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没有翅膀》 - 吞佛前传〈一睁眼天堂〉上

    〈一睁眼天堂〉上

    那是一个莫约七八岁，顶着一头碧绿捲髮的孩子。

    那碧绿的色彩，跟他头上被风吹袭着微微摇曳的树叶一样，他阖上小手中的书，转头看着向他跑来的绿髮孩子，心情像是穿透树叶之间洒下的阳光。

    那绿髮孩子穿过草坡跑过来，拉起他的手，灿烂的笑着说了些什么。

    他点点头，抬手从头顶随意扯下一片绿叶来，放在唇边，抿起嘴来吹奏。

    叶片颤动的声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感，但他的心中却十分平静。

    一曲奏毕，他放下叶片，转头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绿髮孩子，鼻尖传来若有似无的青草香味。

    绿髮孩子开心的笑着拍手，摇晃着他的手臂，说着。

    他淡淡笑了笑，把叶片递过去，绿髮孩子接过叶片，学着他有模有样放在唇边吹着，却是吱呀的不成曲调。

    绿髮孩子似乎很不甘愿的皱起眉来，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

    那吱吱呀呀的断续声响，不断在空气中迴盪……。

    那也是唯一的声响。

    □

    一步莲华印象很深刻，那是他刚满二十岁时候的事情了。

    他从玄门出来之后，一边念大学，一边与善法搭档，陆陆续续接了几个大案子，因为处理的都很妥善，使得他在这个圈子里一下子获得了不错的名声。

    那是他的第七个案子。

    地点是在一间隐藏于郊区山间的高级疗养院。

    这间疗养院没有名字，不过会来此地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因此出了事之后，院方也感到十分头疼，只是迟迟找不到可以解决事情的人；也许是偶然间听说了他的名声，也或许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院方派人与善法接洽上了。

    毕竟是注重隐私的高级疗养院，因为不想事情被传出去，院方并没有在电话中多加叙说详情，只说事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时间不定，也不能保证他们到来之后可以目睹事件的发生，但还是希望他们拨空过去查看一趟。

    反正手上也没有什么事，他与善法商量一下之后，两个人在三天后搭上了疗养院派来接送的车子。

    开车过来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孟白云和绯羽怨姬，孟白云健谈而率直，绯羽怨姬则是温顺细心，一路下来都和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通往疗养院的路上，可以看到路边的稀疏树林里有着许多隐藏其间的豪宅，这个地方既远离了城市的纷扰，又有着能够在一两个钟头内快速进入市中心的便捷交通网，是许多背景雄厚的家族最佳的建屋选址地点。

    疗养院为了免受干扰，座落在更深入一点的地方。

    车开进入疗养院大门之前，一步莲华像是不经意一般的随便扫视了几眼。

    这个地方的保安工作非常谨慎，从百尺之外的野林间就开始架设红外线监视器，甚至还夸张的在林间暗中铺设了高压电网，所有进出都要透过指纹机以及当时那个年头还不太普及的虹膜辨识系统，安全维护上几乎是滴水不漏。

    进入大门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绿野以及花园造景，紧随在其后的，是三栋古色古香却又简约洁净的大楼，大楼成梯形围绕绿野，时不时可以看到穿着鹅黄制服的护理人员在其间走动，有三五个老人在凉亭中下棋，被轮椅推着的小孩在花丛间说笑；与大门外严肃的层层戒护相较之下，疗养院当中显得相当安详和乐，彷彿世外桃源。

    领着他们下车之后，孟白云先将车开去停放，绯羽怨姬侧身向他们微微一笑：「我先带两位去见院长，她会亲自将事件详细的始末述说明白。」

    善法从容的点头：「偏劳绯羽小姐了。」

    「哪里，这是我的职责。」绯羽怨姬回以一笑，踏着轻快的脚步，引领他们穿过绿野以及花园当中的小径。

    一步莲华深吸一口气，绿野中清新淡雅的青草味到扑鼻而来，他舒适的微笑。

    疗养院院长是个端庄典雅的女人，叫做净琉璃，是三年多前才受聘来到这里担任院长的，浑身一股檀香味，闻起来心情平静，说起话来也是细细慢慢的，却不会让人不耐。

    「其实这是在我担任院长之前就开始的事了。」

    亲自动手泡了两杯热茶放到他们面前，净琉璃娓娓道来：「大约是五年前吧……疗养院里陆陆续续发生了一连串难以解释的事件。」

    善法低头瞄了一眼茶水，暂时没有去动：「何谓难以解释？可以详细举例吗？」

    「比如东西在空中乱飞、电器自动开启或关闭，这是最常出现的……我后来有调查过一些资料，那好像是叫做骚灵现象；还有没见过的白衣小孩半夜在疗养院当中游荡，或是墙壁中传来脚步声，庭院里的鞦韆在没有风的状况下自行上下摇晃，自己开关的门，没有损坏却不时一闪一灭的灯，无故短少的物品……」净琉璃边说着，边托着脸颊，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一步莲华与善法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及苦笑。

    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鬼屋了嘛？这样疗养院竟然还能继续平安无事的经营下去？

    「起初大家只是当作闲余轶闻来讨论，但越来越多人亲眼目睹，事情也就闹了开来；不过正当我们打算请人来处理的时候，这些现象就逐渐平息了；为了以防万一，院方仍然请了专业人士来看过几回，但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之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净琉璃说到这里，轻轻的嘆了一口气，继续说：「就在大家慢慢淡忘的时候，莫约数个月至半年之后，所有现象又都一下子冒了出来。」

    「五年来，就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就算请来了人也无法完全解决，或者只能解除其中的几个问题，或者是根本找不出事发根源。」净琉璃举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才又说：「我来到这里之后，也曾经遇过一两次，但除了造成恐慌之外，很意外的，几乎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顶多也只是被乱飞的物品给砸到，没什么大碍。」

    善法听完，和一步莲华两人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你们现在也无法确定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或者发生在何时？对吧？」

    「是的，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的工作形成困扰？」

    「无妨。」善法抬手挥了挥，看看一步莲华，两人眼神交流，马上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于是说：「既然如此，可以安排我们住下吗？一边等待的同时一边调查此事。」

    净琉璃一笑：「这是可以，不知道两位预计停留多久时间？」

    「先暂定一个月吧。」善法说。

    留下善法与净琉璃院长做更进一步的讨论，一步莲华单独出了院长办公室，四处走走看看。

    虽然都是达官显贵来的地方，但这里没有很明显的奢华，朴素的像是一般的郊区民宿……嗯，这就是重点所在，这里不像是疗养院，没有消毒水味也没有白帜灯或雪白床单，带着淡淡小碎花的壁纸角落有小孩的蜡笔涂鸦，护理人员穿的制服不像是医生护士而像是管家或服务生。

    在这里疗养的人不会有老残病痛的压力，反而像是在乡村度假，就是价格高了点，不过就所得的安宁舒适来看，莫怪乎是这些过去都曾风光一时的大人物的首选。

    绕过一个转角，前面不远处的一间大厅里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还有老人的笑声。

    一步莲华突然觉得奇怪，这里的小孩似乎不寻常的多，一般而言，疗养院里应该多是老人或病人，小孩反而是少的。

    他来到大厅的门外，看到几个小孩子围着老人正在玩闹，有几个护理人员也陪着他们闹，老人家在旁边被逗的乐，一副让人感受到温馨的景象。

    「这些孩子是其他育幼院来的孤儿。」身后，绯羽怨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似乎是知道他的疑惑，向他微微一笑，说：「我们跟几间育幼院商量，让这些孩子常常来玩，一方面这里客人的资助能为育幼院带来帮助，一方面也能让双方都心情开怀些。」

    「客人？」确实，这些达官显贵们能给育幼院带来不小的助益，不过一步莲华对于她的称唿感觉到更有兴趣。

    绯羽对他眨眨眼笑了笑：「虽然这里实际上的确是疗养院，但不会有人希望自己总被称唿为病人的。」

    「你说的对。」一步莲华也笑了。

    「和院长谈完了吗？」绯羽问。

    「嗯，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善法还在敲定详细事宜，我不擅长那些事情，出来随便转转。」一步莲华向她坦白的说到。

    「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绯羽于是笑着说。

    一步莲华想了想，问：「倒是有件事想跟你聊聊……你知道这里发生的那些怪事吗？」

    「知道一点。」绯羽装作不经意的看看四周，小心的抬手指向外面的花园：「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

    「当然。」一步莲华跟着她的脚步转往花园里的木椅上。

    「我和白云来这里工作只有一年，只遇过一次。」

    在木椅上坐下后，绯羽主动开口说到。

    「那是怎样的情形呢？」不希望给她带来压力，一步莲华只是很随意的坐着，两腿晃呀晃的。

    看到他孩子气的动作，绯羽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一笑，但是并没有关注，继续说：「一开始的时候真的被吓了一跳……我那时候在整理床铺，突然本来摆好的枕头，自己从空中飞到沙发上去，还凹陷出一个人的头形，我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毛，差点尖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