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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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正确的事。

    孙老头儿看见她很惊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怎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急急迎上去左看右看她,生怕出了什么事不好向她那个奶奶交代。她躲在老人沾着烟草味的衣服后面,看见赤松子一步一步向休息区走去,最后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站定。

    然后,救援叔叔中的一个站了起来——她清楚地看见那张被泥巴遮盖住的面庞上的惊讶与难以置信——他向他靠近,先是稳稳地走,接着奔跑起来。

    /

    她看见一个拥抱。

    那个跑过去的救援叔叔显然比医生叔叔还要高还要状,他浑身脏兮兮的,赤松子还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这个用尽力气、紧紧的拥抱染脏了白衣服(那一定很难洗掉);医生叔叔的头发向来干净柔软,现在救援叔叔正抱着他,右手揽过肩后,宽厚的手掌摁在他的后脑上,赤松子的头发一定也变得脏兮兮的——

    可是谁会在意呢?

    接着,她又看见一个亲吻。

    她以前是很少看见亲吻的,这里的人们闭塞又保守,夫妻之间不相互亲吻,长辈和孩子们之间也不。可这两个人,两个年轻又好看、劳累又伟大的男人,他们俩在这里,在越来越浓郁的墨色天空下旁若无人地嘴唇相触,一个吻好似暗夜里静悄悄开出的一朵花。

    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鼓掌,有人吃吃笑吃来。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赤松子的时候,他远远地望着山峦,轻声说,这里很美。

    她想他们两个……真美啊。

    她想他们之间一定耗尽了长长的思念,终于等不急要见到彼此。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场大雨和洪流不仅让他们千山万水跋涉而来,更是每分每秒都在穿越生死边缘。

    可是,他们现在在一起呀。两个相爱的人为了同一件事情同一个目标在不同的岗位以不同的方式奋斗,又在一段清澈的星光下重逢,那真是最为美妙绝伦的爱意了。

    /

    她远远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胸腔里饱涨起云朵或者棉絮一样的奇妙感情,温软又暖和,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好像要飘起来。她放开孙爹爹要跑回家去,家里的灯盏在不远的地方亮着,奶奶一定早就醒了到处找她,回去迟要被骂的;又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找护士阿姨借个手机什么的,她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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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祝松】他比烟花寂寞

    他是在一个雷雨夜捡到这家伙的。

    那晚暴雨如注,这地方向来干旱,很少见得如此连绵的雨势。他提了一大袋东西撑着把飘摇的伞急急忙忙往家赶,罐头瓶子相撞丁零当啷的响声淹没在呼啸的风里。雨太大伞太小,他几乎浑身湿透,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忽然瞥见阴影里蜷着仿佛昏迷的陌生人,心下一惊。

    他在邻里名声不错,热心肠。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搁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在陌生人面前蹲下来。光亮朝着那人身后,不刺眼也能看得清——这人也整个儿湿透了,看上去疲惫又苍白;倒是个挺奇怪的家伙,打扮奇特,身上衣服怎么看都像戏服,湿漉漉缠在肩上的水蓝色飘带,还绑着两根小辫儿,眉心和眼下,各有一滴泪状的印记。他好奇什么牌子化妆品防水效果这么好,下意识抬手去蹭了蹭,却发生……并非妆容效果,泪印好像是天生的。

    那看上去没来由的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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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前是个孤儿,没人告诉他不能随便带陌生人或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回家;在把人捡回家的时候他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神仙。说真的,他自以为是新时代教导下的好青年,一个合格的从来不信奉怪力乱神的无神论者。不过等了一晚(陌生人躺在他的床上,他睡在客厅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家伙总算迷迷糊糊醒来了。

    他最坏的设想不攻自破,最起码人醒了。

    陌生人盘着腿,出于某种不明的缘由衣服和床单都是干的——他记得把他拖进来的时候还潮透了——表情麻木,望着他的目光既不是戒备也不是感激。房间里没有开日光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柔和。他站在光和影的交界处,揉着因为落枕的脖子斟酌如何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一切交流总得有个称呼的开始。

    “赤松子。”对方开口。

    他分心思考了一下有没有见过赤这个姓,又继续问:“怎么会晕倒在我家楼道里?是哪里人?”

    他非常非常清晰、以至于怀疑自己眼睛、看见自称赤松子的陌生人眉心那块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蓝了。

    赤松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这耗费掉他许多力气。“我是个……神。”他说,咬字清晰,语调平稳,“我来……找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相信。如果不是赤松子的表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他想他会因为这个拙劣的玩笑大笑出声,可偏偏对面人微微皱着眉头的模样让他无论说什么都带着令人无条件信服的魔力。

    “那你还记得什么?”他问,甚至不相信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除了记得你是个来找人的神仙以外?”

    赤松子诚实地摇摇头。

    ……好吧。

    他捡了个神回家。还是个失忆的神仙。

    /

    如果有人愿意信的话,他还是挺愿意把这件事情炫耀出去——你看,别人养猫养狗,要么厉害些的养狮子老虎,可我呀,我养了个神仙。

    不过谁会信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当赤松子展示给他手心里忽然冒出的一团晶莹剔透的水球之后。水球不是固定的,它流动而完整,在阳光下淌着亮亮的光,赤松子示意他碰碰它,他便伸出手去,与想象中水流滩在手掌的触感不同,那更像去触摸一阵冷而清冽的风,从指尖一直延伸出去,穿过跳动的心脏和血脉。

    他捏着赤松子的手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机关秘密,甚至于水球也跟着主人掌心方向灵活自如地变动。他终于相信这不是魔术而是真的……魔力。

    “所以,”他把杯子递过去,“尝尝看这个,人类的小饮品,味道很不错的。所以,你是来找谁的呢?”

    “我没有喝过人类的东西。”赤松子接过杯子,低下头看,再抬起头来显得十分迷茫,“我不记得了。”

    “这也不记得?那你怎么找?”

    “我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是个神,水很听我的话。可我不知道我真正是谁。我知道我要找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我要找谁。”他低头呡了一小口,苦甘半掺,在舌尖和味蕾上跳跃,“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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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居几乎是顺理成章的。神仙不需要太多的进食和睡眠,他做饭赤松子就看着,他吃饭赤松子也看着,有时候被香气勾得忍不住尝几口;他睡觉他也看着——这有点吓人,所以在商量之后赤松子便在他睡觉的时候去书房待着,翻几本书,或者发呆。赤松子最擅长发呆。

    他一直是个单身汉,没什么家人朋友,赤松子也不爱说话,两个人的生活和一个人的时候没太多不同,安静又自由;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从一个人待着,到有……另一个人陪着。

    他想过要不要帮赤松子找一找那个人,或者找找记忆也好。可是赤松子看上去兴致缺缺,对这个“很重要的人”也没有特别浓烈想要寻觅的想法。他索性不多事,等着赤松子兴趣来了说上几句,其他时候就让这些事儿随风散去。

    他带赤松子去公园,放风筝,喂鸽子,买棉花糖。有时候就只是坐在长凳上,两个人一副耳机听歌,旁边会有小孩子跑来跑去。赤松子这样不冷不热的人意外的招小孩子喜欢——人嘛,喜欢美好的事物是天性;可赤松子没有对付小孩儿的经验,一边袖子被一双小手拽着,有时候腿上还黏着一个,整个人傻愣愣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到了惊慌的地步,他就站在包围圈外哈哈大笑,再在前者承受力到了极限之时去英雄救美一把。

    他带赤松子去影院,好莱坞大片,爱情电影,科幻的,或者恐怖片。人类的制造毕竟于神仙而言太新鲜,但赤松子没有问来问去,黑漆漆的影院里抱着爆米花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完全聚焦剧情,比谁都认真,有时候因为音效特效震得浑身一颤,爆米花撒出一两粒也完全不影响。

    他带赤松子去海边——哦不,他所在的城市没有海。作为替代,他找到一条安静而干净的小河,一个猛子扎进去想显摆一下,然后就后悔了:他怎么忘了赤松子是和水有关的神仙——这家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如鱼得水,在小河里浮浮沉沉完全不需要换气呼吸,水流随着他的动作和需要整齐划一地分开或并流,每一朵卷起的水花形状似乎都是精心雕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