“不务正业”，这些任务曾是刘皓给自己的保护伞。

    现在的刘皓看清了自己，但也看得太清了。叶修想，难怪当时刘皓和我说那些时，我会觉得有些违和。

    我以为刘皓会和我抱怨的，抱怨我当时如何不在乎、如何忽视他，害他承担了那么多，害他过的那么辛苦。

    可刘皓没有，他把一切的错都归到了自己身上。这说明刘皓在自我厌恶，他迫切地想改变自我，把过去那个虚伪势利、长袖善舞的小人抹杀掉。

    这样想，那现在这一切也说得通了。叶修有点无奈，但他觉得他有这样的义务，刘皓都为此而改变了，他也不能重履旧绪，他要把刘皓这死穴中拉出来。

    “我看电台换人了，你辞职了？”叶修问。

    “嗯。”

    “怎么辞了？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这都第几个人问这个了，就那么合适吗？”刘皓笑笑，可叶修硬是从中看出了隐藏着的苦涩。

    “是啊。”

    “哪有。”刘皓摇摇头，笑得更苦了。哪有很好，看到电视上的自己就会想起在嘉世的自己，总是像带着张假面具，看了就犯恶心。

    “没有，你很好。”叶修笃定，“虽然经常走神、不专心、状态不稳定又幼稚，但除此以外都很好。”

    “有礼貌、年纪轻轻就很会待人处事、做事有条理、可靠、善解人意、温和、体贴。”

    刘皓惊讶地抬头，他发现叶修很认真，这个神情刘皓太熟悉了，和叶修还是他队长时一模一样，刘皓心头一紧。

    “在你看来，过去的刘皓有那么不好吗？”

    “我……”刘皓说不出话来。

    以前我懒得管你，现在我不会再这样了。就凭你那次对我所说的话都出自真心，我也该和你实话实说。

    这样想着，叶修说，“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也差不多该放下过去了吧。”

    车内的空气一下子沉寂了，沉默半响，刘皓冷笑一声，“说什么呢，你不也很讨厌我吗？”

    “明明对我一点都不在意，就不要装作很介意了。”

    “说真的，我以前就一直在想，当时吴哥退役，你是不是想要一个副队才提拔我的，一个即能帮你管理战队，又能配合你的，吴雪锋的替补。”

    刘皓冷言冷语，叶修想这人终于是露出真面目，仿佛之前的诚心忏悔都是装出来的。那一次在火锅店的会面双方都有所保留，这也是没办法的时，时间过得太久，他们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这个他们过去的敌人。

    冤家易结不易解，要解开过去这个心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叶修从来都很怕麻烦，特别是在这方面，但他却希望，若是可以的话，能和刘皓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为过去的事做个了结。

    “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喜欢你，以前觉得你拉帮结派，把精力都放在别的事上。但其实我心里说不定是庆兴的，雪峰走后我确实很不习惯，而你又能完美地把这些工作接下来。”

    “有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清楚，当时一门心思只想打荣耀。”

    “但我又害怕会害了你，你当时还小，我挺怕你因此耽误荣耀。我也挺矛盾的，可能对你过于苛刻了。”

    “之前你说我打压你不让你出头，我当时只觉得你无理取闹，但现在想只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给你这样的感觉，我……”

    “叶哥……”刘皓打断叶修的话，他微微低头，垂下眼，显得很沮丧，叶修见过他虚伪亦见过他刺激的一面，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在我刚知道我能成为职业选手的时候，俱乐部就告诉我，战队需要一个像吴哥那样的副队，也许会选上我。”

    “嘉世表面是豪门战队，但实则外强中干，商业化道路走得很艰难。”刘皓叹口气，陷入了回忆，“有时候看到陶轩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商人，也没什么行商的天赋，为了撑起嘉世吃了很多苦，我也为了当好这个副队，搞得后来耽误了荣耀。”刘皓苦笑。

    “我当时找你不是为了抱怨的，过去我很讨厌你，可现在只有迷茫，感到抱歉感到后悔，但更多的确是无可奈何，就算现在给我一次机会回到过去，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拯救嘉世。”

    刘皓闭闭眼，或许平常人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过去，过去也不会改变，可他其实并非后悔过去做过的事，道歉也并非真情实感，但对过去无法完成梦想的遗憾却是真真切切的。

    “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我们知道你很努力，我们也尽力了，可嘉世还是在走下坡，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

    面对当时持续下坡的嘉世，叶修以为是因为队员实力不够，刘皓以为是因为俱乐部不齐心，各怀鬼胎，陶轩觉得是叶修能力下降了。为了嘉世都努力过了，可大家的心思得不到对方的理解，从而恶性循环，最后矛头直指叶修，才酿成了这样的结果。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我找你，也许只是为了找个答案，不然我放不下。”刘皓说。

    叶修想，大概是因为年轻，年轻有朝气能拼搏，但稍不留神就会犯错，无法理解他人，幼稚，妄自菲薄，都是青春的特征。

    “但都过去了，刘皓，而且那也不是没意义的。”叶修说，“退役的时候也想了很多，有时候想我明明能带兴欣夺冠，为什么嘉世就不可以，那时候嘉世有什么问题，是不是解决了就能够改变。”

    “但不是那样的，就算嘉世没有那些问题，我也不会一直赢下去。”

    “如果没有离开嘉世，我就不会得到第四个冠军。”

    叶修轻松地笑了笑，“这样想就想通了，所以做自己就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修摸摸刘皓的头。

    一瞬间刘皓还有点晃神，下一秒一股苦水就涌了上来，眼眶迅速就红了，就要决堤，他赶紧把头扭过去。

    他终究还是得到了这个人的认可，可他却不觉得释怀。

    过去这个人从来没对他笑过，他的笑容不属于自己，无论他做什么。他无比不甘，他的荣耀就此结束了，没能与这个人并肩作战，没能帮嘉世夺冠。

    不甘心化作眼泪溢出来，他还是想和叶修、和嘉世一起夺冠。

    然而，这个最初的梦想始终只能作为青春独有的遗憾，伴随着各种酸甜苦辣，渐渐消亡，埋葬在记忆的海洋，无能为力。

    叶修看着刘皓眼圈越来越红，眼泪忍不住流出来，有点想摸摸他的头。

    他和刘皓性格不同，追求荣耀的理念不同，可其实刘皓对荣耀的热情却不必他少半分，不然也不会为此或悲或欢。

    面对眼泪停不下来的刘皓，别人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就像别人从来不会懂你为什么会为了那些小事哭泣，别人不懂，那也只是因为是付出过真心的。

    叶修感慨万千，人生难料，悲欢离合，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没有不灭的火，没有化不去的冰，没有永久的热恋，仇恨也终会淡去。然而在这天发生了件好事，那就是他和刘皓终于和好了。

    4

    很久之后刘皓再回忆起这件事，那时候他已经和叶修成了好朋友，都觉得太不容易了。

    人与人的心要走近真的太不容易了。

    现在我们把故事追溯回第一段。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六分零九秒，刘皓面对着叶修。

    机场的登机提示音响起，叶修还有十分钟就要上飞机了。

    这一路上，刘皓开车开得像死亡飞车似的，大半夜的高速公路虽车不多，但霾不少。刘皓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全力飙车，每一次刘皓换档，叶修都要深呼吸。

    辞去了领队的职务后，叶修被家里人扔去军队历练去了，那一次的相亲很成功，估计回来就要结婚了。叶修这么说。

    刘皓回想着，边用力踩油门，去军区前一天叶修才记起来，刘皓很不幸地被拉着充当司机。

    两人一路赶路生怕迟到，没想到去到了还早了十分钟。

    “你太可怕了刘皓……”叶修心有余辜。

    “你不是怕迟到挨批嘛。”刘皓鄙夷。

    刘皓后来才知道叶修原来出生军政家庭，是军二代，而且还是当地望族。当时他很惊讶，“没想到你还是大家闺秀！”

    “额……”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没什么大变化，他依旧忙着找工作，后来他爸妈回国了，找了个朋友给他在某个小公司介绍了一份销售的工作，到处找人给他相亲。

    其他人也差不多这样，有好有坏，慢慢也跨过了学历低，与社会脱节找不到工作的难题。

    这就是现实，它既没你想像得那么绝望，也不会太美好。

    这是刘皓看着叶修喘气的身影，作出的结论。这个人在别人眼中平凡的相貌，在自己眼中却无比精致，他那双漂亮的手，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带着自己最美好又有点绝望的感情，向他远去。

    刘皓深吸一口气，他说：“叶哥，我跟你说个事吧。”

    我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刚开始只是很崇拜他，当他偶像。后来等真的遇到的时候，就觉得和想象中不一样，有些幻灭。

    可我还是很喜欢他，他很厉害，很耀眼，在他身上终会有种梦想能成真的感觉。

    刚开始只是少年慕强的崇拜，后来慢慢被他的人格所吸引。从最初想和他并肩作战到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