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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觉时酒吞喜欢将自己的胸膛紧贴茨木的后背,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让他明白自己身后有个依靠。酒吞总是相信,如果他们能一直抱得这么紧的话,就会彼此相融,会像两棵相伴生长的树,不论枝叶散得多远,地下的根总会紧紧缠在一起,相依相守,难舍难分。
他们这一住就住过了整个冬天,来回送公文的小妖怪胳膊腿上都练出了腱子肉。这一冬天暖,年后没有下雪,眼看着地上的草都开始泛青,茨木有些怅然。
“看来这一年是不会下雪了。”
酒吞揉一揉他的头发,“你盼着雪吗。”
你没有在盼着雪——酒吞心道。
茨木道:“瑞雪兆丰年,没有雪,就没有——”
酒吞将他拥紧怀里,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不管有没有雪,春天都要来的。”
正低头吃草的驴子突然舔了舔鼻尖,仰起头欢快地啊啊大叫。茨木抬头一看,下雪了。
他头顶上那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在雪粒中轻快地抽出了芽。
“从此以后你父亲就没有豚犬习性了。”酒吞总结道。
夜叉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靠在茨木怀里呵欠连天,最后只是轻飘飘地问道:“那只驴子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酒吞眼里望着茨木,漫不经心地答道。
几天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夜叉的豚犬下了一窝驴仔儿,黢黑,带白,额上有秃毛。
嗤,一窝驴蛋子,望着这吱哇一群,酒吞的眉头拧得比山都高。
第二十五章 番外四长世安乐
长世安乐
(1) 特别乐趣【一】
夜叉的孕育过程漫长又奇特,在他出现在茨木腹中的头二十个月里,在形体上几乎没有一点成长,要不是偶尔的轻微动作和酒吞的注意,茨木估计早都忘了他的存在,但是该怎么说,也许是韬光养晦,他在某一天突然开始疯狂地从一个小秤砣长成了一个大西瓜,甚至不到十天,那段时间他白天长,夜里长,茨木喝碗水他都能大一圈。
茨木又不是西瓜藤,不能只趴在地上等着瓜熟蒂落,他依然活蹦乱跳。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得用手撑着才能从床上坐起来,稍微一瘫就被卡在椅子里,有时穿个裤子还得要酒吞帮忙,陪着小刀上蹿下跳更是免谈了,站久了都费劲儿。
他原本以为这个崽子能像小刀一样长熟了就噗通一声掉下来,结果却等他长到不再长了很久以后都没有该有的动静,茨木的心情开始灰败,总瘫在椅子上望着门口叹气,悲惨的像一只被酒吞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雀。
酒吞坐在茨木的对面饶有兴致地观察他小丘一样的腹部时不时凸起的几个包,饶是他也觉得奇妙,从无到有,从神到形,直到真的陪伴着茨木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他才确切的感受到岁月赋予的生命的重量。
他伸出一个手指在茨木的腹下脐处搔了搔,茨木怕痒往椅子里缩,崽子的小手小脚倒很欢实,追着他的手指乱蹬,酒吞玩出了兴趣,把茨木的肚皮当纸板一样乱画,茨木抗议道:“吾友,不要拿吾寻乐子。”
茨木要起身,挣扎了几下又瘫回去,有气无力地望着酒吞,“吾友,吾又卡住了。”
酒吞一笑,“出不来就不用出来了,不如一起做副画吧。”
他干脆直接扒开茨木腹部的衣物,指尖拖着妖力的色尾在浑圆的肚皮上勾勒笔画。茨木低头一看,大大小小几个圆圈,问道:“这是只乌龟吗?”
酒吞点头,“差不多,是一朵花儿。”
茨木在上面添了几笔,还画了波纹和水草,把酒吞的花硬生生改成了一只乌龟。酒吞不甘示弱,刷刷又是几笔,茨木夸道:“吾友这颗蒲公英画得颇具神韵。”
酒吞一顿,“这是棵树。猜得不对,重来。”
由于酒吞的绘画风格和胎儿欢快的动作干扰,十幅画里茨木勉勉强强能猜得对一副,小刀从外面撒欢回来也加入了酒吞阵营,她的线条比酒吞的还要诡异,酒吞找到一丝安慰,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的女儿一番。
茨木有些怕痒,酒吞和小刀的手指引得他身体颤抖,胎动很欢快惹得他有些难受,但他总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哆哆嗦嗦地笑,脸上多日的阴霾一走而光。
(2) 特别乐趣【二】
源博雅用了不少时间才接受茨木花口瓷瓶一样的形象,紧接着就开始好奇他的各方各面,比如——“你这样跟个鸭子似的走路,不累吗?”
茨木身心俱疲不想理他,直到被问的烦了才说:“你去在自己腰上揣个西瓜试试,吾保证你也这么走路。”
源博雅说:“恕我理解不了,冬天里我可找不来西瓜。”
茨木内里妖息紊乱,形体腰胯酸软,在椅子里卧成一摊软泥,喝口水都得皱着眉头停下来歇一歇。源博雅叹道:“真可怜。”
茨木立刻打起精神,“你懂什么?一时半会儿就好了,而且还会有很多方便和乐趣。”
他调整一下姿势,把茶杯放在自己的腹顶,“你看看,吾可以把茶杯放在这么方便的地方。棋盘也可以。”
还没等源博雅开口,他腹中的崽子欢快一脚把茶杯给踹了下去,茨木抱着肚子缓了半天,苍白着脸道:“偶尔,偶尔才会这样。”
隔间专心阅卷的酒吞突然冲进来熟练地镇压下茨木腹中焦躁的胎动,茨木将头靠在他的胸口,神情渐趋平和。
源博雅在一旁瞪着大眼嗑食瓜果,“哦哟,这么一看乐趣确实挺多。”
“出去,关门。”酒吞双目怒瞪道。
(3)男女之别
小刀极早开悟,在她成长的混沌期,茨木暂离大江山,酒吞对她的影响最大。
混沌期又称为开智期,分化期,小孩子在各方面都成长得极快。酒吞不刻意教她东西,也不喜欢拘束着她,放任她满山乱跑,最后长成一匹脱缰的野马,夏天光着屁股在湖里摸鱼,春天骑着食梦貘在草地里撒欢,冬天架着镰鼬顺着山脊滑雪,一个山头的小妖怪见她都两股战战,屁滚尿流。
不仅性情大长,她还喜欢有样学样。
酒吞坐在树下,小妖怪也吧唧一声坐在树下。酒吞在树下喝酒,她也弄个小酒盏蹭着喝酒。酒吞看月亮,她也——赏月的深意她还看不出,多半瘫在她父亲的腿上睡觉。
酒吞微醺时眯起眼睛光着上身靠在树上,她也眯起眼睛光着身子靠在树上。
姑获鸟上山时小刀正光着膀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扯小呼噜,她大怒,立刻从旁边扯了一块大叶子把小妖怪裹了起来。等她清醒,姑获鸟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你不能跟你父亲学这个,男女之间是有差别的,这样不成体统。”
小刀回去问酒吞什么叫男女之间有差别。酒吞掀开手边一张空纸勾勒出一个人形,边画边对他的女儿解释:“从形体上,男人要比女人少一根——”他在人体两根火柴腿中间描粗一条短线,“这个。”
“女人则要比男人多出一个——”他又在短线上方勾一个小圈,“这个。”
“性情上就太复杂了,你长大了才能懂。”
“哦……”小刀云里雾里,“那为什么我不能跟父亲一样?”
酒吞顿了一下,“也不是不能不一样。你生来就是大妖怪,超脱了形体就能在肉身上随心所欲。越是微小的事物分别越是明确,因为能力太小,要生存下去只能分工负责能做到的一部分,越强大反而越接近于中庸,到达了一定境界性别就不再有意义,两者的对比只有强弱之分,不过一般还是要遵循最自然的状态,活在哪里,就遵守哪里的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判定你和我不一样,而不是你不能和我一样。”
酒吞的话她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只记住“不是不能不一样”的这句,再被姑获鸟逮住只穿了盖住屁股的衣服满地乱跑的时候就把酒吞的说辞乱七八糟地陈述一遍,最后振振有词道:“不是不能不一样,我父亲能怎么样,我就能怎么样!”
她这个爹算是废了,姑获鸟愤怒地拎着小妖怪闯进鬼王殿时,酒吞也光着膀子斜卧在桌上喝酒,她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大一小都是这幅德行,成何体统?”
“妖怪要什么体统。”酒吞三只手指抓着酒盏,一脸漫不经心。
“茨木恐怕不会这么想。”她沉着脸拉小妖怪走了。
酒吞猛然从桌上直起腰来,一脸凝重。确实,茨木说过了最近要回来。他放下酒盏,看着小妖怪裹着大叶子的背影拧起眉头。
几个月后,严装肃裹的酒吞带着同样包成一团的小妖怪坐在树下乘凉。
他们安静地互相瞪了一会儿眼,小刀仰头对酒吞说:“父亲,我想喝酒。”
酒吞一口回绝:“你年纪尚小不能酗酒,饭桌上的一杯已经够了。”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小刀舒展一下身体,脸皱成一团,想要把身上的衣服扯掉。酒吞按住她的手,正色道:“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懂得羞耻,成何体统?”
于是一大一小挺直背脊端正地在树下坐着。
不远处隐匿在阴影里的茨木终于放心离开了。
酒吞看着那道白色走远,伸手把衣服一敞,转身从树后摸出一大坛子酒仰脖子灌了几口,低头一看小刀眼巴巴地看着,毫不吝啬地给女儿到了满满一大碗,等他们横七竖八地在地上躺了一片时,酒吞对小刀说道:“能屈能伸,才能在这些规则里游刃有余,这就叫随机应变,你得记着。”
小刀看着酒吞的头已经变成了两个,直着眼睛点点头,把酒碗举高,“还……还要一碗……”
酒吞于是又给她满上一碗,“这一碗是我额外给的,喝了以后就要保证这事儿不能被你父亲知道,你也得记着。”
他义正言辞和女儿碰杯,“这才叫真性情。”
说完他仰头痛饮,殊不知此时茨木就站在他的身后。
(4)血脉相承
源博雅曾用古书上的论调和茨木对侃,“少成天性习以为常,你看看你的两个小崽子,酒吞浪荡,你也惯着,那个小的到了现在都还整天光着屁股乱跑。”
茨木大怒,“胡言乱语!那叫做不羁,吾友血脉里就流有的东西,怎么能怪吾友浪荡?”
话音未落酒吞带着两个小的走了过来,上衣一概没有,裤子参差不齐,大的脸色微醺走路东倒西歪,小的直接瘫倒被拎在手里。小刀晃到茨木跟前骄傲地端起已经洒的差不多的一碗酒,醉醺醺地说:“父亲,看!”接着一仰头把酒倒进自己的口中噗通一声跌倒在茨木怀里不省人事了。
“哎哟,这还真是不羁啊。”源博雅很适时地接话。
茨木叹道:“吾以往也不是没有矫正过他们,可是吾友的血脉太过强大……”他转头一看酒吞就坐在旁边,又郑重其事地补充:“吾这是在夸奖吾友。”
一开始酒吞是不信的,血脉融合出来的小孩子都不受妖力影响,没有执念也没有杂质,刚出生都是一张白纸,怎么能因为后天才能形成的品性问题把这事儿赖到他身上?可惜茨木是一根筋,还笨,他又懒得去跟他说清楚,就一路默认,没成想耳边风被吹得多了,居然也不由自主地被茨木给带进了沟里,但他是鬼王,一向什么都想得通,别的都抛开,其实单说他的血脉强大,也算是在夸他。
他的血脉归根结底的就是泄在茨木身体里的阳精,血脉强大,拐个弯也能说是他在床上强大,再拐个弯就是他的家伙很强大,一想开酒吞就浑身舒畅,这赞扬虽然低俗,但就是受用。
他隔着两个崽子把茨木的嘴唇嘬得滋滋直响,意气风发地源博雅和晴明说:“对,就是这样,老子的血脉就是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