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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昱在距离洪先生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举起酒杯,“岚桂坊的洪先生,久仰大名。”

    洪先生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嘴角弯起弧度,“陆警官,您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

    知更心里紧了紧,她很少看到洪先生笑,更别说笑得像今天这样有“深度”。

    “不敢当。”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知更的心也随着猛跳了两下。

    陆昱此时温文尔雅,身子微微鞠了鞠,伸手道:“洪先生请。”

    他这是请他入座的意思,是想再跟他继续谈?这两个人有什么可谈的,明摆着是两个世界的人,势同水火。真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演的是哪一出。

    但这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知更心里稍微宽了些,又一想,眼前这情景不正是自己“开溜”的好时候?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谨慎地走到洪先生跟前,正准备将打了几遍的腹稿倒出来,只见洪先生此时也正望向她这边,“时间不早了,知更你先回去吧,我让邵二送你。”

    知更的嘴张了张,急忙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一边说一边作势就要走的样子。

    洪先生点头,“那也行,注意安全。”

    看来洪先生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到身边年轻人身上了,她不无担心地扫了一眼旁边正气定神闲喝酒的陆昱。两人目光相撞,那个家伙正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局促的姑娘。

    四面八方各色目光毫不留情地落到自己身上,知更感觉如芒在背。匆匆对洪先生说了声谢谢,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会所外,草坪灯打出的光线恰到好处,知更打了电话便坐在路牙上等。身旁是半人高的花坛,她坐在花坛的阴影里,等来接她的人。这里离市区很远,就算打了电话出租车也不会那么快来。

    索性,她给阿久打了电话。

    从小到大,使唤他使唤惯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过来的。

    半个小时不到,阿久的本田就停在了知更面前。眼前被车灯照亮的时候,知更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阿久的酒吧位于城南,而这间顶级私人会所在城北,从城南到城北,就算一路畅通无阻也至少要四十分钟。

    阿久从车上下来,站在车前看了知更一会儿。知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几步走到他跟前,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

    阿久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车里。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阿久也不着急发动车子。最后还是知更熬不住,“行了行了,上次是我说话重了,我向你道歉。”

    说完抬头,后视镜里,阿久的嘴角微微勾起,“回学校?”

    知更愣了愣,她大概没想到对方竟有意避开了刚才的话题。阿久啊阿久,从来都学不会在自己面前强势。哪怕只是装腔作势。

    她瞥了后视镜里一眼,拍了拍他的肩,“no,去你的零度。”

    阿久发动车子的手顿了顿,转过头,“去我那儿干嘛,这么晚了。”

    知更又不高兴了,摆出一副臭脸,“话那么多,开车就是了。”

    阿久并没有动,依然盯着她,“你去见韩戍?”

    “不是。”知更脸上的表情僵住,“我约了别人。”

    知道知更的脾气,阿久也没在多问,发动车子迅速驶离了会所。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阿久的酒吧门口停住。乘司机停车的时间,知更给筱棉棉打了电话,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她当然不会傻到将跟筱棉棉见面的地点定在韩戍的地盘上。

    在t大外的一间快餐厅里,知更见到了形容枯槁的筱棉棉。她的眼睛明显肿起,显然是刚哭过不久。见到如此情形的筱棉棉,知更心里突然就被什么堵住,很难受。她站在餐厅的入口处,跟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姑娘遥遥相望。

    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恨她,她甚至很兴奋自己就要见到她自食其果的惨状。可真正见到了,自己的所有的情绪竟然都烟消云散了,见到那样的筱棉棉,她根本高兴不起来。

    筱棉棉看着知更,心里又是一热。鼻子抽了抽,才将眼眶里的泪水强忍住。

    知更淡淡笑着,走到昔日死党跟前,“干嘛哭哭啼啼的,吵个架而已,大不了散了。”

    筱棉棉愣住,呆滞的脸上,一串眼泪珠子趟了下来。

    这姑娘又开始哭了,知更心里一阵烦躁。重重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要哭了,筱棉棉,我最讨厌你哭了。”

    她这一声呵斥非但没有让眼前的姑娘止住哭泣,反而像拎开了水闸,筱棉棉所有的情绪哗啦啦一下子全都汹涌而出。

    “哇……”筱棉棉的哭声响亮至极,突然爆发出来,将知更吓了一跳。她悚然环顾四周,发现餐厅里仅有的四五个人果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边。

    此情此景,自己恐怕有欺负人的嫌疑啊。知更咽了口唾沫,轻声轻气地凑近嚎啕大哭的姑娘,“行了,别哭了行不行,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可能是哭的太猛,一下子没法刹住车。抽泣的间隙里,筱棉棉抬起头看了知更一眼,然后又将头埋下去继续哭。

    知更无奈地拍了拍桌子,索性也趴在桌子上。

    当她在心里默念到一百零一的时候,筱棉棉终于不哭了。知更等着面前的姑娘酝酿完情绪,这才起来。

    “换做是我,今天绝对不会约你出来。”

    知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筱棉棉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一次濒临崩溃。她的脸色极差,呆滞的眼看着眼前的人。

    “所以说,你还是很幼稚。”知更一刀一刀接着往筱棉棉伤口上戳。“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反省……”

    “对!我是很幼稚!”知更的话被筱棉棉一声断喝止住。

    筱棉棉愤然站起来,“我幼稚当初去找你,我幼稚地以为你可以帮我劝劝他,我幼稚地以为那样是为他好。结果呢,就因为我来找你,他对我大发脾气……我今天还幼稚地来找你哭诉……”

    筱棉棉一股脑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轻松很多,同时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她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来。”知更平静地看着她。

    筱棉棉又开始掉眼泪,“我只是……只是想找个人帮帮我。知更,你帮帮我吧,帮我劝劝他……”

    果然又是原来的话题,知更苦笑一声,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看到知更此时的反应,筱棉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韩戍他最近很奇怪,上个月从洪先生那里回来以后,他就开始经常不回来,每次跟江川商量什么事都背着我,我敢肯定他一定有问题。”

    应该还是那件事吧,那时候韩戍同样来请自己去劝洪先生。知更靠在椅背上想起来一个月前的事情。

    “知更。”筱棉棉伸手在表情呆滞的知更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答应你,是不是显得我特傻。”

    筱棉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第53章 第 53 章

    鬼使神差地,知更还是到了零度。周身是灯火辉煌的街道,她站在酒吧前面却迟迟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来之前给阿久打了电话,韩戍这会儿正在二楼那间守卫森严的房间里跟手下兄弟谈事。知更当时张口就问,“那你怎么还能接我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有森森的寒意沿着电话线传到她手中,阿久的状态明显不对。

    “他没让我去。”电话那头的回答简洁明快。

    阿久从来都都是韩戍最信任的人,这个知更比谁都清楚。很多事情韩戍都会让他去做,但有些事情韩戍又从来不让他碰,回想一下那些韩戍从来不让他碰的事情,知更瞬间像是被扔进了冰窟里,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冷得浑身颤抖。

    该来的总算来了,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两个人都不说话,有些东西大家都明白,实在没必要都摆在台面上。

    知更挂了电话,站在零度对面的马路上踌躇不前。几个小时前,她刚刚狠狠羞辱完筱棉棉,她骂她蠢,骂她自欺欺人。可是现在她却那么想见到他,不是到是为了筱棉棉还是为了自己。

    不知道等了多久,知更坐在路牙上差点睡着。撑着脖子的胳膊滑了一下,她一个激灵,醒了。

    抬头望向对面,她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打了兴奋剂,顿时来了精神。零度酒吧门口,一群黑衣人簇拥着那个人正往外走。

    她的脚迈出去又缩了回来,她确实还没准备好。

    不过她答应过筱棉棉,那么就算是为了她吧。有了个理由显然就能理直气壮了,知更缩回去的脚又重新迈出了出去。

    “知更小姐。”低沉的男声在身旁响起,将她的身形又重新拉了回去。

    黑色奔驰的车门缓缓打开,视线所及,车内后座上戴墨镜的中年男人正弯身跟自己打招呼,是顾礼。

    对他,知更本能地有股敌意,只消看一眼他的脸,知更就知道这个洪先生身边的红人是个危险人物。

    “哟,顾先生。”知更脸上泛出一个妩媚的笑,“这么巧。”

    顾礼摘下墨镜,“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知更小姐的。”

    知更脸上的笑容更盛,走近黑色大奔,“专程来找我?我没听错吧。”她抬头故作冥想状,突然又低头看着车里的男人,“这么说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了。”

    顾礼扯了扯嘴角,伸出手,“知更小姐,我们换个地方谈。”

    知更本能地觉得他所说的事必定跟洪先生和韩戍有关,她没有理由拒绝。想了想,她弯腰钻进了车里。

    就在黑色大奔驶出的时候,马路对面正准备上车的韩戍突然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追着黑色大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大哥。”身旁的江川出声叫他,他这才将目光收回。

    “走。”他一声令下,率先上了车。

    知更坐在“一品居”二楼的大厅里,对面是顾礼。他已经将墨镜摘了下来,脸上神色晦暗莫名,盯着对面的女子半天不说话。

    “一品居”算不上什么高级酒楼,这实在不是岚桂坊向来的作风,更何况是在大厅里跟那么多人一起进餐。

    “知更小姐,我猜你已经猜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吧。”对面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啊。”知更一脸迷茫地摇头。

    “呵呵。”顾礼干笑了两声,“是为了洪先生的事。你知道洪先生最近有一个大计划么?”

    知更依然迷茫,“大计划,什么大计划?”

    顾礼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身子往前靠,压低声音,“他要跟柬埔寨的金老大合作。”

    尽管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金老大的名号,知更的心还是抖了一下。她之前只知道洪先生准备接手毒品生意,但是她没想到洪先生他竟然跟金老大合作,那可是东南亚最大的毒枭。他难道想让岚桂坊永不得翻身么。

    顾礼的嘴唇在知更脸色变化的瞬间深深勾起,她的反应他早料到了。

    “我也劝过洪先生了,跟那些人合作对岚桂坊是很危险的。可是他哪里肯听进去呢。”顾礼脸上满是惋惜,“我知道知更小姐你是洪先生的干女儿,他老人家平时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所以才在他们交货之前冒着被洪先生严惩的危险来告诉你。”

    “交货?”知更一个激灵,“你是说他们马上就要交货?”

    “没错,就是今晚。”顾礼重新端起杯子,往后一靠。

    “怎么会这么快。”知更不甘心,继续追问。

    “就是要这么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洪先生从来按常理出牌。”

    “他们今晚就交货了……”知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委顿在椅子上,“他们都要交货了,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用,我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来不及了。”她的声音近乎绝望。

    “我知道晚了。”顾礼一脸遗憾,“不管怎么样都来不及了,更何况,警察早就已经盯上他们了。”

    “你说什么?”知更极力压低声音,可那样狠戾的声音足以让人胆寒,对面的顾礼的脸色变了变。

    “我也是刚听说的,市局刑警队早就已经盯上他们了,他们在岚桂坊安插了卧底,对洪先生今晚交货的计划已经了如指掌。”

    知更愣住了,脸上是近乎绝望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继续填坑了,6月底会完结,鞠躬感谢。^_^

    第54章 第 54 章

    知更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心底的恐惧再也掩饰不住,眼神涣散地看向对面神色莫辨的顾礼。他正好整以暇地斜靠在椅子上,像欣赏一场绝佳的表演一样看着知更。

    她早该料到韩戍集结帮会兄弟密谈肯定是有进一步行动,就因为自己的迟疑,她连最后努力一把的机会也失去了。事到如今,她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知更小姐,知更小姐。”顾礼探身叫她,“其实你还有机会。”

    收回涣散的目光,知更强振作精神,她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来者不善的男人。

    “保税区五号仓库,你现在去还来得及。”顾礼保持着斜靠的姿势,不紧不慢地说。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知更凌冽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刀子,直接刺向对面的顾礼。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帮助自己的好心。

    “呵呵。”顾礼无谓地笑了笑,“岚桂坊完蛋了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是吗?那我阻止了洪先生的交易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礼继续笑,“确实没什么大的好处,不过……”他身体往前倾了倾,盯着知更的脸,“如果岚桂坊就这么完蛋了,我就损失大了。”

    “哦?大不了到时候重新换个地方混,这不是顾先生您一直以来的风格吗?”知更迎着她的目光笑着说。

    顾礼脸上怒意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笑意,“自己当了主人就不会了。”

    强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唇开阖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早就知道顾礼从北方到洪先生身边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料到他最终的目的是想取而代之。

    “所以,我不会让岚桂芳坊变成一个烂摊子,那样的话我之前所作的就都白费了。”顾礼继续说道。

    知更强行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顾先生您今天可真够坦率的,跟我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我全都告诉洪先生?”

    “你不会的。”

    知更再次说不出话来,面前的男人对自己了如指掌,他是料定了自己不会冒险让洪先生陷入险境。以顾礼现如今的势力,如果洪先生跟他闹翻谁胜谁负恐怕还是未知数。

    她没那个胆量去冒险。

    顾礼抬手看了看,“交货时间是凌晨三点半,还有三个小时,你还有时间考虑。”说完起身,“我先告辞了。”

    窗外霓虹灯闪烁,虽然已过十二点,但城市街头依旧人流如潮。保税区在c市南边,靠近海港,从这里过去不到半个小时车程。知更知道自己一定会去,但是在座位上坐了整个一个多小时,她还是没能迈出第一步。

    今晚的行动有多少危机暗藏她比谁都清楚,以她二十岁的生命经历,要掺和岚桂坊跟东南亚最大毒枭的交易实在需要太大勇气,她需要慢慢让自己鼓起勇气。

    面前的窗户倒映着大厅里众人的影子,知更侧头看着窗外,时间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紧张。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位置上,一个女孩儿也已经在位子上坐了好几个小时,在墙上指针指向两点三刻的时候起身离开。

    筱棉棉匆匆走出“一品居”,拦了辆出租车。

    十分钟后,知更也出了酒楼,她站在街头,深吸一口气。一辆顶着“空车”的出租车停在她跟前。

    “小姐去哪儿?”

    “保税区。”

    车子还在保税区外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知更从后座上坐起来。刚才因为太困睡着了,这会儿车一停她倒醒了。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师傅,怎么停了?”

    司机看着前面,回头无奈地,“前面封路,过不去了。”

    知更一个激灵坐起来,“这里怎么会封路,每天二十四小时不知道有多少集卡要过呢。”

    “就是啊。”司机也懊恼极了,突然又抬高了声音,“肯定出事了,你看警戒线都拉起来了。”

    知更急忙往外看,可不是,前面已经堵了大大小小十几辆车,远处是明晃晃的警灯和几辆警车。强烈的不祥感袭上心头,她霍地起身推开车门。

    “师傅,下车。”

    警戒线跟前已经围了很多人,众人像观看一场好戏样地涌动在警戒线边缘。她站在人群外颤抖地拿出手机。

    一个号码拨出去,电话里是嘟嘟的忙音。她不甘心,又拨出去一个……最后她终于放弃。突然,她发了疯样地冲进了人群里,拼命朝警戒线挤。

    不是说三点半才交货的吗,时间还没到,警察没有理由提前行动打草惊蛇啊。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看着阵势,洪先生他们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完全没听到。打电话的人不甘心紧接着又打过来,知更被惊得一个激灵接起来,是阿久。

    阿久的声音轻的古怪,“知更,出事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出租车嘎地一声停住,知更付了钱匆匆下车,神色慌张地跑进了“零度”。

    大厅里灯光音乐一如往常,却没有一个客人。阿久独自一人坐在吧台下的阴影里,二楼的楼梯口上站着两个韩戍手下的兄弟。气氛很压抑,知更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冲进了吧台里。

    她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阿久,“到底怎么回事!”

    阿久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知更急了,“你倒是说话啊。”喘了口气,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韩戍和洪先生……他们被警察抓了。”

    一句话知更觉得自己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完整,她害怕自己的话带着某种诅咒,一出口便成真了。

    阿久摇摇头,语气依旧很轻,“是洪先生,他们今晚交货时……”

    知更手里的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冲上去揪住阿久的衣襟,“不是说凌晨三点交货,怎么会……”

    “洪先生出发的时候将交货时间提前了,可是警察早就已经在周围布置好了……等等……”突然想起什么,阿久惊讶地看着知更,“凌晨三点交货,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更往后退了一步,“我自然有办法知道。”

    阿久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几秒钟后他似乎也不想再这些小事情上费脑筋,淡淡地冒出来一句,“被警察带走的还有筱棉棉。”

    筱棉棉三个字像是一记重磅炸弹,在知更心里轰然炸响,她抖着身子,“你说什么?”

    阿久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筱棉棉,她在交货的时候被抓了。”说完就要上楼。

    “怎么可能!”知更上前一步,追着阿久,“到底怎么回事?”

    楼梯口的兄弟拦住了知更的去路,她气急败坏地对着前面人的背影喊,“阿久,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知更的歇斯底里并没有让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反而惊动了楼上的人。一阵骚动之后,房间里的“神秘人物”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房间。

    上面的动静让知更忍不住抬头看,这一眼让她惊得瞪大了眼睛,“韩……戍?”

    那个在众人中间的墨镜男人不是韩戍是谁,尽管看不到眼睛,可那嘴角的弧度,分明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

    知更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所知的范围,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洪先生他们今晚交货出事了吗?可韩戍却好端端地在这儿,而筱棉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却被牵扯进去。

    韩戍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淡淡的不带一丝波澜,知更被那样平静的目光扫着却开始不自在起来。她将已经迈上楼梯的一只脚慢慢收了回去,退到一边。

    她这是给他让路的意思,她已经完全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尽管心里有很多疑问,很想冲上去问个清楚,可她还是忍住了。

    韩戍慢慢下楼踱到她跟前,出乎意料之外地他并没有停住脚步,而是不动声色地从她面前走过,冷峻的面容没有半点表情。知更别过脸不去看他,可心里的失落却一闪而过。她还是希望他能主动过来,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他就那么淡淡的走了,完全不像以前那个激烈的韩戍。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挽回,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包括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可有些事情却不会被轻易改变,就好像某些人倔强的个性。

    “你给我站住。”知更突然拔高的音调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她大声呵斥的对象是岚桂坊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韩戍,这更让众人心惊胆颤。

    阿久快步追上来,拉住突然爆发的姑娘,“你要干什么?”

    知更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微红的一双眼看向面前惶恐的男人,轻笑一声,“我要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是想把今天的事搞个明白。”

    韩戍正准备抬脚迈进车门,听到身后姑娘的话,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在黑色的车门前停留了很久。大厅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没有人说话,周围安静得可怕。

    知更抬脚往前走,在韩戍身后停住脚步,车门上倒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

    “今晚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洪先生走了吗?”知更语气缓和,带着三分和气,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他。

    “想知道怎么回事?”面前的人依然背对着她,语气很冷,“那就上车。”

    知更笑了笑,正准备跟着钻进车里,阿久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知更……”

    他显然是知道点什么,可碍于韩戍的面子又不敢对知更讲。知更回头看了看身后欲言又止的男人,甩开他的手。

    车门被知更带上,黑色陆虎缓缓开离。阿久看着远去的车,叹了口气。

    车后座上,知更和韩戍并肩而坐。两个人都不说话,明明开了空调的车厢却像是冰窖一般的冷。

    终究还是知更忍不住先开口,她又将上车之前的问题重复一遍,“今晚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洪先生走了吗?”

    韩戍转过脸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又扭过去,“今晚我并没有去他们交货的地方,而是在中途折回了芷阑院。”

    “折回芷阑院?那你们在交货之前大张旗鼓地准备,不就是为了下一步去保税区吗?怎么会中途又折回来了?”

    “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

    知更一惊坐起来,“这么说从一开始,洪先生就没打算让你搀和进去。”

    “没错。”

    “十几年了,他宁可自己重新出山也不让你碰,看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没错。”

    “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知更霍地尖叫起来,旁边的男人如此冷静,她简直怀疑洪先生被抓是不是正好如了他的愿。

    “没办法,这是洪先生自己的意思。”

    “他跟你说什么了?”

    韩戍扭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顿了顿,“这也是洪先生的意思。”

    “那筱棉棉呢,筱棉棉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还要问你呢。”谈到筱棉棉,韩戍的语气才有了一丝起伏,“我的人看到她晚上跟你在一起。”

    “是她约的我,后来我们就各自回去了。”

    “没有,她跟着你去了一品居。”

    “什么!”知更这一次算是彻底被惊住了,如果筱棉棉刻意跟着她去了一品居,那么很有可能听见了顾礼跟自己的谈话。

    她一定是听到了,以为韩戍今晚要以身犯险,情急之下在自己前面赶到了交货地点。

    “我的人看见你跟顾礼在一起。”

    “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是吗?你们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我知道了!”知更突然尖叫一声,“顾礼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带我到一品居,把你们交货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他本来是想害我的。谁想到……”

    “谁想到棉棉她偷偷跟着你,将你们谈话的内容如数听了去,然后提前赶到了五号仓库。”

    “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以知更的脾气,听了这话是要发作的。可是今天,她却很安静,韩戍的讥讽她半点都没听进去。她现在心里只装着洪先生,装着筱棉棉。这件事情可重可轻,弄不好这两人可就要在里面呆一辈子了。

    “知更,我有个事情跟你商量。”

    “商量?”知更惊讶地抬起头,从韩戍的嘴里居然吐出那样的词儿,实在是有些古怪。她弯了弯身子,侧过脸,“什么事儿?”

    第56章 第 56 章

    知更坐在探视室发呆,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刚才车上韩戍的话。

    “我不想让棉棉受苦,所以……”

    “所以怎么样?”一股醋意升起来,知更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男人。看来这个男人是极其看重筱棉棉的,那个傻丫头,她之前所有的顾虑怕只是多想了。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眼前光线明暗交替,知更恍然回过神,抬头看见穿着黄色囚服的筱棉棉。几天不见,她消瘦了不少。双眼没有一丝神采,看见知更的时候微微动了动。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相识这么几年,知更从来没见过如此安静的筱棉棉。

    她最想要的不就是韩戍的平安无事吗,现在心心念念的男人好端端地在外面,她已经觉得无所求了吧。

    知更示意筱棉棉坐下,拿起通话器。

    “他让我来看看你。”

    筱棉棉的眼皮抬了抬,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他没事就好。”

    知更嘴唇动了动,她想训斥面前这个傻乎乎的姑娘,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筱棉棉突然笑了笑,那样子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儿。知更被那笑容震住了,周围一切在这一刻瞬间静止,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暗红色校服的筱棉棉站在法国梧桐浓密的树荫中,“李知更,你凭什么一天到晚一副清高的样子。”

    那时候的筱棉棉是多么热烈鲜明的一个人。可时间却让她变成了如今安静的模样。

    “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不用担心,他会想办法的。”

    对面的人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不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知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她静静盯着筱棉棉看了几秒,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火儿,霍地站了起来,“筱棉棉,什么叫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你打算让他一辈子对你心存愧疚?”

    筱棉棉凄然笑了笑,“让他愧疚一辈子总比让他忘了我强。”

    “筱棉棉!”

    “你走吧。”筱棉棉终抬起头,看着面前愤怒的姑娘,“我想请你……”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知更知道她要说什么,粗暴地打断她,“他说了会想办法就一定有办法,除非你不想出去,不想再跟他在一起。”

    “我不是……”

    “筱棉棉,我告诉你,如果你从今以后出不去了,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我,我会抢了你男人。”

    “知更……”

    “所以你最好马上出去,盯着你的韩戍,否则我不保证哪天经不住诱惑又跟他在一起。”

    “知更……”筱棉棉的瞳孔逐渐放大,慌乱的神色在脸上停留了许久。

    直到放下电话,她才突然下定决心似的,“让他来见我。”

    知更笑了笑,“过些日子,等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他会来的,到时候你最好听他的,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半个月后韩戍来探视筱棉棉,那次的探视直到狱警出来打断才结束。那天,筱棉棉走出探视室的时候脸色极差,眼神却随着脚步渐渐坚硬起来。

    一个月后,轰动c市的岚桂坊涉毒案开庭。在这之前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岚桂坊几大场所,一夜之间,c市风云变幻。没有了洪先生,韩戍坐镇岚桂坊,周旋在警方和其他帮会势力之间。

    开庭那天,韩戍只带了阿久赶到法庭。

    洪先生和其他兄弟依次被带到被告席,阿久坐在听众席上,看着昔日那个被自己奉为神明的老人默然的样子,几次有离开的冲动。韩戍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既然来了,就好好看下去。戏都开场了,不好好演就枉费了洪先生他的一番心意了。”

    阿久不解地看着身旁的人,这时法官叫出了一个名字,声音不大,却让阿久半天没反应过来。

    “李知更。”法官大人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口气一如往常地庄严肃穆。

    “知更!”阿久在巨大的震惊中抬头,看见了站在被告席上的知更。她一脸平静地看着前面,她的样子安静得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似乎猜到什么,阿久霍地站了起来,扭头愤怒地看着自己旁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韩戍,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她怎么会在那里?”

    “嘘!……”韩戍竖起食指,“安静,这里是法庭。”

    “我管他这里是什么地方!”阿久不可抑制地大声吼道。

    突然的骚动让庭警过来,阿久这才安静下来,他颓然慢慢坐下。

    知更站在被告席上,冷眼平静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的目光穿过听众席无数人的肩头,落到刚才骚动的人身上。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审判,岚桂坊是c市的顽疾,但凡逮到个机会谁都不会让它有翻身的机会。

    法官手起锤落,宣布审判结果,洪先生被判了无期。而知更,是八年。

    走下法院门前几十级的台阶,阿久追上韩戍,他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转过脸的瞬间给了他一拳。

    鲜红的血从鼻腔里流出来,血腥味弥漫开,清晰可闻。阿久像是失控了一般,在韩戍还没来得及还手之前冲上去揪住了他,“这都是你安排的吧,是你让知更顶替了筱棉棉。”

    韩戍慢悠悠地抬手擦掉了鼻血,他笑了笑,轻轻推开阿久的手,“你去问她。”

    第57章 第 57 章

    探视室里,知更安静地拿着通话器,阿久愤怒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到她耳里。

    “李知更,你就是个疯子!”那样刺耳的声音,振得知更耳膜一阵疼痛,她将通话器拿得远了些。

    慢慢抬头,隔着玻璃能清晰看到暴怒的阿久,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简直像要冲过来将她吃掉。她淡淡笑了笑。

    “倒是很少看到你生气成这样。”

    阿久愣了愣,几秒钟后又恢复原来暴怒的口气,“少给我转移话题,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筱棉棉在交货的地方被警方抓了,怎么变成你上了审判席。”

    知更伸手摸了摸鼻子,“这个……情况太复杂,以后你经常来看我,我再慢慢告诉你。”

    听到那样的回答,阿久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人却慢慢安静下来。他往后一靠,“李知更,就算你不肯告诉我,我也有办法弄清楚……最好不要让我知道这都是韩戍的主意。”

    韩戍是他老大,一直以来都是他景仰和惟命是从的对象,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况且,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怨不得别人。

    知更看着阿久愤然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这次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天阴的厉害,一个小时前天气预报刚刚报了接下来会有大到暴雨。韩戍站在市郊别墅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突然间就有雨滴掉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变成倾盆大雨。

    他的身后,江川已经默默站了好几个小时,刚刚向他报告了洪先生的情况。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他尽了最大努力才勉强维持住局面。现在他只有一个感觉,累。洪先生在的时候他是个张扬拨扈的人,总是因为很多事情跟洪先生对着来,现在真正轮到自己当家才理解当家人的不易。

    面前的窗玻璃上,雨水汇成涓涓细流滑过,他想起那天洪先生找他谈的事。

    当看到一脸憔悴的洪先生时,他就愣住了,凭着多年来对洪先生的了解,他大概也猜到他这次找自己来要谈的到底是什么事。

    他不止一次劝过洪先生不要碰那东西,那也是洪先生自己亲自定下的帮规,他怎么可以亲手打破。岚桂坊的老大不是那种人,所以,他必定有自己非做不可的理由。

    接下来洪先生的话像是一记闷棍,将他彻底打醒。

    “韩戍,你可知道,这些年岚桂坊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更是举步维艰。”

    “就算是遇到难办的事儿,非得碰那东西才能解决吗,恐怕您这是在饮鸩止渴。”

    洪先生淡淡一笑,“就算是一杯毒药,只要能缓解岚桂坊多年的危机,我也要喝下去。”

    “先生手下多的是人可以替您喝。”

    又是谈然一笑,“这是无药可解的毒药,让谁喝都难。”

    “先生您让我去吧。”

    年轻人眼里满是义无反顾的勇气,那样子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洪先生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说:“如果真要牺牲一个人来拯救岚桂坊,那个人应该且只应该是我自己。”

    洪先生要他做的是好好守着岚桂坊,到今天他才知道这是个多么沉重的担子。

    窗玻璃上黄豆般大小的雨滴落下来,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韩戍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我去看看。”身后江川快速退了出去。

    很快,一个人被反捆了双手押了上来。不住的挣扎间,他愤然抬起头朝自己扑了过来,是阿久。

    “韩戍,让他们都下去,我要跟你单独谈。”

    韩戍看着面前情绪失控的年轻人,勾起一边的嘴角,“阿久,这才几天没见,胆子大起来了嘛,敢这么跟我说话。”

    一声响亮的“哼”从阿久鼻子里出来,“你今天最好给我个交代,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是吗?”韩戍颇有意味地看着他,示意手下人退下。

    “韩先生……”江川迟疑地走上前。

    韩戍又制止了他,“都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韩戍显得很轻松,他将自己摔倒在沙发上,摆了个极其舒适的姿势,斜躺着。

    他朝阿久伸手,“坐。”

    阿久那里肯坐,径直走到韩戍跟前,“我问你……”

    “阿久,我们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吧。”韩戍突然出声。

    阿久止住脚步,没有回答。

    “是不是你让筱棉棉指认知更?”阿久依旧咄咄逼人。

    前面的人并不回答,保持着斜靠的姿势,“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正被几个难搞的客人刁难……”

    “韩戍,你不要转移话题!”阿久愤怒了,几步走到韩戍跟前,“是不是你指使筱棉棉的?”

    “是。”沙发上的人回答的很干脆,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阿久呆了半秒,随后念经似地,“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韩戍看着面前慌了神的人,嘴唇动了动。

    “你为什么要那么干!”阿久终于彻底爆发了,全然不顾自己跟眼前人的等级关系,朝他厉声吼道:“你他妈当初那么喜欢她,现在却要把她往死里整,到底为什么!”

    韩戍的身体瞬间一僵,整张脸铁青,“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吧,那我告诉你!”他霍地站起来,欺近阿久,“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他妈那女人就是犯贱!”

    阿久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红着一双眼睛,目光向刀子一般,“姓韩的,我不会放过你。”

    韩戍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转身离开,终于支撑不住在他双脚踏出房门的时候瘫坐在沙发上。巨大的疲惫感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阿久一直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知道他和知更的关系不一般,所以这一次他又为自己树了一个敌人,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回头,“棉棉?”

    筱棉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楼的,她可能看见了他们冲突的整个过程,听到了他们所有的谈话。

    “韩戍……”筱棉棉的声音极轻,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韩戍走过去,将她揽入怀里,“棉棉,答应我,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在这里呆着。”

    “可是……”她的嘴唇被韩戍的手指堵住。

    “什么都别想,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第58章 第 58 章

    韩戍坐在陆虎后座上,一路上都不说话。江川也很谨慎,只管专心开车,没敢开口问一句。他能从后视镜里清楚地看到韩戍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尽管带着墨镜,但他浑身的局促还是能被细心的江川看出来。导航里提示朗司监狱的路径,他抬头迅速扫了一眼后视镜。

    那个人斜靠在后座上,稍稍将风衣外套拉紧了些,头歪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老大今天是要去看洪先生还是知更小姐,貌似那两个人都有可能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车子缓缓停在朗司监狱高大的围墙外,今天是探监日,威严的大门外已经围了好些人。替韩戍打开车门后,江川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韩戍叫住。

    “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

    江川愣了半秒,停住脚步,下意识地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儿,从他所在的位置已经看不到韩戍的影子,他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跟着韩戍已经有段日子,并且被他视为心腹,但江川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无法做到时时刻刻将他的心思揣摩到位,所以面对那么一个周身气压极低的人,长此以往总有窒息的感觉。

    特别是从上个月洪先生他们出事以后。

    韩戍坐在探视室的椅子上,墨镜没有摘下来,冰冷如常的一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出来,他有些坐不住了。

    知更慢悠悠地走在通往探视室的走廊上,知道要见的人是韩戍,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见他。

    那天在车上,韩戍告诉她筱棉棉怀了他的孩子。

    那一刻,知更整个人僵住。她曾今的好朋友,怀了她前男友的骨肉。真像是一出狗血剧。

    “那孩子可怜了,一出生就要跟母亲分开。”知更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冷冷地说。

    韩戍的脸色凝重,声音突然沙哑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知更,现在能帮她的只有你了。”

    知更将脸扭过来,疑惑地看着他,突然却笑了,“怎么帮?”

    韩戍被她古怪的笑弄得怔了怔,低头避开她犀利的目光,“你是洪先生的义女,这件事情你认下来不会有人怀疑。”

    灰败的颜色慢慢爬上知更白皙的脸,眼里有泪光隐约闪烁,她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你让我顶替筱棉棉,去坐牢?……”

    韩戍低头不语,自己的要求确实太过分了。

    知更笑出声来,“我现在才知道你跟筱棉棉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求别人从来都那么理直气壮。”

    “答不答应在你,没有人强迫你。”韩戍突然抬高嗓门。

    知更觉得一阵恶心,连忙让司机停车。韩戍拦不住她只好任由她随心所欲,更何况自己还有求于人。

    下了车的知更被胸口袭来的剧痛折磨得弯下腰,突然又猛地站了起来,抱住路边的垃圾桶狂一阵狂吐,吐得胃都快被倒腾出来。

    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知更弯着腰,想着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被那人尽数收入眼底,多少有些不自在。可实在是疼得已经顾不了那么多,顿了顿,她弯下腰继续吐。

    一叠纸巾送到他面前,拿着纸巾的手修长。莫名地就有股怒气升上来,她霍地将那叠纸巾夺了过来。

    “还是那么气势汹汹啊。”

    男子戏谑的声音传来,知更一个激灵直起腰。

    她的面前,一身便装的陆昱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眼下再怎么掩藏也是无济于事了,知更心一横,迅速擦干了嘴角残留的东西,头一仰,“你怎么在这儿?”

    “碰巧而已。”陆昱的笑容更胜,伸手指了指她的脸。

    她瞬间就慌了,直接用手在嘴角慌乱地摸。

    陆昱又递过来一叠纸巾,知更准备伸手去接,却被他避过。

    她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干嘛。

    柔软干燥的纸张落到嘴角,隔着薄薄的一层,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知更的心咯噔一下。

    “我送你回去吧。”陆昱指了指路边停着的车。

    知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受他的帮助,岚桂坊的事情刚刚发生,他们还是避点嫌的好。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说罢转身就要走。

    陆昱迅速追上她,“你在故意躲我?”

    他一追她走得就更快,简直要跑起来。

    “李知更!”他强硬地拉住她,“你跑什么!”

    她被他质问的口气激怒,用力甩开他,“陆警官,如果你没有证据抓我,那就请你离我远点。”

    陆昱怔了怔,这女人的脸果然说变就变,前一秒还好好的,转眼说翻脸就翻脸。他无奈地松开手,“李知更,你能不能不带有色眼镜看我。”

    知更愣住了,半响才吐出两个字:“不能。”

    陆昱追着她问,“为什么?”

    她突然就停住脚步,背对着他,悠悠地,“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

    碰到陆昱对知更并没有多大影响。她不可能听韩戍的,简直荒谬至极,难道自己几年的自由就因为他几句话就出卖给他?

    可最后她还是点头了。就在她去看了筱棉棉以后。

    狱警推开探视室的门,她缓缓走进去,抬眼看到坐在隔音玻璃另一边的韩戍。

    看到她的时候,韩戍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样急切的样子让知更心下满意疑问。从认识他到现在,他在她面前还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表现,就好像见到久别的恋人一般。

    可她不是被他挑出去的那一个吗?

    知更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拿起话筒,通话器里传来韩戍淡淡的声音,“最近还好吗?”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算是回答他了。

    “知更,你放心,岚桂坊现在一切都好,答应了你的事我绝对做到。”

    知更脸上表情不变,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岚桂坊没事就好,洪先生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

    “洪先生那边,我一会儿过去。”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韩戍及时补充道。

    知更点头。突然,她抬眼看着韩戍,握话筒的手也不禁抖起来,半天,支支吾吾地,“韩戍,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今天不问的话,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韩戍摘下墨镜,冷冷的目光投到知更脸上,那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知更看着他,手里的话筒慢慢滑了下来。

    第59章 第 59 章

    “一直以来,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韩戍看着她,谈谈地说。

    “不!”知更霍地将话筒拿起来,尖叫着,“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

    知更突然不再固执地想知道在韩戍心底,她和筱棉棉,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如果没有孩子,她会对自己充满信心,但是现在他已经做出选择,他选了那个孩子。

    所以,她李知更输了,输给了那个孩子。

    如今,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坚持想知道答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韩戍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我跟棉棉,我们会遵守诺言。”顿了顿,他似乎费了很大劲儿才鼓足勇气,“我其实……”

    知更伸出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一双眼睛盯住他,“答应我的你最好都做到,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那样犀利的眼神让韩戍禁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她还是当初那个狠厉的女子,一点都没变。

    韩戍手里握着电话,隔着玻璃,眼睁睁看着知更朝门口走去,她的身后厚重的木门随之关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有阳光从他身后的门窗里穿过,照在面前的玻璃上,炫目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急了,迅速挪开身子,想最后看一眼那姑娘的背影。可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透过厚厚的玻璃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硬地从心里剥离,扯得五脏六腑剧痛不已。他晃动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到椅子上。

    他知道她刚才想问什么,幸亏她没有问,因为在这之前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在她和筱棉棉之间,他究竟爱着哪一个。

    曾今,他以为自己最爱的是筱棉棉,那个因为自己而变得越来越温柔的女子,那个有了自己骨肉的弱女子。

    可是,当知更被带走,消失在自己面前的瞬间,那种锥心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她消失了,在他还没来得及冲出去,拦住她,告诉他自己后悔了之前。

    江川不停地抬头看后视镜,他的老板从监狱出来后就神色诡异,一脸铁青地上车,然后维持那样的脸色直到现在。老板这趟没有按照计划去探视洪先生,而是见了知更小姐后就直接让自己开着回去。

    跟在韩戍身边时间也不算短,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老板跟那个女子之间的关系。出事那天晚上,他一直跟在韩戍身边,只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事。至于详细计划不是他该过问的,所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知更小姐牵扯进来,他一无所知。但是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岚桂坊里谁都知道,洪先生从来不让他的义女参与帮会事物。

    车驶上跨江大桥,他鼓足了勇气,正准备开口问。身后的人却抢先开腔。

    “停车!”

    江川愣了愣,“韩先生,还没到呢。”他已经开始叫他“先生”,先生这个称谓在岚桂坊有着特殊的意义,除了大老板,没人敢公然被兄弟们称“先生”。

    虽然满心疑问,但江川还是按照他的吩咐靠边停了车。

    还是早上,江面上有雾气还没散去。韩戍走到护栏边,看着渺茫的江水半天不说话。江川跟在他身后,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有句话我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说过,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都不会轻易说出口,你知道是什么吗?”韩戍突然开口,悠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有雾的空气里更加虚无。

    江川摇头,担忧的眼光看向前面雾气里的人。

    前面的人没有说话,他以为他会自问,然后自答,可是他却沉默。他站在白雾茫茫的江面上,若隐若现,仿佛整个人都要被那雾气淹没。

    “我错了!”巨大的嘶喊声突兀地响起,是从前面那个人的身体里发出的。

    那一声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喊完之后,他整个人委顿下来,双手握住护栏剧烈地喘息。

    江川迅速上前,试图搀住他,却被粗暴地推开。

    “就是我错了,那句话就是我错了。二十年来就算让我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肯说的话。可是,我他妈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我后悔了,后悔了!”

    他的力道很大,直接将江川推出几米开外。这是他第一次在手下面前这样失态,可是,他实在控制不住。

    他就那么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想阻止却无能为力。他知道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回头,她是真的离开了,离开自己的世界,坚定而决绝。

    她真够狠的,用八年青春时光作为代价,彻底摆脱他。

    陆昱从市局出来就直接开车去了市郊的监狱。岚桂坊的案子是他从警以来干得最漂亮的一票,因为出色的表现,他升职了,直接坐上了副队长的位子,成了凌大队长的助手。

    办公室的同事纷纷提出要为他庆功,却被他拒绝。在所有人都在为这次胜利喝彩的时候,只有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次在街上撞上她,她正狼狈不堪地呕吐,而且一如往常地对自己态度很恶劣。但他并不在意,她一直以来不都是那个样子么,外表强悍到不近人情,其实只是个脆弱的小姑娘。

    车子在门口缓缓停住,正准备下车的他看到了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两个人。韩戍?他全身的神经立刻紧绷。此刻正朝他这边走过来的人将会是他最强劲的对手。

    这次行动本来已经胜券在握,根据线人的情报,他们是准备将洪先生和韩戍两人同时抓获的,只要将这两个帮会里的主心骨抓住,对岚桂坊来说就等于是扒皮抽筋,就能将其一举捣毁。

    可最后,韩戍并没有出现在交货现场。岚桂坊的洪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什么时候都为自己留好后路。

    他等他们离开后才下车,今天来是有其他事,他可不想现在在这里跟他发生冲突。

    站在门口等着,等了很久,他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冲进去,就看见门口出来一个女狱警。

    他几步跑过去,“王警官,怎么样?”

    年轻的女狱警无奈地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陆昱懊恼不已,咬牙低头后退了几步。霍地,他冲到女狱警面前,气势汹汹地吼,“王静,带我去见她!”

    王静无奈地摇头,叹息般地,“陆昱……”

    不知道王静是用了什么办法说服知更的,最终,她还是被带到了他面前。这是她进去之后见的第三个人,筱棉棉,韩戍,接着就是他。

    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想到这儿,知更突兀地笑了笑。

    “李知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陆昱拿着话筒,他显然很生气,犀利的目光落到知更脸上,愤愤地说。

    知更继续微笑,“那又怎样?”

    “你算盘打得挺好啊,牺牲你一个人,你可真够伟大的!”因为愤怒,陆昱的声音变得尖利无比,“韩戍,筱棉棉,岚桂坊,这些你最想保全的,如今都因为你的入狱而安然无恙,这就是你想要的?”

    “没错,就是我想要的。”知更收起笑容,平静地说。

    陆昱怔住,颓然坐下,半响抬起头,“那么我呢?”

    知更的目光闪烁,不敢与他直视,她多少能猜到他的意思,只是,就像她那天说的: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所以,又何必惹那么多麻烦出来。

    她的脸上又漾出笑容,“你呀,跟你做朋友已经是我高攀了……”

    她的话没说完,接下来没说出来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陆昱凄然笑了笑,“李知更,你从来都那么自我,什么事情都想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可是在我这里,很多事,都由不得你。”

    他迅速挂了电话,没等她说出剩下的话。玻璃墙那边,知更的嘴巴开阖,可是他听不到,也不想听到。

    外面阳光正好,陆昱的车缓缓驶出郎司监狱。车里,他一脸冷峻表情,塞上耳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嘴角逐渐上扬,眼神慢慢坚硬起来。

    “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姓韩的比我们想象的狡猾太多……”说着说着,他的目光移向车窗外。

    空旷的高速路旁,大片田地里,有盛开的油菜花。成片成片的金黄色,在湛蓝的天空下像泼上的油彩。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啦啦~~,如某位姑娘的愿,韩戍后悔了。后面留了悬念。会再挖坑,把知更出狱后跟陆昱的故事填进去。感谢看文的乃们,请继续关注哦^_^。鞠躬感谢o(n_n)o。欢迎微博私信,或文后留言,勾搭勾搭。</br></br>

    <font size="2">《<a href="./">缘来错爱一场</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