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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明玦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却被砰的一声巨响打断。

    一抹淡黄从内室蹿出扑倒金光瑶脚边,泣不成声道,“二少爷,求你,求你去看看吧,薛公子他,他只怕是,怕是快不行了。”

    她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侍女,看到温情喂完丹药无奈摇头的样子心中误会,眼泪一下就收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求金光瑶进去。

    金光瑶正待将她扶起,只见眼前晃过一道黑影,宋子琛竟先他一步冲了进去。他心道不好,只怕薛洋会有事。连忙绕开聂明玦跟着跑进去。好在宋子琛只是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没有任何举动。

    床上人睡的并不安稳,左右摆动的头上满是汗水,手臂乱挥,像是想要驱散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薛洋在梦境中艰难跋涉,不能停不敢停。眼前的事物在眼中扭曲成一团。他看到好多好多人,把他围在中间,面目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都在笑。

    冷笑,嘲笑,幸灾乐祸的笑,畅快无比的笑。

    乱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

    死的好,死的好,死的好。

    他胡乱挥着手想驱散眼前幻影,却手脚发软力不从心。有人许诺过要照顾他,有人说过的。他向着那个方向伸出手,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宋岚,宋岚,宋岚,一声一声皆无回应。

    闭嘴吧,他不是第一个就想杀了你吗?喊他做什么。

    偏偏在他也有了一点点动心的时候对他拔刀相向,怎么一个人的喜欢可以这样浅?

    对啊,对啊,原本也没有交集,阴差阳错才在了一起,随时都可以走的。

    他抱着头在虚幻的笑声中痛苦的缩紧身体。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仅仅是看着就痛到不行,偏却什么都做不了。

    宋子琛听到他在喊自己名字,看着那只手伸出来又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收回去,心如刀绞。

    喜欢是喜欢,但不能也不该喜欢。

    若是救他,那几百条人命如何算?可若不救,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于心不忍,左右为难

    金光瑶一把推开他坐在床边,握住薛洋的手缓缓输送灵气。

    柔和的灵力缓慢沿着灵脉游走,抚慰伤痛,换来薛洋片刻好眠。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神色却仍是痛苦。如此输送了片刻薛洋却是醒了,上下眼皮倏然分开露出一对黑亮的眸子,只是泛着异常的光,亮的有些吓人。

    见他醒来金光瑶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谁知薛洋看到他笑却是突然像疯了一样,努力向上弓起身子去捉他,沙哑暗沉的声音痛苦地哽在喉咙里,反反复复都是“不准笑”。

    不准笑,不准笑,谁都可以,只你不能。

    薛洋强忍着刻入骨髓的疼痛猛然翻身,面向下伏在床边,却把那只手腕紧紧抓在手中,恶狠狠地开了口,“说了多少次老子他妈的不喜欢你笑!假的真他妈的恶心!快给老子哭!”

    “早就忘了怎么哭了,哪还有眼泪给你。”金光瑶下意识怼了回去。

    “他妈的都在盼着老子死,死的好?我呸!老子偏不遂他们愿!”薛洋突然拔高了声音愤怒的嘶吼着,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到最后没了声音只剩痛苦的喘息还在。

    他拧着身子努力抬头去看金光瑶,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看不清那人的脸。笑容慢慢地爬上嘴角,他微微笑着开了口,声音柔软却疲惫,“还没有人为我哭过,你就当是哄哄我好不好,左右是最后一个心愿,死了也好上路。”

    “成美,话不能乱说。”金光瑶也有些慌了,灵力输的一波比一波狠,却是越来越少。

    感受到他的动作后薛洋短促地笑了一声,鼻尖发酸喉咙发苦却是故作轻松,嘻笑道,“现在不哭,等到了老子坟前老子可不认。”

    “别说了,你快躺回去好好歇着。”说着就要伸手把人重新挪到枕头上。只是他连日劳累又有伤在身,此刻灵力损耗过多,这样猛地一动眼前忽然就黑了,僵立片刻一头栽在薛洋身上没了动静。

    薛洋被他砸的闷哼一声,头垂下去再次失了意识。

    低低的啜泣慢慢响成一片,屋内屋外呜咽声不断,柔软的似一支催眠曲。

    这些不明真相的善良人根本不会明白床上那人究竟有多恶贯满盈,只知道不能见死不救,只知道如果有人死了会伤心难过。

    这个人这样坏,也还是有人会为他哭,为他难过。这个人无论怎样坏,都不该现在死,不该这样死。日子还长,有些事需要理清,有些罪过需要偿还,他还不能死。

    人非木石,终究还是会心软。

    晓星尘走到床边将薛洋扶起挪回床上,又把金光瑶扶到聂明玦怀里。做完这些他轻轻推了宋子琛一下。友人脸上泪痕未干,坐到床边握住薛洋的手输送灵力。他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出去,将这里让给他们。

    一滴泪慢慢涌出眼角,消失在衣领。

    这人怎样,也都是与他无关。

    第18章 余欢·十八

    聂明玦轻轻将金光瑶放在外间榻上,低头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捏起他的手腕缓缓输送灵力。

    坏的不彻底,好的不纯粹。心肠歹毒偏有善良残留,笑容和善却是绵里藏针。要人恨也不是,爱又不能。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还是喜欢。

    聂明玦想不出答案,索性松开他的手腕单膝触地跪在榻前,将手挪到他腰间直接从丹田灌入灵力。馥郁却淡雅的兰花香气夹杂着柏木的清香从金光瑶身上缓慢溢出,隔着遥远的相爱的时光无声而温柔的回应着他。[注]

    “太久没闻到自己的信香,我都快忘了是这么个味道。”金光瑶慢慢睁开眼睛眨了几下,待适应光线后确定屋内没有别的人在顿时舒了一口气。他今日慌乱一时忘记吃抑制的药物,再加上灵力损耗无法压制,气味这才外泄,幸亏没被发现。

    聂明玦心中不是滋味,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将他扶起看他整理衣衫,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跟我走。”

    金光瑶一愣猛然抬头看向他,惊讶在他脸上停留很短暂的一瞬便被嘲弄所取代,他轻轻笑了声,开口道,“跟你走?然后呢?换个地方再被踹一次?”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是我一时冲动了但那时你那样说,我……”

    “我怎样说?我说的不对吗?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孟瑶,至于‘金光瑶’不过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罢了,你根本就不曾真的了解过我,谈什么喜欢!”金光瑶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被自己和聂明玦的气味搅得心神不宁失了往日的冷静。

    “你又是如何说的?河间那段日子我不信你是装的。”聂明玦也跟着起了些火气,厉声问道。

    “不是又如何?喜欢又如何?你在看到我杀人后还不是立刻拔刀相向?这些年因为这一个错处你对我的态度又是如何?疾言厉色苦苦相逼,你知道我两头受气过得有多苦吗?”

    “我不过是想让你认错让你重归正途,难道对你来说认错就真的那么难吗?你做的一切,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错了就是错了,杀了人就是不对,只有认了才能够改,才不会继续错下去。你却偏偏给自己找借口怪这怪那就是不肯好好反省自己,我不过也是想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不应该屡次为难我!错不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该被人踩在脚下随意侮辱。我有我的才能和抱负,我不甘心困在那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向上爬,付出多大代价都无所谓。聂明玦,这条路只要开始便没法回头。你嫌弃我的手段唾弃我的人品,又怎知我一心想挣出功绩只是想让你刮目相看。”

    聂明玦听他这话气得面色发红,手下意识地搭在佩刀之上。

    金光瑶见他这样冷冷笑了声,道:“纠缠了那么多年,今天一并做个了断。”

    恨生挥出袖口直刺聂明玦但被躲过,金光瑶迅速撤开些距离,手上连挽剑花配合步法欺身而上。他身形与聂明玦相比较小,因此适合这等轻灵的剑法,恨生专挑刁钻的角度进行突袭,一时间倒叫聂明玦落了下风。只是他体力和灵力还未恢复,缠斗不过一阵便觉力不从心。

    霸下裹挟着灵力发出阵阵嗡鸣,明明一击就可叫金光瑶停手,偏偏却只做防御的动作,倒像是故意引他耗尽灵力。金光瑶咬咬牙,空着的那只手撕裂腹间衣物用灵力破开皮肤从血肉中拉出一物。聂明玦看他这动作不由得一愣,晃神的瞬间琴弦挥出缠上手腕硬是让他举刀的动作迟缓了下来。恨生趁机在他身上留下些口子。

    聂明玦气的狠了,又受刀灵影响只觉气血上涌,用力一拉琴弦也不管那东西切入血肉的疼痛,重新将掌控权夺回手中。霸下挥下却又在半空中堪堪收住,猛地被聂明玦扔出门外。原本刺向心口的恨生硬生生转了个弯,只在手臂上划出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溅了两人一脸。

    金光瑶跌坐在地上紧紧盯着他,急促喘息道,“为什么?”

    聂明玦并不答话,反问道,“你又为什么?”

    “你既喜欢我为何偏要如此?”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然后意识到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什么都帮不上?”

    一件件一桩桩,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纯善的少年,甚至那个少年也不过是个假象,眼前这人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可到底还是喜欢的,甚至因为这喜欢而更加愤怒,却终究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明明互相喜欢,却谁都不肯退。

    金光瑶却是忽然笑了。从来只是嘴角上扬的微笑面具这次却是裂开,大片的裂痕顺着嘴角向上爬去,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畅快笑声,听上去更像某种嘶吼。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珠顺着脸庞滚滚而落,笑声停止肩膀仍在颤抖,

    “罢了,罢了,都告诉你罢。不重要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柔而悲伤,“你大概还不知道,射日之征,我刚从河间去到琅琊便发现有了身孕。”

    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聂明玦微微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一心想挣出点功绩等你去的时候叫你刮目相看,然后再告诉你,我和你有一个孩子,我其实也配得上你。但是,但是……但是后来他们嫌我气味难闻,几番拳打脚踢后孩子就没了。一个多月大,只是一团模糊的血块,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他们的命是命,我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聂明玦,你没躺在冰水里体会过骨肉分离的苦处,你连这孩子都不知道有过,你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又为何要和你说?”

    他原本也该有个孩子,但死了,甚至一面都没见过,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爱的人视他如污邪憎恨入骨,他连一点曾经相爱的余温都无法挽留,多少个日夜那彻骨的寒意潜伏在身体之中折磨的他坐立不安。他无法再和喜欢的人成家育子,难道他就该如此吗?

    浅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室内,金光瑶缓慢站起身仰头看着他,泪流满面却依旧是笑着。

    “金家下一辈是如字辈,我想了好多名字始终觉得叫如松比较好,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会像你。”

    但可惜,没有可能了,他和聂明玦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金光瑶笑着摇摇头,硬撑着疲软的身子想离开,从聂明玦身边走过时手腕被紧紧握住。他歪着头对上聂明玦复杂的目光,忍不住嘴角上扬,轻声说道,“其实那时我是骗你的,河间那段日子我过得真的很开心。你信不信都好。”

    他轻轻挣开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不让自己回头。

    一直在外面听着的三个人见他出来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他走远。

    金子轩是听到侍从通报才急匆匆赶来的,正好和同样闻讯而来蓝曦臣和聂怀桑在院门口撞上。谁知刚一进院就差点被飞出的霸下砸个正着,接着又被金光瑶说的那些事吓得一时忘记动作,愣愣地站在门外听完了全部。

    空气中的兰花香气渐渐淡去,已被标记过的地坤的信香对其他天乾的吸引力不大,但在金子轩心里却是突然点燃了另一种火。他猛然回神,怒冲冲地往屋子里跑。