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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靠着门屏息不敢动弹。

    陆家的这些婢女小厮,陆一鸣一个个都熟得很。

    刚才那几个,分明早在大半年前就被陆一鸣遣走了, 其中有个红衣的丫头,叫小狮子, 听说不久之前病死了,怎么会又重新出现在这里?

    这些和尚诵经的景象,加上棺材的样式,也颇为眼熟……

    陆一鸣的记忆也影影绰绰地浮现在脑海里。

    这似乎是父亲头七时候的情景。

    毕竟那口吉祥纹柳木棺材还是陆一鸣亲手挑的。

    棺材铺老板说过, 这口大棺他只造了这一副。

    陆一鸣不太信似的慢慢转过身,从门缝里朝外看。

    月光下,那些人的身影无比的真实,连脚底的影子都与常人无二。

    不时有小厮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陆一鸣猜到点什么,后脑往门板上重重一顿,满脸惊惧,喃喃低|吟:“……不是吧!”

    为了验证心头的猜测,陆一鸣一咬牙,重新拉开门,低着头不去看那些人,拨开人群冲到了院子里,卯足劲儿推开了棺材。

    里面躺着的,果然是父亲。

    就连他尸身上穿着的那套寿衣,也是陆一鸣亲手挑的。

    时光不可倒流。

    显然,这还是在梦境之中。

    陆一鸣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这不是刚刚睡醒么?

    怎么醒来还在梦里?!

    就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耳边万簌俱寂,只剩下自己粗重的鼻息。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那些人都不见了。

    院子里空荡荡一片。

    那口柳木棺材还在面前。

    父亲静静地躺在里面,面色恬淡安详,仿佛只是刚刚睡熟。

    陆一鸣转身退开,来到门边。

    这时,刚才还黑漆漆大堂里忽然透出了光亮,同时响起了嘈杂的喧哗。

    陆一鸣疑惑地走过去。

    透过大开的厅门,他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四壁墙着斗大的双喜红字。

    厅中央有人穿着喜服,戴着红盖头,亭亭而立。

    除了她,大厅空无一人。

    她四周分明没有人,厅中却一阵又一阵地响着人群才能发出的喝彩声和交谈声,吵声震天。

    仿佛那里坐着一桌又一桌的看不见的宾客。

    陆一鸣倒抽一口冷气,冲进去,站到那人面前。

    良久,他伸出的右手,颤抖着掀开了她脸前的红盖头。

    看到了那张曾经魂牵梦萦无数次的脸,他轻轻叫出了声:“……阿汀?”

    那张清丽的脸冷冷地望着他,就像在看着空气。

    这是他去退亲那天,她脸上的的神情。

    那天,陆一鸣被柳汀的父亲揍了个半死,被柳家仆从扔出了柳府。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众人奇怪的眼神中,摇摇晃晃一头扎进了赌|坊。

    外人问起,他也不吱声。

    后来,镇上的人都说,陆家一落魄,陆一鸣这个败家子就被柳家退了亲扫地出门了。

    陆一鸣看着阿汀,目不转睛。

    忽然后退几步,要转身离开。

    这时阿汀却死死纂住了他的手腕。

    旁边响起凭空而起的祝词:“一拜天地!”

    陆一鸣怔了一下。

    这样的情景他幻想过多少次?

    上次在金陵地方志里的幻象中,他还没有如愿圆梦,就被打断了。

    耳边有声音轻轻说道:那不是你一直所想吗?现实中得不到的,正好趁着这个梦了结了吧。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人冲他发出冷笑的讨厌模样。

    陆一鸣摇头,道:“……不行。”

    那个声音继续诱惑道: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梦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打紧。

    陆一鸣用力挣开,转身就跑。

    跑到院子里,再冲出了大门。

    不知跑了多久,他缓缓停下,捱着一片青砖墙喘|气。

    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兴许又消失了吧。

    耳边那个声音发出嘲笑:遇到事情,永远只会退缩,真是个懦夫!

    陆一鸣不予理会,摸着黑继续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前方是哪里,会遇上什么。

    但他觉得他只有不断地前行,才能改变现在的境遇。

    ——这该死的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这不是梦,这是你的魇。

    不等陆一鸣有所反应,那个声音又笑起来:你可以继续假装听不到,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当你的缩头乌龟好了。

    陆一鸣翻了个白眼。

    醒着的时候,他已经受够了驴妖。

    现在做个梦,还要被这种来路不明的声音这样说教。

    那个声音继续嘲讽:你还不明白?你越是逃避,你越是要被你的魇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辈子都不会到头的。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陆一鸣冷冷在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回道:我是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你自己心里真的没数吗?

    陆一鸣吼了一声滚,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放眼望去,前路漆黑一片,没有光亮,没有人迹。

    再走下去,便觉得双腿如灌了铅,更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脚踝处拉扯。

    到最后,简直举步维艰。

    每迈出一步,都要抽尽全身的气力,都像要从滚烫的沼泽中抽离,都几乎要褪掉一层皮。

    就像这些年一样。

    越是若无其事地活着,越是喘不过气来,越是像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