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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走了。”张尧年对着张春一笑,向他招了招手,张春一下扑过去,抱着张尧年的大腿。

    “我要骑马!”张春眨着眼睛望着张尧年,张春年一把抱起张春放到肩膀上,然后提起包走出了这间张春住了两年的墓室。走到墓室外面的通道,几只多脸黑影站在那里,张春一脸开心地跟它们打招呼:“大头,长手,长脚,我要出去玩了,再见!”那几只黑影也跟着抬手对张春挥了两下。张春欢快地抱着张尧年的头,小手时不时在他脸上乱摸几下。

    从墓室的暗门出来正好是张家老宅最后面的一间厢房,张守宁早就等在那里,看到人出来立即迎过去。

    “花儿,有没有想二叔?”张守宁一手抱过张尧年肩上的张春问道。

    张春裂嘴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咯咯的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想。”

    张守宁脸一沉,佯装生气地说:“那二叔带了好多好吃的也不给你吃。”

    张春小脸一撇,说道:“不吃就不吃,我还有水果糖也不给你吃。”

    张守宁见小孩不吃他那一套立即换了一脸笑容,哄道:“那二叔和你换,怎么样?”

    “你有什么?”张春伸了伸脖子,往张守宁的衣服口袋里瞧。

    张守宁抱着张春转身说:“我们去外面看。”

    张春突然抬脚乱蹬,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张守宁无奈只得把他放下来,结果张春脚一落地就跑过去牵起张尧年往外走,张守宁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人家根本不理他。

    此时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将要落山,夕阳洒进院子里,张春就追着阳光跑,他喜欢阳光暖暖的颜色,比墓室里的暗无天日好看多了。张尧年和张守宁站在屋檐下,盯着院子里独自玩得欢快的孩子。

    张守宁开口说道:“六爷,花儿他妈妈已经找到了,他也不能在墓里过一辈子。”

    “我知道,他的东西的都带出来了,今晚你就带他走。”张尧年淡淡地说,声调不见丝毫起伏。

    张春突然跑过来,两只小手捂在一起,凑到张尧年面前,喊道:“你看,你看!”他说着慢慢打开手,只见一只白蝴蝶从他手里飞出来,飞进了夕阳里,然后盘旋在房顶飞出去。张春见了眼泪一下又掉下来,哭喊着说:“它飞走了,给我追回来!”

    “乖,花儿是男人,以后不能随便哭,知道吗?”张尧年蹲下来,擦着张春脸上的眼泪。

    张春伸手把眼泪一抹,把头扭到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哭。”张尧年笑着拍了拍他的略显苍白的小脸。

    “花儿这头发该剪剪了吧!像个小姑娘似的。”张守宁嫌弃地盯着张春半长的头发。

    张春拎起自己的头发打量了半天,也没明白张守宁的话。张尧年倒是认真地盯着他的头发,然后点了点头对张春说:“花儿,我给你剪头发,好不好?”

    张春看着张尧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张守宁立即找了块被单和一把剪刀,张春坐在院子中间,脖子上围着旧式的印花被单,张尧年弯着腰认真地给他剪起了头发。那动作就像雕刻师面对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般,细致得让人紧张,只不过最后的成果却不尽如人意。

    张春摸了摸变短的头发,倒觉得轻爽不少,对着镜子自顾地傻乐了半天。张尧年把剪下来的头发用一根红绳捆成一束,装进一个锦囊里,随手揣进衣服里。

    这时,张守宁拿着一个照相机走出来,说道:“过来拍张照作纪念。”

    张春一见张守宁手里拿着的黑匣子,就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说着:“给我看,给我看。”

    张守宁经不住他懒皮的动作,无奈地把照相机递给他。张春拿着仔细端详了半天,抬头盯着张守宁问:“这是什么?”

    张守宁得意地一笑,拿过张春手里的照相机说:“站着别动,二叔照给你看。”

    张春愣了愣,盯着张守宁不懂他要做什么,张守宁退开两步,按下快门,接着黑匣子吐出一张照片。张春一看到张守宁拿过来的照片,见自己出现在照片上新奇得不得了,说道:“我也要玩,我也要玩。二叔,给我嘛!”

    张守宁把照相机递给张春,然后手把手教他。张春把照相机对着张尧年,咔嚓一声下去,出来的照片却只有背景,没有张尧年。张春眼中泪花一闪,又要哭起来,张守宁忙拿回相机,岔开话题说:“花儿,和二叔照一张嘛。”然后他站起身对张尧年说:“六爷,麻烦你了。”

    张尧年接过照相机点了下头,张守宁便往张春身后一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张春的头,半倾着身子,露出一脸亲切的笑容。张春望着张尧年,笑得一脸灿烂,夕阳最后的光线落在张尧年身上,张春觉得很好看。

    张尧年对好焦距咔嚓一按,过一会儿照片出来,张尧年拿着满意地一笑。张守宁连忙凑过去,看到张尧年手里的照片不禁脸一黑,冷冷地问:“六爷,怎么是这样?”

    “你不要,我留着。”张尧年手里的照片,上面张守宁只照进来一只手和半截身子,完全看不到脸,以至于张春纯真的笑脸看起来格外显眼。

    张守宁瞥了一眼张尧年,看到他满眼的落寂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那再照一张吧。”张尧年却把相机塞给他,头也不回地转身抱起张春走到大门外,张守宁无语地黑了脸。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门槛上,两人都撑着下巴远远望着远处被夕阳余晖染红的山脉,轻风习习从脸颊吹过,两人都安静地坐着,直到繁星满天。张春站起来,拉着张尧年说:“回家吧,我饿了。”

    张尧年转过头,手指在张春眼角轻轻磨了几下,说:“今天不回去了。”

    张春一下高兴得跳起来说:“真的?可是我饿,我们带了饼干。”张尧年牵着张春回到院内,张守宁正好出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张春。

    “就知道你饿了,二叔准备了好吃的。”张守宁说着捏了捏张春的脸蛋。

    张春闻到香味,直接跑进屋里,看到一桌子的菜,高兴得口水直流,他回头可怜兮兮地问张尧年,“我都可以吃吗?”

    张尧年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张春得到允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张守宁连声叫他吃慢点,心里不禁心疼这孩子平时到底是被张尧年怎么养的。

    那一夜是张春这两年第一次睡在床上,让他很不习惯,他向往常一样趴在张尧年身上,但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张尧年亲了亲他,然后拍着他的背,就像一开始那样哄他睡觉,张春终于安静下来,小脸还带着微笑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张春突然惊醒过来,他发现在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也没有张尧年,他瞪着双眼,却没有哭。张守宁注意到后座坐起来的小孩,立即放慢车速,回头问道:“花儿,怎么醒了?再睡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张春瞪着张守宁,揉了揉睡眼睛,问:“太爹爹呢?在哪里?”

    “太爹爹先回家了,我们到家就见到他了。”张守宁温和亲切地说着。

    “太爹爹才不会不带我一起走,你骗人。我要去找太爹爹!”张春说着就去推旁边的车门,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门,而且发现这个像小房子一样的东西会自己走,外面一片漆黑,他看到的全是从来没见过的地方,一下慌起来,他拍打着车窗喊道:“我要去找太爹爹,我要去找太爹爹。”

    “花儿。”张守宁把车停在路边,回头对张春说:“你长大的,不能一直呆在那里面,也不能太爹爹住在一起了,花儿最乖了,对不对!”

    张春横了张守宁一眼,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二叔,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太爹爹,我要回家!”

    张守宁下车把张春抱起来说:“我们现在就是回家。”但无论他怎么哄都没用。

    那一夜,张春哭了一夜。

    那一夜,张尧年在张家老宅门前坐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廿二年前

    “那孩子本来就有问题!半夜三更不睡觉瞪着眼睛,像怪物一样!”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儿子。”

    “是啊,你儿子!你就是还想再去找那个女人对吧!”

    “这是两回事,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是我说到你痛处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后悔离婚了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想怎么样?把你那个邪门的儿子送走!”

    张春抱着他心爱的玩具小车站在门口听着门外的人吵架,那玩具车是隔壁的张二叔送给他的,他喜欢得很,晚上睡觉也要抱着。张二叔很喜欢他,喜欢到他觉得比喜欢春江哥哥还要喜欢。所以他经常在张二叔家不肯回来,因为他爸爸总是和那个女人在吵架,三个月前那个女人来了他家,他妈妈就走了,所以他讨厌那个女人。

    此时,张春费力地拉开房间的门,他盯着门外吵得火热的两人,怯怯地说:“爸爸,我饿。”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他连早饭都还没吃过。

    男人看到小孩,瞪了女人一眼,对张春招了招手,他转眼瞪着女人,没敢动。女人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饿!饿!饿!饿了自己做饭!”女人说完就撇下父子俩气冲冲地出门了。

    张春盯着女人,他看到女人背后趴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看起来很可怕,还转过头朝他狰狞一笑,他吓了一惊,连忙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男人有些无奈地看着女人出门,转身对张春说:“桦儿,你等会儿,爸爸给你做饭。”

    张春点了下头,突然又缩到墙角,惊恐地瞪着大门口,男人连忙过去,问道:“桦儿,怎么了?”

    “那里有个爷爷,他没有手。”张春直勾勾盯着门口,小声地说道,但男人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摸了摸张春的额头,把他抱起来,一起去了厨房。

    那天下午,男人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回来,他穿着青灰的长衫,眉间的黑发只要稍低下头就能挡往眼睛,深邃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沉重的沧海往事。男人领着他在屋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张春怯怯地躲在门后盯着他,他并不害怕,甚至觉得有些亲切,因为自从他妈妈走后的这些日子,这个人经常晚上会站在床边,陪他睡觉。

    他看到张春,走过去蹲在张春面前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张春也跟他一起笑了笑。然后他对男人说:“这孩子八字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生辰又在阴极阳始之时,不宜生活在阳气重的地方,压不住。改个名字,当成女孩好养一些。”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看张春,又道:“还要破个相,改改面相。”

    男人愣愣地点头说:“您说了算。”

    随即他拿出一支像锥子一样银色器具,又细又长,温柔地看着张春。张春似乎感觉到危险,不自觉地往后退。

    “不怕。”他望着面前惊恐地小孩,接着一手定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拿着锥子在张春细嫩的小脸上一戳,连皮带肉揭下来指甲缝大小那么一块,张春哇的一声哭起来,眼泪和眼角下的鲜血混在一起往下淌。

    男人惊骇地瞪了瞪他,又心疼地把视线转向张春说:“这样就好了。”然后弯腰把张春抱起来,摸了摸小孩脸上的血痕。

    “嗯。”他点着头,递给男人一张写过的宣纸,说道:“这是名字。”男人接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他就已经转身出门,男人想起还没给钱,赶紧追出去。

    “等一下!”男人追到门口,却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门外只有一条路直通镇上,一眼就能看到头,他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男人心里觉得一阵古怪,不过也没多想,把那张他给的宣纸打开,看到上面写着漂亮地三个毛笔字‘张春花’。

    于是,那天起,张春的名字就正式改成了张春花,那个算命的先生也让张春记恨了一辈子。

    到了晚上,女人还没有回来,男人也赌气没出去找,早早和张春一起睡下。半夜的时候,张春看到女人全身混淋淋地站在床边,怨毒地瞪着他。张春吓得厉害,把头缩进被子里不敢露出来,也不敢出声,直到天亮后发现女人不在才敢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春家就闹得很,据说女人昨天不小心掉进水田里淹死了,但水田的水就那么深,谁也说不清女人是怎么淹死的。张春并不理解死是指什么,只是后来葬礼的时候,他一直都能看到女人在屋子里,一步也没离开过,还时常用恶狠狠地瞪他。这让张春觉得很害怕,他就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说话。

    再后来女人下葬了,但在张春看来女人仍然还在家里,只是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和男人吵架了,还时常在晚上他睡觉的时候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每当快要掐到脖子的时候,女人就会突然往后飞走,像是被谁踢飞的一样,不过张春不敢露出头来看。

    张春很想告诉男人关于女人的事,但是男人根本不理他,自从女人死后男人就变得很颓废,精神也越来越差。只是除了张春别人都看不到,女从经常一步不离地趴在男人背上,看起来阴森森的很可怕。

    在那之后没多久,男人就病了,卧床不起,医生说男人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张春不懂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不久后他就成了孤儿,因为男人也死了。那时张春还不懂伤心,他只是一直问张二叔,他爸爸怎么了,张二叔听了跟他说了很多他也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